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说闲话的二婶(1/1)

屋后有山,山上郁郁葱葱,门前有田,田里青翠一片。走过禾苗茁壮的水田,几株参天古樟在烈日炎炎里投下一大片阴凉,不远处即是一条蜿蜒而过的大河。

吃了一顿薯丝饭拌蛋羹,有了点力气的李家明把家里收拾完一遍,又将换下来的被单、脏衣服用劣质洗衣粉泡了一遍,这才带着一身脏兮兮的小妹,用木桶分两三趟,提到古樟树下的河边洗洗涮涮。

征得哥哥同意的小妹,挽起裤脚光着小脚丫,在河边浅滩上翻石头找螃蟹、抓小虾米玩得忙不亦乐,不时开心地欢笑。

李家明站在清凉的河水里,一边洗着被单、衣服,一边盯着小妹,不让她往深处走,不时也露出满足的笑容。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从骗小妹吃下蛋羹起,李家明就心无纠结,只有对上苍的慷慨感激涕零。

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亲人的珍贵。能再看到乖巧的小妹,健康的爸爸,这就是上天给自己最大的恩赐了。

“明伢?你好了?你怎么带着妹妹在这?”

温和的话语传来,李家明回头一看,略黑又不失秀丽的四婶正提着一桶脏衣服站在自己身后,连忙道:“四婶,洗衣啊?哦,床上的铺盖(被子床单)太腌臜,我就拆下来洗一洗。”

以前调皮捣蛋得没边的李家明,突然变得懂事,让温婉的四婶愣了下神,连忙放下自己的木桶,将他轰到一边去。

“快放下来,快放下来,我来帮你洗,你一个细伢子哪洗得干净?你去看好妹妹,莫让她到深水里去。”

小胳膊小腿的李家明确实搓洗不动被单,四婶的帮忙让他连忙道谢:“多谢四婶“。

“观音菩萨保佑,明伢总算是懂事了“,李家明的道谢让四婶欣喜之余,将他突然懂事的功劳,给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不用洗被单衣服了的李家明,道完谢拿出块劣质香皂,把正玩得高兴的小妹叫过来,让她蹲在河边低下头,帮她洗那一头乱蓬蓬的枯黄短发。

“闭上眼睛,莫让香皂水进眼睛。”

“哦“,乖巧的小妹立即闭上眼睛,低着头让哥哥帮她洗头。

两兄妹的举动,让不远处的四婶惊愕又欣慰,明伢摔了一跤,还真摔懂事了?

先洗头再洗澡,李家明把小妹洗干净了,给她穿上打着补丁的花衣裳,再用掉了齿的木梳梳好她的锅盖头。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小妹的脸色有点发黄,人也太瘦小了点,但看起来也清清爽爽了。

帮小妹洗好,李家明自己又脱了衣服,露出搓板一样的胸脯,跳进河里扑腾一阵,将身上洗干净了,拿着衣服去河滩上的茅草后面穿,惹来四婶的一阵笑骂。

“四伢,知道害臊了?哎,长大了就要懂事,带好妹妹,莫让你耶耶(爸)操心哦。”

换好衣服的李家明,讪笑着自己洗着发白得快透光的短裤,陪笑道:“四婶,莫笑我了。”

“笑什么?哎,明伢?你好了?”

这次不用回头,李家明都知道二婶也来洗衣服了,连忙笑道:“二婶,你来了。”

“哟,嘴巴变甜了,看来三婶地下有灵,保佑了你!”

快嘴快舌的二婶让四婶扯了下裤脚,连忙又补救道:“明伢,真懂事了啊,连帮妹妹洗澡都会了。啧啧,看我们满(农村里最小的一个称为满)妹,六岁的人拉泡屎,都还要婶婶帮她揩屁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嘿嘿嘿“,心里隐隐作疼的李家明陪笑了几声,拧干短裤放进自己的木桶,又来帮二婶、四婶漂洗。时间太‘久远’了,李家明对娘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她从来不打骂自己、从来不跟爸爸吵架、也从不跟大婶二婶红脸,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再懂事的小孩子在大人眼里,也只是个稍懂事的孩子。二婶夸了两句李家明懂事后,兴灾乐祸地小声道:“大嫂又成了苦瓜脸,大伢、二伢补课、报名要六百多块钱,三伢下半年读高一又要二百多,这次怕是借都没地方借了。

要我说,重点高中都一年考不到几个大学生,普通高中有什么读的?还不如早点回来帮屋里作田,省下钱来供三伢、家德。”

“多读点书总是好的,等大伢、二伢毕业就好了。”

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的二婶,非常妒忌生了四个儿子的大婶,加上大婶也不是好惹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让俩人拌次嘴、红次脸。

四婶的一句劝解话,惹来二婶的鄙夷:“四嫂,也就是你滥好人!传民、满(小)叔帮大伯养大他们四个伢子,等到我们一生崽女,马上就要分家,生怕沾他们一点光。这下好了,伢子读书要钱了,这次该后悔了吧?

要我说,还是满叔聪明,一结婚就分家。传民就不聪明,生了崽女再分家,白白地多帮他们养年多的崽女。”

两个婶婶说着闲话,不插嘴的李家明帮着她们将洗好的衣服,晒在干净的鹅卵石上,用洗干净的石头压好,还一半心思放在正玩水的小妹身上。

等两个婶婶洗完最后一件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衣物都晒好了,二婶刚想说点什么,四婶连忙扯住了她。她们家里的衣服都是用竹杆晾晒,只有三叔才图省事,每次都晒在河沙洲里,傍晚带两个伢(妹)子来河里洗澡时,换上干净的再洗脏的、再晒。明伢性子有点怪,好不容易帮次忙,要是不领情,以后就再不会帮着做事了。

刚帮小妹穿好鞋子的李家明,见二婶这样欲言又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二婶、四婶,我去帮你们收回来。”

“没事,晚上来收就是。明伢,带妹妹快回去,太阳这么毒,莫晒病了。”

大声说完,二婶又‘啧啧‘了两声,看着不远处正细心帮小妹放下裤腿的李家明,跟四婶小声感叹道:“明伢真的懂事了,哎,要不是三嫂死得早,哎。”

李家明听不清二婶的话,但能猜出她在说什么,无声苦笑了一下,吃力地提着木桶,叫小妹回家。

“我来提“,爽朗的二婶过来提起木桶,看了看晒在沙洲里的衣物,夸奖道:“伢子就是伢子,这么大就晓得做事,不象满妹她们四个,不怕磨得死我。”

“嘿嘿嘿“,这话李家明还真不敢接,农村里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比天还大。这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紧,自从刚生下满妹的四婶被乡上的人强行抓去结扎后,没有儿子养老送终,已经成了四叔(婶)的一块心病,旁人碰都不能去碰。

“嘿嘿,嘿个屁!野猪拱坏了番薯,三叔肯定要蛮晚回来,中午去我那吃饭。听到不,莫让我来喊!”

“哦,多谢二婶”

二婶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心里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