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盛夏的酷热难当,好歹也是阳光明媚,可李家明觉得异常憋屈。
为了二十几万块钱的广告费,不但得给人陪笑脸、感谢人家的好意,还得受人家奚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把你当兄弟,能腆着脸去求导师打电话,搞了二十几万块钱支持你的事业,还说不得你几句?
“别以为你很有能耐,有能耐你就别赖在联想啊?还不想融资,鬼会信你,人家投的那不是钱,而是各方面的社会资源!知道人家去年的电脑产量吗?84万台,今年铁定会突破150万台,你只要傍上了这棵大树,在国内就是扶摇直上!你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拖着,想等美国那边的资金,借洋人的势来压他们。
你也太小看人了,人家能创下这么大一片基业,哪是你能算计的?”
等恨铁不成钢的黄志刚奚落完了,李家明敬了支‘大中华’,耐烦解释道:“哥,我真不是耍心眼,而是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说累了的黄志刚靠在墙上,伸手合着纯银都彭火机的火苗,狠吸了口烟道:“说来听听。”
“现在不是融资的时候,我们的资金还能支持,只要邮电部一分家,新成立的电信局肯定会铺设全国大网。到时候,接入互联网的电脑将以几何指数增加,我们网站的价值也将飙升,现在接受他们的融资太吃亏了!
哥,见好就收这道理我懂,可该赌一把的时候就得敢下注。”
这样的天气,背阳的地方也热,头上冒汗的黄志刚眯着眼看向刺眼的太阳,沉默一会小声道:“我都没收到风,你在哪听到的消息?”
既然决定了撑到底,李家明就会下注,哪怕是极可能会输。
“小桂子啊,他姐夫调任北平邮电局副局长,闵局以前是邮电部的处长,能收不到风?”
将邮电部拆成邮电局、电信局,这事已经传了一年多,可哪那么容易?部长、副部长都是中央委员、候补委员,即使强势如副总理那样的人物,也得小心翼翼。
“那事没最后定,朱副总理为了这事,已经亲自在邮电部协调几天!这里面的利益牵扯太大,连海子里的那位都没办法直接下命令。”
这就是天子脚下的好处,各种消息都能第一时间探听得到,那事也确实不容易,但李家明相信那位铁腕总理的魄力。
“哥,分税制这么难搞的事,都被那位大佬搞掂了,还收拾不了几个刺头?九三年,我们的经济实现了软着陆,在经济领域就没哪个敢跟他老人家炸刺。现在的小麻烦,不过是各派系之间的讨价还价。
你看看,现在的总理大人就是个人形图章,哪样新政策不是朱副总理在制定、推动?他想干的事,下面的人不敢硬顶着的。”
有眼光,这小子真的才20岁?三十一岁的正处级黄志刚,眯着眼睛打量李家明几番,突然道:“你真有信心?”
“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我就想豪赌这一把!”
是啊,这小子已经是千万富豪,若这一把压中了,能突然蹿成亿万富豪。换成自己是他,哪怕只有10%的机会成功,也会赌这一把。以一种忌妒的眼光看了李家明一阵,黄志刚突然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祝你好远,我先走了。”
目送着黄志刚开着辆黑色破普桑车在阳光下走远,也同样靠在墙上抽烟的钟朝诚,突然小声道:“家明,你真不想要联想的资金?现在上网的电脑增长太快,我们的服务器快顶不住了。IBM那边的报价是316万/台,联想这边是220万/台,老章他们趋向于性能更好的IBM,正想问你要钱呢。”
“没事,我下午给你划账,按上次我跟老章谈好的,200万美元再买20%股份。服务器的事先别急,若我这边谈得下来,可以省好多钱的”。
“家明,IBM的质量确实强联想太多了,老章跟老顾关系那么好,也只降十万块钱,刚子他们都说划不来。”
这就是个和事佬,李家明哑然失笑道:“我知道,刚子不是说万全II5/133最多八十万的成本吗?要是谈得下来,四台还拼不过一台?”
颇有城府的钟朝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劝,抽完那支烟就步行回了公司。他跟孙维刚他们私下议论过,他们上这条船是因为本就一无所有,无非是拿几年的青春赌未来,可这小子跟老章都是够狠的猛人。
老章扔掉ISI驻华首席代表的高薪、刷爆所有信用卡;这小子更狠,砸一千万下去,却大大方方地将公司控制权拱手相让,现在公司资金链紧张,宁愿自掏腰包也不给外人沾便宜。若这家伙真能逼得联想让步,那以后省下来的钱就省大发了。
目送着钟朝诚也离开了,这时的李家明才露出疲惫之态,靠在洁净的玻璃幕墙上闭目养神。在联想这磨了近一个星期,看似是在悠闲自在还有心思做题、看书,其实也在硬撑着。
网站的点击率一高,以前购置的服务器眼看就承载不起访问量,现在的大型服务器动辄数百万一台,性能还如前世几千块钱的货色。老章他们算过,即使是目前的网站内容,若是等全国性大网建设完,最少也得需要一百台以上的服务器才承担得起。
随着网络技术的进步,网页内容不可能象现在样以文字为主、图片为辅、视频更是不见踪影,那又得需要多少台服务器?据老章在美国的同学说,现在AOL(美国在线)的服务器达到了一千余台,而且还在缓慢增加中,这又哪是自己能负担得起的?
更要命的是,这时代发展太快了,根本不给自己从容筹资的机会!
若是电信和邮电一分家,全国性大网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内,在几个主要中心城市间联通、再往全国各个角度延伸。到时候,公司拿什么去设立分公司,购置新的设备?跟在自己和老章后面的这一帮人,有理想与期股的激励,可以拿着500块钱的工资当牛作马,等到公司业务扩大需要再招人时,没有高薪招得来那些高素质人才?
难啊,自己看似家财千万,其实也就是个穷人,吃喝玩乐没问题,睡赵微这未来的大明星也没问题,想要做点大事就有问题。抽完一支烟又续了一支,重新打起精神的李家明才把两烟头扔进垃圾箱,回人家地盘上继续喝免费咖啡、吃免费午餐。
不就是熬吗,熬过了人家就是不菲的回报,熬不过人家,就当自己倒霉喽。
等待的时间,对于李家明来说是种煎熬,对于他的对手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去年还叫‘信息高速公路’的互联网是个新兴事物,肯定是大有所为,但进入的时机极难把握,冲在前面的人未必就会成功,很有可能会成为炮灰。华国的互联网企业还没有上市先例,可美国的硅谷有,而且每年都会统计多少企业成功上市,又有多少小微型企业破产。
美国已经建成了遍布全国的互联网,联网电脑达到近八千万台,有多少企业能成功上市?
1%!
AOL、Yahoo的下面是数不清的破产小企业,而且即使是AOL、Yahoo这样成功上市的企业,也至今没能实现赢利,还在靠一轮一轮的融资支撑。
相反,联想的PC机做得很好,去年产销量达到84万台,今年的目标是150万台。抽出本已紧张的人力、物力来做这一行,划得来吗?
章昭洋他们估算出的成本,联想那帮工程师也能估出来,投资数千万、数亿的资金建网站,成功了还好说,失败了呢?
联想固然是国内PC业的NO.1,可后面还有方正、浪潮,而且老外又气势汹汹地杀进来,Dell在津门设新厂,HP也在沪市建新厂。
若这笔资金投入到生产中去,回报率是稳定的、可预期的,也能稳固联想在国内的PC机市场地位!联想集团是上市公司,财务、运营、决策都受董事会监督,要为股东们的利益负责。即使是联想的创始人柳老爷子,在集团里威望极高能够一言九鼎,面对互联网这个新兴产业,也很难决定立即参与其中,还是想再等等看。
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挑选一家优秀的小企业,让它为联想冲锋陷阵。成功了,可以收购过来,作为集团的子公司;失败了,也可以积累经验,为集团日后进入这一行业奠定基础。
直至此时,从最顶层的柳老爷子到中层的陈经理,都不相信一家小公司会象Yahoo、AOL一样超常规发展。毕竟国情摆在那,即使再高速发展,数年之内也不可能诞生数千万的网民,美国人又不是傻子,会象追捧Yahoo、AOL那样狂热?
融不到资,搜乎公司就会死,集团花一百万美元去买经验,这个决策没有问题。即使搜乎死了,也会留下一个有经验的团队,集团可以将他们招揽过来,等待这一行的春天来临时,强势进入另一新兴领域。
可花三百万美元,那就很有些问题。那家小公司固定资产不过一千万,估值4000万,已经就把他们团队的价值估算在内,如果自己提出的高价被人拒绝,而且要接受1500万美元的报价,那就不是投资,而是让人讹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