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白玉莲的银杏见她抬手擦掉脸上的唾沫,死死咬着唇,目露凶光,心里又是惊又是怕,缩着身子,不敢再言语了。
这时,突然听得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静夜听来,竟有几分瘆人。
银杏战战兢兢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来人是安王爷齐平川,忙跪下请安行礼。
齐平川乃是个风雅又风流的主儿,年过四旬,但身材并没有走样,气韵也不错,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他虽然也领了差事,不缺权势,但最大的爱好却是与诗书为伴,与器乐为伍,与美人寻欢作乐,人称闲散王爷。
今儿个,他在书房里跟幕僚们作诗饮酒,兴致颇高。
等到酒宴散时,大家都喝得东倒西歪,齐平川便由小厮领着,要往新纳的宠妾嫣娘屋里歇息去。
离开外书房,进了内院后,齐平川头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皱着眉头,非说那小厮引的路不对劲。
喝醉了的人,本就比平时固执一些,虽然小厮百般劝解,但齐平川根本就听不进去,反而扇了那小厮两巴掌,劈手将灯笼夺了过来。
小厮被打蒙了,只得由着他折腾,跟在他在园子里胡乱走着。
齐平川醉意朦胧,远远见悦心亭影影绰绰立着两道身影,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是奇遇,心中生腾出一份难以言喻的兴奋,兴致勃勃走过来,打算一探究竟。
他步履飞快,一马当先,很快就走了过来。
白玉莲听到声响,及丫鬟请安问好声,连忙盈盈行礼,声音十分娇嫩:“见过姑父。”
醉意上涌,齐平川晕乎乎的,根本就没听清她的称呼,只觉得映入眼帘的女子身姿窈窕,声音清灵,必定是个绝色。
他兴奋起来,将灯笼举到白玉莲跟前,直接道:“抬起头来,让我瞧一瞧。”
白玉莲错愕,却还是依言抬头。
她这时头发半散着,青丝如瀑,眉眼宛然,端的是楚楚动人。
齐平川虽然见惯美人,这时也情不自禁赞一声真是个绝色,跟自己新纳的美娇娘比,竟然丝毫不逊色。
旋即,他眯起眼,觉得眼前这女子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因为喝醉了,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怎么想都没法子想起来。
白玉莲这时已经渐渐镇定下来,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开口说话,齐平川已经将灯笼搁下,凑了过来,用手挑起她的下颌,笑眯眯的道:“美人儿,你跟我梦中的仙子一模一样。”
白玉莲一愣,须臾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姨父调戏了。
她不由得面上滚烫,红若流霞,越发添了几分风韵,引得齐平川越发心动情热,眸底透出灼热的情欲来。
白玉莲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先是觉得恶心,旋即,脑海里骤然闪过一抹恶念来。
齐融是嫁不得的,至于白家,若是回去了,也难有好前程。
何况,她心底如今满是羞恼,恨李蕾儿、李雪茹、齐融,此恨绵绵无法消解。
从今往后,这仇恨会如影随形,侵蚀着她的心,令她不得安生。
偏偏她一个弱质女流,想报仇,想对付这几个身份贵重的人,难以登天。
若将错就错,攀上位高权重的齐平川,当上他的宠妾,无疑是绝佳的机会。
安王的妾室,地位比当世子的妾,还要高一些。
自己长得美,又不缺手腕,只要多用些心思,还怕不能将安王笼络住吗?
反正她跟齐平川又没有血缘关系,委身于他,不过是落个与姨母共侍一夫的名声罢了。
大户人家,这样的事儿一点都不稀奇。就算有一点闲话,也算不得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
唯一愧对的,便是姨母了。
不过,姨母将自己带进安王府,并非真心疼爱自己,而是拿自己当工具,好笼络齐融,打破李雪茹一枝独大的局面。
既然只是利用关系,何必愧疚呢?再者,安王爷姬妾无数,如今多纳她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想,她又自得起来。一瞬间,白玉莲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下定了决心——青云路就在眼前,不抓住的话,真是傻子无疑。
在她发怔的当口,齐平川已经凑了过来,直接摸上了她的脸颊。
白玉莲惊呼一声,忙咬着唇道:“王爷,使不得!”
她对着镜子照过,知道自己这样咬着朱唇的模样,别有一番妩媚诱惑,男人见了无不心动。
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银杏,将她的神色瞧在眼里,身上突然泛起一股寒意。
小姐唤了称呼,又摆出这样的模样儿,莫非,竟存了将错就错之心,想跟安王爷勾搭上吗?她下意识想阻拦,却又明白自己只是个奴婢,根本就不能管主子的事儿。
且白玉莲向来是个一意孤行的主儿,又一心一意想攀附权贵,当人上之人。
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头,顺着她的心意,才能平安无虞。
若是不知死活,坏了她的算计,来日必定生不如死。
跟着安王爷的小厮,自然也认出了,这是来府里做客的白家小姐,是王妃的外甥女。
虽然认出来了,但他并不打算管。
他能在众小厮中脱颖而出,凭的就是温顺性格,会伺候会巴结人。安王爷那模样,明显已经动了心思,无论如何,都要将眼前这美人儿勾搭上手才肯罢休。
刚才为了引路的事儿,已经折腾了一回,如今若敢多嘴,拦不拦得住先不说,必定会挨王爷一个窝心脚的。
故而两个下人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肯掺合进来。安王爷已经被白玉莲的媚态勾得神魂颠倒,迫不及待将白玉莲拦腰抱住,匆匆往外走。
白玉莲轻轻惊呼一声,本能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旋即跟被烫了手一般,连忙丢开了,口中低低道:“王爷,不可,快将我放开……”
安王爷哈哈大笑道:“美人儿,你越挣扎,本王越觉得有情趣。”
白玉莲伏在他胸膛上,再没有别的话,仍旧作势挣扎,身体却悄悄往他身上靠,引得安王爷越发欲火焚身,急不可待。
这时,见园子角门处有灯火透出来,安王爷抱紧她,直接冲了进去。
守夜的两个婆子正对坐着吃酒,不妨门被人顶开了,都吃了一惊。
等回身来看时,见安王爷抱着个女子走进来,女子的脸被秀发遮挡住,根本就看不清,只抬手捶打着安王爷,连声喊:“王爷,不可……”
两个婆子立刻明白过来,王爷必定要行风流勾当,都暗自一笑。
不等王爷吩咐,两人连忙一起退了出来,还将门合上了。
没多久,男女的欢好声渐渐传来,连绵不绝。
暮春时节,风景如醉。
天蒙蒙亮时,安王府园子守夜婆子住的小屋子里,却有女子在低声饮泣。
安王爷下半截身子还遮掩在棉被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背对着他哭泣的窈窕丽人,心里又得意又畅快。
昨夜得了个绝色,是个处子呢。
且她一直在推搡他,欲拒还迎,倒是比与旁的女子欢好,滋味儿更美妙一些。
难言的畅快让他神采熠熠的,竟觉得,这女子比自己所有的姬妾,都要出众一些。
唔,安王府的丫鬟中,何时有了这种货色?怎么他之前没发现呢?
不过,如今发现了,也不算迟。
“美人儿——”安王爷心中欢畅,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白玉莲猛地转身,怒视着他,脸上泪痕未干,哀切的道:“王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安王爷这时酒已经醒了大半,看着她的脸,骤然想起来了,瞪大眼睛道:“你是白家那小妞?”
白玉莲眼里的泪越发多了,低声道:“我清白被毁,以后没脸见人了,倒不如死了的好。”说到这里,带着幽怨看了安王爷一眼,回身捡起枕间的发簪,锋利的簪子尖端正对着纤长白皙的脖颈。
安王爷一下子慌了:“你快住手,别胡来。”
白玉莲仰着头,白皙的脖子上还有昨夜欢好留下的红痕,透出几分魅惑。
她咬着唇,将簪子往里一压,立刻就刺破了白嫩的肌肤,顿时就有血珠沁出来。
她含着泪珠,幽怨的道:“王爷,你是我姨父,你糟蹋了我的身子,我活着也不过是被人嗤笑罢了,倒不如与君诀别,一了百了。”
决绝的神情,滚落的血珠,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媚色,令安王爷心跳加速起来。
这样妩媚妖娆、勾人魂魄的烈女,他竟没遇上过。
安王爷连忙抬起手,拉住她握着簪子的手,哄道:“美人儿,你别乱来,本王要了你,自然会负责的。”
白玉莲紧绷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软下来,咬着唇道:“真的吗?”
安王爷点头,将她拉进怀中,笑着道:“不就是名分吗?美人儿,你想要,本王岂会不给呢?你虽是王妃的亲眷,但与本王并没有什么关系。本王纳了你,一定拿你当珍宝一般供着,就算有闲话,也传不进你耳朵里。”
白玉莲在他怀里软了身体,伸手抓住他的衣服道:“王爷,你可要说话算话,玉莲是个命苦之人,终生所盼的,不过是嫁个良人,终生有靠。王爷你英姿勃勃,让人一见就心动。”
她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抹红痕,接口道:“王爷在床榻上,也厉害得不行。既然你愿意纳玉莲,以后玉莲一定一心一意跟着你,伺候你。”
安王爷见自己将烈女征服了,心中十分喜悦,又见她身上只穿着肚兜,明艳动人,一双眼睛盈盈望着自己,不知蕴含着多少情意。
尤其刚才她含羞带怯,赞他在床榻上,也厉害得不行,令他的男性尊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安王爷目光转暗,只觉得心头的欲望又被挑起,长臂一神,就将她按住,肌肤相亲。
白玉莲虽然身上仍旧酸痛,却早知道这种时刻,得让男人尽兴才行。
她打叠起精神来,含情脉脉回应着安王爷,弄得安王爷愈发情热,紧紧纠缠着她……
另一边,齐融回到院中,两个通房争先恐后上来迎接,齐融却没什么情绪,直接回了主屋歇下了。
李雪茹自是不在屋里,齐融也没让丫鬟守夜伺候,只自己躺在床榻上,明明觉得疲倦,却根本睡不着,脑海里一遍遍闪现出与李雪茹相处的点点滴滴。
折腾了半宿,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沉入梦乡。
一夜无话,次日醒转后,齐融仍旧觉得头晕乎乎的,宿醉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
勉强支撑着起来梳洗毕,才出屋齐漫海奔了过来,笑着道:“爹爹,我会背三字经了,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齐漫海是嫡长子,齐融平日也十分疼爱的,听了这话,便耐着性子点头。
齐漫海便满脸骄傲之色,背了一大段三字经,竟然很流露,一点都没有磕巴。
齐融不由得也露出笑容,得意洋洋的道:“我儿子就是厉害,将来必定能成大才。”说着就将他抱起来,举着转圈儿,心中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和自得。
父子两个正亲昵着,突然听得蕾儿淡淡的道:“姑父,看上去,你也不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齐融被噎了一下,将齐漫海放下,眯着眼道:“你是姑娘家,我看在你姑姑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伶牙俐齿讨人喜欢,但太尖酸,却会让人厌烦。以后你说话时,还是注意一些好。”
蕾儿淡淡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向齐漫海道:“表弟,你先去屋里等着,我跟你爹爹说几句话,再来陪你吃早饭。”
齐漫海立刻点头,忙不迭走了。
这里蕾儿便看向齐融,勾着唇道:“漫海表弟很聪明,如今也很尊敬你这个父亲,想来,你心里是很欢喜的。”
见齐融露出笑容,蕾儿话语一转,声音尖锐起来:“不过,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爹爹贪恋美色,竟然在娘亲怀着孩子之时,吵着闹着要纳妾,你觉得,他还会尊重你吗?他还会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你,还会跟你亲近吗?”
齐融唇边的笑容一滞,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蕾儿冷笑道:“我想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你明明可以当一个好夫君,一个好父亲,一家人和和美美,为什么要起歪心?我姑姑才色双绝,哪里配不上你?妾通买卖,货物耳。你为了些玩意儿,闹得家宅不宁,跟发妻生疏,来日被孩子鄙视,真有出息。”
齐融震惊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昨天从白玉莲入手,弄得白玉莲灰头土脸,令他对白玉莲生厌。
今天,她又从齐漫海入手,以情动人。
眼前这小女孩,真的只有八岁吗?为什么竟然懂得算计人心,还算计得如此精准呢?
李雪茹的芙蓉面,齐漫海的笑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与李雪茹初相见时,相处的点点滴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他淡忘了。昨夜重温,恍然觉得,他们所经历的岁月,谁都取代不了。
他的父王,一直都是贪恋美色之人。
虽然不曾表露过,但他长大后,确实为母妃抱不平,确实跟父王慢慢疏离了,父子情大不如前。
李雪茹对待自己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若有朝一日,齐漫海也跟自己生疏,甚至对自己生出恨意,自己真的能若无其事吗?
为了些玩意儿,闹成这样,真的值得吗?
齐融只觉得头又痛了起来,心情依旧迷茫,夹杂着丝丝懊恼。
蕾儿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了,自不会再陪他发呆,淡漠一笑,果然寻齐漫海去了。
之前齐融跟白玉莲眉来眼去的模样,让她倒尽了胃口。
若不是为了李雪茹,她根本就不想跟这个风流贪色的姑父说话。
如今这样,不过是无从选择,只能屈服将就罢了。
齐融也没在意她的离开,只皱着眉,陷入沉思中。
还没等他深想下去,突然一阵脚步声响,抬头看时,却是安王妃过来了。
齐融行了礼,还没开口,安王妃已经皱着眉道:“世子妃还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齐融回答,她继续道:“哼,为了夫君纳妾一事,竟然在家中大闹,跑回娘家后,还要派个小侄女来闹场。谁家的儿媳,像她这么霸道不讲理?”
齐融听了这番话,却并没有如安王妃期盼的那般,附和安王妃的话,只是问道:“母妃,父王年年纳妾,你心底是什么感觉?”
安王妃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一下,眸底闪过一抹幽怨。
她默了一下,才道:“没什么感觉,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齐融挑眉,目不转睛看着她,“那母妃没有习惯之前,是什么感觉呢?母妃,你跟父王是青梅竹马,刚成亲时,感情一定非常好吧?你就没有起过独占他的心吗?”
安王妃默了一瞬,才咬着牙道:“陈年往事,何必提起?做了女子,就该贤良淑德,为夫君多娶妾纳通房,好让夫君过得自在,开枝散叶。”
她冷哼一声,接着满腹抱怨之词:“世子妃嫁给你之后,已经独占了你四年,够可以了。如今,只跟她提一提纳玉莲的事儿,她就闹得不可开交。这样的儿媳,这样的妻子,谁家娶了谁倒霉。”
齐融对她的愤怒置若罔闻,只是道:“看来,父王纳妾,母妃也是不情愿的,不过是碍于名声,不得不答应罢了。雪茹一心以我为重,连名声都不顾惜,她待我之心,倒是比母妃待父王,还要重一些。”他说到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心态,竟露出一丝笑容来。
安王妃听了这番话,吃了一惊,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话?她犯了嫉妒的罪过,你竟然还觉得她在乎你,觉得高兴吗?”
齐融默了一瞬,想起蕾儿之前说过的话,此刻情不自禁就以那番话做出了回应:“人生在世,唯有真情不可辜负。她在乎我,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对待我,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安王妃退后一步,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心中有一丝慌乱,意识到,事情似乎脱离她的控制了。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抹笑容道:“融儿,你中邪了吗?你的世子妃,怀着身孕根本不能伺候你,却哭着喊着不许你纳妾,这事儿你忘记了吗?你的玉莲表妹,长得多美呀,一心一意想嫁你,你也心悦她,你不记得了吗?世子妃不是要折腾吗?正好,她回了娘家,母妃做主,摆几桌酒将玉莲给你纳了,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
她拍一拍齐融的肩膀,带着鼓励之色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母妃会打点好一切,你等着进洞房抱美人就成了。”
齐融断然道:“不,白氏是个下贱坯子,我死都不会要。”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心底其实很在乎雪茹的,她不愿让我纳妾,那我就不纳,少个玩意儿罢了,又不是不能过日子。”
他说完这番话,心底竟觉得松了一口气,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没有玩意儿一般的妾室,日子能过下去的。
但李雪茹,却是他不能失去的。
安王妃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做梦都想不到,齐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短短几天之内,齐融竟会变得这么奇怪呢?之前他不是也厌烦李雪茹,觉得李雪茹心眼小,没有容人之量吗?怎么如今竟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了呢?齐融中邪了吗?
还没等她脑袋转过弯来,有侍女匆匆赶了来,行礼道:“佳禾郡主到了,二少夫人已经去迎接了。”
安王妃愣了一下,才弄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想了一下,才看向齐融道:“母妃先回去了,你的事儿,咱们稍后再议。”言罢,生怕齐融再出惊人之论,直接起身离去。
顾氏不止是李雪茹的娘家人,不止是郡主,更是齐逸峥心坎上的人。
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她都该亲自见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