京城人习惯牛皮哄哄，热衷于把中央的政策、人事动向说得条条是道，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这也有点道理，天子脚下，历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这一次李家明他们查遍了所有中央部委的网页，还到处打听上层的动向，也没打听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最后还是李家明想起了闵副局长，打电话找到桂铭直接去他家，才打听到一点风声。

又是争议，导火索居然是李家明当初与钟朝诚合写的那篇论文。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网络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在上层那里已经达成了共识，但也成为了角力的筹码。邮电部的大佬不愿意分拆，好好的一个大部拆成两个副部级的局，正儿八级的一方大佬，被架在半空中，搁谁身上也不乐意。那就以网络安全以由，主张先立法后建设，能顶多久是多久，即使顶不住了也能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邮电部顶着不同意分拆，国家计委自然就顶着不批网络建设的方案，双方再次僵在那了。

“家明，昨天，计委又驳回了邮电部的方案。”

“姐夫，吴部长顶得住今年，还能顶得住明年？”

春风得意的闵局很喜欢李家明这样人情练达的小子，虽然上次被他手下说破后没给小舅子佣金，但仍然指点道：“家明，看问题不能只看表相，还得看表相后面的东西？”

什么意思？

“钱！我们集全国之力建三峡要不要钱？香港今年回归，就碰上这样的烂事，要不要支援他们？”

完了，城门失火，殃及自己这条小杂鱼了。

“对，我们改革开放说是引进外资，其实刚开始的资金是港资，接着是台资、东南亚的华资，后来才是欧美的外资。按商业规则，他们投资取得回报，可按我们的传统道德呢？历史上有多少华侨毁家为国？辛亥革命、抗战的时候多少年轻人回国参战？多少老华侨为了国家、民族，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这是国家欠他们的，以前国家没那能力，现在国家有点经济底子，就不能在这方面让人垢病。更重要的是，中央政府必须表明一种态度，我们是负责任的大国，RMB不会贬值、一定会坚决执行‘一国两制’。”

明白了，各人所处位置不同，看法就会不同。

在自己这样的斗升小民看来，支援香港是得不偿失，但在政治家眼里却是必须的。小小的香港牵着旁边的澳门、海峡对面的台湾、还有东南亚的几千万华人，这场金融保卫战或许会败，但即使是败了，也会让海外华人心向母国。不提民族感情，单以政治、经济利益而言，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命脉几乎都掌握在华侨手里，只要他们心向母国，东南亚就会成为大陆的原材料提供地、产品倾销地。

“对喽，别以为政治家都是尸餐素位，各人的位置不同，就决定了我们是看点，他们是看面！”

可自己的事呢？心忧如焚的李家明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急切道：“姐夫，上面就没点态度？这是一个新兴产业，落后一步就步步落后！”

“不知道，没听人说过。家明，你别以为海子就是筛子，国安局吃干饭的啊？流露出来的消息，都是领导想让下边人知道的，不想让下边人知道的，谁能打听得到？

不过，以我的分析，估计这事悬了。今年上半年财政不景气，还得给香港提供援助。家明，国家的财政收入就那么多，总会有个轻重缓急的。”

完了，财政收入不景气，不足以同时支撑香港的金融保卫战、三峡、及网络建设，只能抓大放小。

闵副局长连连点头，小声道：“家明，你说的有理，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取舍。

唉，我们都估计今年、明年都不会动工，最快也得明年下半年。这还得看香港的事如何，若那边拖累了国内，这事搞不好真得拖两三年。全国性大网，没那么容易建成的，即使由电信部门自己建，也得投资好几百亿，够得上小半个三峡工程！”

操，王志栋那混蛋原来没安好心！

他们四通集团消息灵通，肯定是听到一些什么，知道暂时一两年内，国家不太可能启动大规模网络建设。那混蛋一等一的聪明，人家肯定还打了另外一个主意，他有人在自己公司就有香火情，等自己公司熬不下去了，就方便来谈收购。或许或许，联想也是打这主意，否则不可能主动将万全2200降价卖给自己公司。

投资入股是商业谈判，收购破产企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他/妈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暗自恼怒的李家明脸上不露气，打听完消息之后，抱歉道：“姐夫，上次铭子的事真抱歉，我们开公司不但是为了钱，还为自己的理想，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二十啷当的时候，正是理想主义作怪的时候，这小子还能知道台下的东西，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会意的闵副局长浑不在意，反而半玩笑半认真道：“没事，你跟铭铭是哥们，一点小事还那么生分？家明，我看好你，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拉铭铭一把，这小子没有贵人相助，这辈子也就是在.”

“姐夫，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旁边的桂铭不乐意，换来李家明劈头盖脸的斥责：“姐夫说错了？你以前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年多来，你干对过哪件事？想去香港，却不敢跟我和水仔说，更不敢当众说，你说你还有什么能耐？王铁都比你强，他好歹敢当众去争！铭子，你要是连表达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整天牛皮哄哄？”

十九二十的人，正是要脸面的时候，桂铭让李家明骂得羞愧难当，可人家打定了主意在闵副局长面前好好表现，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不服气是吧？你要是敢说出来，水仔就会去帮你拉票，不用我出面都能把事办了！你连跟哥们说心事的勇气都没有，你有什么屁本事？”

憋屈，羞愧的桂铭觉得太憋屈了，让老大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水仔那小子要是知道自己也想去，肯定会打着老大的旗号去拉票，只要自己说了想去，老大也会在关键时候让自己去争，自己也就能去得成香港。可道理是这道理，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憋屈呢？

他憋屈，他老大李家明更郁闷，闵副局长能打听到、分析出来的东西，善于钻营而且供职于国家计委的黄志刚能办不到？还是自己分量不够，在行将失败的自己与如日中天的王志栋之间，人家选择后者而已。自己帮他挣了不少钱，人家也塞了二十万给自己，还帮自己搞了几套便宜房子，搞了二十多万的广告费。

从闵副局长那出来后，心情沉重的李家明回到公司找老章合计。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王志栋那人也没这么短视！家明，我还是信中央会有魄力，互联网是新兴产业，会极大促进经济的发展，他不可能看不到。政治是政治，但政治的基础是经济，我也不信中央首长不知取舍。九三年经济软着陆、分税制，还不是让中央干成了？

哼，现在的官员有几个有现代经济眼光？他们的分析，你也会信？你瞧着吧，中央肯定会挤出几十亿资金，先把最发达的沿海地区联通，再拆分邮电部，把电信打包去海外上市。”

老章说的也有道理，工程投资又不是一步到位的，都是分几期来干。中央或许一次性拿不出几百、上千亿，几十亿总能挤出来吧？先不要全面铺开，就把东南沿海最发达的地区铺通，再以可预期的收益去香港做融资，完全可以撬得动整个工程。

可这话又说回来，中央那么多智囊团，肯定会比自己这帮人想得周全。自己这些人做生意，都会追求利益最大化，中央领导就不知道如何将国家的利益最大化？电信行业肯定是暴利行业，他们会轻易把这么大的利益让给海外华资？别看港资、台资、东南亚财团都是华资，可华资和国家还是有区别的。

唉，或许王志栋真遇到麻烦了，那么牛的大牛，没道理连黎明前的黑暗也熬不过去，还需要玩这些伎俩。这也无所谓，不管人家真实想法如何，花几万块钱能削弱人家也是好的。

也对，公司虽然困难了点，也不差那几万块钱，奸滑的老章打趣道：“嘿嘿嘿，你做人不厚道！”

这叫不厚道？如果人家没打那主意，才或许是不厚道，李家明也直乐道：“王座之下皆是白骨，我们跟他们很熟吗？平时那帮鸟人，吃我们的多，我们吃他们的吃得少，就当他们付点饭钱喽。”

“那你去办，公司二把手去接人，够给面子了！接回来后，直接扔给刚子，让他去分配工作。”

狡猾！无所谓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同时嘿嘿直乐的李家明起身去找来钟朝诚，准备去利方在线谈接收人，或者叫招工。

“家明，还没打听清楚，我们就这么贸然去，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人家主动提议的，那就顺杆子爬，不管人家打什么主意，接着就是了。等人过来后，全部扔给刚子打杂，看看对方的反应。当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李家明不好跟钟朝诚透底，只得另找理由。

“诚哥，黄志刚开了口，冲他帮我们拉了广告，我们也得给他这个面子。”

“也是，志刚那人挺热心的。”

呵呵，言不由衷，都他/妈的不是良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