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秽丹(1/1)

一草一木,皆为天定;一饮一啄,莫非前缘。

世间万事万物,绝大部分都是遵循固有的轨迹,顺天而行、顺其自然,所以世间能维持亘古的平衡和稳定。

而修士却是与天争路,夺一份造化、抢一份生机,虽不说逆天而行,但也不受天道眷顾,故才有雷劫、天劫降下,阻碍修士晋级,越高级的修士所承受的劫数越重,经历的磨难越多。

除非有大气运傍身的修士,才可一路扶摇直上,连克雷劫、天劫,最终成为真正的仙人,方可免去轮回之苦,永享长生之道。

但绝大部分修士的修道之路,最终都是以“寿元枯竭、灰飞烟灭”而终结。

璇玑子最近就欠缺一份气运,先是错过好友的三年之约,之后又因为迟来一步,没能及时救下徒弟,更在匆忙之中错过了很大的机缘。

其实击伤青牛和天火的残破铜镜并未飞出多远,仅仅飞出二十余里,刚要掠过一片密林,一道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铜镜罩在光柱内。

铜镜的速度为之一滞,被定在了空中,伴随着一阵道音梵唱声响起,光柱中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似乎要把铜镜吸上天去。

残破铜镜努力挣扎,红黄两色光芒闪烁,镜面也抖动得非常厉害,发出嗡嗡的声音,似乎非常不甘。

突然,铜镜发出“嗡”的一声,似乎暂时抵消了天上的吸力。

铜镜数次撞击光柱的外壁,但却无法冲破光柱的束缚。

铜镜略一停顿,开始在白色光柱内呈螺旋状缓慢飞行起来。

一圈、两圈、....十圈、百圈,铜镜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旋转到几乎看不清楚的地步,只听尖利地一声“嗖”响,铜镜竟然在白色光柱内凭空消失了。

而此时密林深处一只小狐狸,正在开心捧着一支大山参,在一块很大的桦树皮上比划着,看来是想把大山参包裹起来,以免把大山参磕碰了。

经过一番嘴爪并用,小狐狸终于用青苔茅子和桦树皮包好大山参,甚至还找来两根细青藤把山参绑在了身上。

这下终于可以把嘴腾开了,小狐狸开心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确认山参绑得很牢靠,非常满意。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小狐狸得意地妖族的方向进发了。

突然一道红黄光盘凭空出现,向小狐狸电射而来,红黄色的光芒映照出小狐狸惊恐的面庞。

红黄光盘迅速飞到小狐狸的额前,瞬间化作一个光点,直接没入小狐狸额前的白色菱形毛发中。

小狐狸只觉一股巨大的能量和万千信息一下涌入脑中,瞬间晕了过去。

不久之后,一道更大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像一只巨眼一样快速扫视着整片密林,扫过晕厥小狐狸时稍作停留,未发现异状后,白光又迅速扫向别处。

可惜这一切异状,被正在专心帮天火点亮命灯的璇玑子完美地错过了。

青牛觉得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主动请缨来追这位人族小爷,不追他就不会摊上一个不死不活的便宜师父,更不会有一位不讲道理的万恶师祖了。

如果上天能给青牛一个重来的机会,青牛一定会在自己洞府里潜心修炼,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

璇玑子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向青牛讲述着自己和徒弟是如何亲如父子,自己如何艰辛地养大徒弟,又对徒弟寄予了多大希望,徒弟又如何天资聪颖,展示了如何厉害的天赋,令多少名门大派羡慕不已,结果第一次下山历练,就让青牛他们几个害得生死不知。

青牛听得头昏脑涨,却不敢还嘴质疑,只能默默腹诽:

“我看这小子八成就是这牛鼻子胖老道的私生子吧,要不你怎么这么护短!刚才把牛爷打得好痛,还把牛爷抓来当苦力。等我有机会逃脱了,苦练一万年,回来定要收你做人宠,回去给牛爷看守洞府。”

青牛想法还未结束,头上已经挨了一重锤,打得青牛眼前金星直冒、脚下踉跄,差点驾驭不住自己的遁光从半空中掉下来。

只听璇玑子说:“小牛牛,乖徒孙,道爷我已经修炼了快三千年了,此生都未近过女色,怎么能生得出这么小的儿子来!再敢胡说,道爷就拿你去涮锅子!”

青牛愕然:“难道刚才我想得出神了,不小心把心里话默念了出来,才被这牛鼻子胖老道听见?”

“砰!”又一记重锤。

这次打击,青牛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这一锤远比上一锤要狠得多,青牛头上直接鼓起了个拳头大的包,红彤彤地像长出了第三只牛角。

“臭牛鼻子,牛爷跟你拼了!”青牛眼中喷着火高速向璇玑子撞了过去。

璇玑子轻轻一抖手中的草绳,草绳牵动青牛鼻子上的钢环,钢环内迅速放出一股强大的电流。

直电得青牛须发皆张、口吐白沫,瞬间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整只牛在空中摆成一“土”字造型向地面快速掉去。

璇玑子用力一拽草绳,直接将青牛拉入自己的遁光内,大骂道:“小牛牛,你自己掉下去也就罢了,要是把你师父摔了,道爷非拆了你的骨!”说完举锤又要打。

好牛不吃眼前亏,青牛顾不上擦一下鼻血,直接四蹄跪倒,口中连忙喊:

“师祖饶命,青牛刚才昏了头,才冲撞了你老人家,以后再也不敢了。徒孙刚才确实没有骂你老人家,您是不是听错了?您是长辈,您可不能随便冤枉徒孙呀!”

璇玑子嘿嘿笑着迎头又是一锤,砸在青牛头上已经鼓起来老高的肿包上,嗤笑道:

“还敢狡辩。你以为你鼻子上的那个钢环,只是个普通的物件,是师祖代你师父赐给你的护身法器,你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想法都会经由那个钢环传给你师父和我。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敢在心里骂道爷和你师父,道爷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活涮牛里脊火锅’!”

青牛捂着头献媚地笑着:“师祖,徒孙怎么敢骂您和师父呢?像您这种长相骏雅、英明神武、才思敏捷、卓尔不凡的老人家,我辈修士都抢着拜于门墙之下,您能收青牛做徒孙,真是青牛此生最大的幸事!”

璇玑子捻须哈哈大笑:“行了行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拍马屁的高手。道爷可是清雅之士,受不了你这种阿谀奉承!”

青牛更加谦卑:“像师祖这种清雅高洁之士,当然不屑此等阿谀奉承之言。实在是徒孙我太仰慕师祖了,如果不表达出来,真得会憋死徒孙的。”

璇玑子点头道:“嗯,你可以在心中想,但是不要说出来,免得被人看见了笑话。”

青牛看着璇玑子手中一抖一抖的草绳,突然福至心灵,立刻在心中搜肠刮肚起来,默念道:“师祖,您老人家是天赋异禀、一表人才、威加海内、技惊四座......”

璇玑子眯着眼睛驾着遁光飞行,仿佛非常受用的样子,每隔一会儿就会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一脸的满足感。

而青牛的额前渐渐开始冒汗,看来他对人族的学识了解有限,才说了两刻钟就断词了,即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多的人族成语来赞颂璇玑子,但是又不敢停下来。

正当青牛再也没有新词,把“日出东方、唯你不败”连说了八遍时,璇玑子终于找到了熊罴渡劫之地。

现场一片狼藉,强大的雷劫将方圆三里内的大部分草木石头击成了齑粉,在现场留下一个圆形的平整场地,一共有四只野兽躺在圆形的广场上。

一只头颅裂开、颈部折断、身体扭曲、全身受创的熊罴尸体,躺在一块雷劫中幸存下来的巨石旁。

旁边不远是一只没头的鳄鱼尸体,而鳄鱼头却滚落到身体后方数丈之外。

一只受伤极重的的老鹰躺在一大滩碎肉和血泊中。

那只老鹰在昏迷中轻轻颤抖着,旁边地上还有两颗带血的金丹,金丹一颗碎了,一颗完好,但是这两颗金丹都比正常的金丹要小几圈。

璇玑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老鹰身边的碎肉中捧起一个很大的乌鸦头,抱在怀里痛哭:“无涯老弟,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三年前我就劝你不要铤而走险,为了个法宝送了性命不值得,你就是不听,才有今日之劫。

为兄不是故意不来助你一臂之力,而是为兄为你炼制‘去秽丹’正在关键时刻,无法脱身。

你一直痛恨自己半妖半人的身份,皆因你母亲为你父亲所辱,才生下的你,人族、妖族皆不肯接纳于你,让你从小受尽屈辱和磨难,没有师承、也没有亲人,只有我这个不成器的结义兄长。

我用五百年时间采集各类药材,就是想为你炼制一颗‘去秽丹’,帮你化去身上的妖根,让你彻底成为一名人族,好洗刷你多年的耻辱,以了却你多年的夙愿,可是现在你再也用不上了。”

璇玑子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乳白色的丹药。

青牛精听到‘去秽丹’三个字时,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死死盯着那颗白色丹药,双眼放光,如果不是忌惮璇玑子的实力,青牛精会立刻扑上去抢夺丹药。

‘去秽丹’是一种特殊的丹药,配料难寻、极难炼制。是三界之内唯一一种可以‘化去妖族修士身上的妖根,改造妖修体内经脉走势’的丹药,经‘去秽丹’净化后的妖修可以完美修炼人族的任何功法。

妖族中也有一些顶尖的功法,如兽类可以进化修炼的青龙功法、白虎功法、玄武功法、麒麟功法,禽类的凤凰功法、朱雀功法都极为罕见,普通妖修根本无法得到,而且这些功法还需要特殊血脉才能修炼。

而人族的功法种类繁多、威力强大,相对容易获得,所以大部分妖修在金丹期后都会选择化形人族,修炼人族功法。

但因为妖修体内有妖根存在,且经脉走势与人修相差很大,所以修炼人族功法就有极大的隐患。

同样修炼人族功法的妖修比人修修炼速度会慢很多,而且走火入魔的概率也大很多。

而‘去秽丹’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去秽丹’对妖修的吸引力大到无可替代。

历史上任何一颗‘去秽丹’的出现,都会在妖修界掀起轩然大波。

璇玑子痛哭了半晌,拭去泪水,手掌用力一握,那颗‘去秽丹’化为一滩白色粉末。

璇玑子抬手将粉末撒向天空,悲声大喊:“无涯老弟,权用此丹祭你在天之灵!”

青牛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只觉心在滴血,心中呐喊:“无涯子死都死了,就不要浪费这么宝贵的‘去秽丹’了,我好歹是你徒孙,你赐给我不行吗?”

璇玑子并没有理会青牛,捧着无涯子的头颅,在雷劫现场认真查看起来。

璇玑子越走越心惊,虽没亲见,但是这场雷劫和拼杀的大致情况已了然于胸,几方斗智、斗勇、斗狠的惨烈让人啧舌不已。

璇玑子顺手回收了自己炼制十二支小木剑,却没在现场找到青牛精所说的重宝,所以前后的一些细节无法判断清晰。

璇玑子眯缝着眼看着青牛:“小牛牛,这里距你师父受伤的地方足有三百多里,你说是重宝能飞出那么远击伤了你师父和你,然后又飞走了?”

青牛正在为‘去秽丹’暗自神伤,听璇玑子一问,忙答道:

“师祖,徒孙确实不知此宝是否有此神通,因为当年得到重宝时,徒孙只是匆匆看了两眼,距现在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也许击伤师父的是别的什么法宝,当时速度太快,徒孙确实没看清楚,请师祖饶命!”说完跪下,连连叩首。

璇玑子摩挲着下巴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掐指计算,始终不得要领。

天渐渐亮了,璇玑子终于停下来对青牛说:“起来吧,这件事里面还有颇多细节不清,只能等回去了再慢慢细查。

你去把你那两位同伴的尸首埋了,把无涯子师叔祖的尸首收拢好了,和那只昏迷的老鹰一起带上,再把你师父背上,跟我一起回山。

唉,折腾了一晚上,道爷困了,去林中小憩一会儿,你忙完了叫我。”

青牛恭敬地目送璇玑子去休息,眼神悲伤地看着死伤遍地的几位前道友,心中默默流泪:

“这是何苦呢?互相算计,现在重宝不见了,死的死、伤的伤,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先走的轻松了,老鸢和我还不知道未来命运如何?”

想到有鸢道人陪着自己一起受璇玑子的折磨,青牛立刻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默默安慰着自己,这也许是上天给自己安排地一段磨炼,挺挺就过去了,只要不死,总还是有希望的。

半个时辰后,璇玑子精神抖擞地牵着一头背负着两妖一人的委顿青牛快速向来路飞去。

只是没人知道青牛的眼泪撒了一路,临走前,青牛遥望万妖森林的眼神让人心碎。

别了,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