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转了又转,李靖行才叹息,平复了心情,向千柔道:“既有人来,我得出去瞧一瞧。”
千柔心里也不愿被打扰,却情知人际交往必不可少,便没有多言,只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李靖行这才转身,恋恋不舍出去了。
至于李雪茹,则是又惊又怕,情知是那登徒子找自己算账来了。
她在屋里一时皱眉,一时跺脚,急得团团转。
贴身丫鬟银锁见状,自是摸不得头脑,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皱眉道:“小姐,你怎么了?”
李雪茹心情很烦躁,哪里有心情答她的话,摆手道:“别管我,你让我静一静。”
银锁见状,只得噤若寒蝉,默默退到一旁。
李雪茹抬手抓头,心中急得要发狂。
一时,心底似乎有个小人谴责自己,不该太冲动,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一时,又有个小人跳出来反驳,是那公子太无礼了,自己并没有错处。
烦躁许久,她咬牙下定决心,事情是自己做的,就该自己来面对。
倘若那登徒子真要算账,无论要面对什么,自己都要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哥哥和嫂子。
倘若……倘若他真不顾脸面,硬要逼自己当丫鬟,那自己就先应下来,不必让哥哥嫂子为难
等到了他身边,自己定要尽情折腾,让他没有好日子过,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样想着,李雪茹心底的担忧慢慢淡了些,反而多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
此刻,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贵族小姐出身,即便是庶出,也不可能真沦落到给人当丫鬟的地步。
只能说,有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劫数。
因为李雪茹,素来风度不错的齐融大动肝火,恨不得立时就将她拎到身边,好好调教一番。
因为齐融,李雪茹屡屡失态不说,如今,连还算聪慧的脑子都转偏了,竟会冒出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令人啼笑皆非。李雪茹拿定主意后,精神立时恢复了些,便径直坐到镜台前,匆匆将头发整理一番,便推门出来了。
——她不能让自家哥哥承受旁人的刁难,更不能让那登徒子冲着哥哥发火。
一切,都该她自己面对。
李靖行出来后,看清临船的人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等回过神来,才命船老大将船停下。
七皇子便带着笑,让自家船也停下。
旋即,他率先一跨,跳到李家画舫上。
李靖行忙行礼,口中道:“见过七皇子、齐世子。”
行礼的同时,暗暗皱眉。
这两人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实在称不上故人。
当然,这话他只能闷在心里,不敢流露出来,还得打叠起精神应对这两位大爷。
毕竟尊卑有别,不认真不行。
自从与千柔成亲后,他连身份更高更冷的武王都见过两次,又历经风雨磨砺。
如今,他也算见过大场面,应对起来并不觉得棘手。七皇子也打起精神回应着,笑得很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齐融却没心思闲话,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到处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眼见得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他眸中登时大放光彩,就如猎人终于寻到猎物了一般。
李雪茹匆匆而来,一照面就察觉到他灼热的眸光,不由得又羞又恼,低着头行过来,在李靖行身边站定,行礼如仪。
李靖行见她出来了,只得介绍道:“七皇子、世子,这是舍妹。”
“我知道,”一直沉默的齐融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嘿嘿一笑,抢着答道,“这位李小姐掌掴明惠时,我亲眼见识过,啧啧,手挺辣的。闺阁之中,竟有如此人物,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呢。”
李雪茹脸涨得通红,低眉没有言语。
齐融盯着她,如连珠炮一般道:“想来李二公子还不知道吧?刚才我在船头看风景,却无端被李小姐泼了一盆水呢。”
李雪茹一听,登时脸红了又白,透着尴尬和恼怒。
李靖行却是大惊,盯着李雪茹,不敢置信问道:“妹妹,齐世子说的可是真的?”
李雪茹低着头没言语,直到李靖行又问了一遍,才点头道:“确有此事,但我这么做,是有缘故的,我……”
齐融打断她的话,嘿嘿冷笑:“李二公子你听到了吧?你妹妹亲口承认了,我可别冤枉她。哼,李公子,我乃安王世子,虽不爱拿身份说事,但也绝不软弱,绝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我……”
话未说完,李雪茹早气炸了,直接截断他的话道:“世子这番话,恕我愚笨,实在不太懂。你特意点出自己的身份,又说什么自己不爱拿身份说事,到底意欲何为?”
她清亮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红唇勾起,透出几抹嘲讽之色。
齐融立时就瞧出她的深意,不由得大怒,直接就骂道:“臭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哼,今儿个爷若放过你,爷就不姓齐!”
李雪茹见他神色冷厉,头脑总算清醒了几分。
旋即,却又有个念头涌上来。
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服软于事无补,倒不如一直硬气下去呢。
这般想着,她竟生出破罐子破摔之心,不但没露出心中的害怕,还冲齐融笑,一副“你只管放马过来”的嚣张模样。
齐融见状,自是脸通红,气得不行。
两人这一番交锋,令李靖行、七皇子都看呆了。
等李靖行回神,缓了一缓,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他不敢说齐融的不是,便只能望向李雪茹,皱眉道:“妹妹,你性子向来不错,怎么如今竟这般乖张任性?快向世子致歉,求他原谅你的不是。”
李雪茹一脸委屈,嘟嘴道:“哥哥,你没看到吗?一直都是他在欺负我,我不过是被逼无奈,才回了嘴罢了。”
李靖行见她不肯服软,更是烦恼,语气便重了些:“妹妹,别无理取闹,世子身份贵重,将来更是不可限量。你自己是何等身份,自己该清楚。如今,你胡说八道已是冒犯了世子,若是执迷不悟,我可是要生气的。”
刚才两人斗嘴,李靖行都看在眼里。
私心里,他自然偏向自己的妹妹,但人生在世,不能肆无忌惮。
安王世子身份尊贵,非李雪茹可比。
如今,齐融已经动了怒,若是再攀扯下去,形势必定不受控制。
到那时,李雪茹的境况无法预料。
既如此,还不如自己先发话,勒令她向齐融赔罪。
如此,齐融有了台阶下,自然不好再说出要惩戒李雪茹的话来。
他其实用心良苦,李雪茹却一点儿都没领悟到,反而觉得,哥哥屈服在齐融的权势下,联合他来逼迫自己。李雪茹眼圈不由得红了,跺脚道:“哥哥这是什么话?我受了委屈,你不站在我这边就罢了,如今竟向着他说话,往我心上捅刀子,呜呜,我……我要告诉嫂子,让她评评理。”说到这里,便落下泪来,伤心得不得了。
正哭着,耳畔传来极温柔的声音:“小妹,怎么了?”
李雪茹回头,正对上千柔关切的目光。
心头委屈又难受,李雪茹立刻朝她奔去,扑在她怀中哀哀哭泣。
千柔也不及向七皇子、齐融行礼,只搂着她轻轻拍着,安抚了一会儿,才温声问:“刚才妹妹不是说,要让我评理吗?怎么如今我来了,竟只哭呢?”
李雪茹这才定了定神,含着眼泪,将昨晚上被齐融调戏,及今儿个的种种,都讲了一遍。
这中间,齐融几次想出声,刚要张嘴,千柔便看了过来,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一般,又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在那样的注视下,齐融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七皇子也没有出声。
满船就只有李雪茹的哭声和倾诉声。
许久,等李雪茹终于讲完了,千柔才轻声道:“小妹,委屈你了。”
伸手拉着她,向七皇子、齐融行礼,其后慢吞吞的道:“此事前因后果,我家妹妹已经讲清楚了,我私心觉得,家妹言语也许有失当之处,但并无大错。七皇子,你觉得呢?”
七皇子唔了一声,为难了须臾,才咳嗽一声,笑着道:“人人都说佳禾郡主见识与众不同,郡主既说李小姐无错,我自然是认同的。”
此来为了什么,旁人不晓得,但七皇子自己,却是记得牢牢的。
如今,眼见得千柔问到自己头上,他自然要小心回答才行。
一味附和,才能换来千柔的好脸色。
若是出声反对,却是会令千柔生出厌恶之心。
权衡之下,七皇子很快就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这么做,似乎有几分对不住齐融,但他如今,实在是顾不得了。
女人的心肠,比男人狭隘。
他不能让千柔生出不满和厌恶,他得抛下一切,迁就这个女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话一出口,齐融自是呆住了。
千柔却是露出笑容,欠身道:“多谢七皇子还家妹公道。”转头去看一脸呆怔的齐融,收起笑容,正色道:“齐世子,刚才家妹之言,可有半点虚妄?”
齐融红着脸摇头,其后却是梗着脖子道:“她与我争锋斗嘴,我就不说什么了,只今早上她泼我一脸之事,望郡主能还我一个公道。”
他说到这里,剑眉一轩,加重了语气道:“人人都说郡主好,还望郡主恩怨分明,不要护短才好。”
千柔摇头道:“人人都说我好吗?这评价我可当不起。我这个人,其实最护短,最小气了。再说了,今天之事,我听来听去,并没有发现家妹有不对之处。是,她的确泼了你一身,但凡事有因才有果。她一个小姑娘家,早上醒来梳洗,推窗却发现,外面有个男子,心里岂不害怕?那男子,昨夜还调戏过她,她失神之下,失手不是挺正常的吗?世子既然挑事了,受点惩戒理所当然。”
齐融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七皇子也是一震,旋即,唇边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在他的想象里,从没有想到,千柔会这样应对风波。
她的话,似乎有几分强词夺理。
但是,她不但将话说得于自己有利,还显得十分俏皮。
她直接承认自己很小气,爱护短。
旁人说这话,会让人厌恶,偏偏,这些话从她嘴里溜出来,他并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觉得她与众不同。
李雪茹见嫂子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这边,不由得又落了泪。
但这次,却是幸福的泪,欢喜的泪。
活了十三年,她一直是站在角落的那一个。
曾经,她多么渴望,自己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多么期盼,姨娘、哥哥能重视自己,将自己视若珍宝。
无数次怨恨过,命运对自己不公平。
如今,她晓得了,命运不是不公平,命运已经将最好的,送给自己了。
有嫂子在,她觉得,前路是光明的,不必惊惧。
有嫂子陪伴,她觉得,人生是圆满的,不再有遗憾。李靖行却是脸色都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千柔会坚定不移护着李雪茹,直接跟齐融对着干。
他心情很复杂,却舍不得训斥千柔,只皱眉看着千柔,目光中透着不赞同之意。
见他神色不好,千柔立时就明白过来,因笑道:“怎么,夫君你觉得我说错话了吗?我还没批评你呢,你竟然先瞧着我了。”
伸手握紧李雪茹,正色道:“妹妹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素日里,她性子最和软,若不是被逼急了,岂会干出出格的事儿来?你没站在她那边就罢了,竟还不问缘由,就命她道歉,伤了妹妹的心。照我说,你该跟妹妹说声对不住,求她原谅你才是。”
她这番话,一则是批评李靖行,二则嘛,却还是在强调,李雪茹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都是齐融不好,才惹得这性子软绵的小姑娘翻了脸。
齐融脸不免黑了几分,哂笑道:“她性子和软吗?恕我眼拙,实在瞧不出来,当初,她给明惠的那一巴掌,我记忆犹新呢。”他说完,便哼了两声,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千柔面不红心不跳,直接道:“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咱们人呢?家妹看不惯明惠的行径,给一巴掌,正是真性情的表现。至于其他时候,她都是最乖巧的,十分惹人喜欢。”
她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旋即娓娓道:“人人都说世子风度翩翩,何苦扭着家妹不放?跟一个手无寸铁、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吵,赢了,不光彩;输了,似乎更丢面子。行了,我知道世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如就此罢了,如何?”这番话,噎得齐融无言以对。
千柔将他的路堵死了,他若真揪着不放,能不能落着好且不说,一顶小肚鸡肠的帽子是戴定了。
七皇子心中又是笑又是叹,忙打圆场,附和千柔的话:“的确,他绝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计较的。”
千柔微笑,眨着眼睛问:“齐世子,你怎么说?”
齐融别过脸,闷声闷气的道:“我还能怎么说?这次就罢了,下不为例。”
见他终于松了口,千柔眉眼都舒展起来。
李雪茹撇了撇嘴,心底的抑郁、烦闷、焦虑却一扫而空,只觉得欢喜而安然。
她虽然嘴硬,但心底,其实还是有几分惧怕齐融,惧怕他的身份和权势。
如今,他肯松口,就代表着今后不会再跟自己斤斤计较了。
丫鬟什么的,自己不用当了。
唔,这次侥幸过关了,从今往后,得离这瘟神远远的才行。
齐融眼珠子转着,心底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刚才松口,是逼于无奈,但他心底,绝不打算真就这么放过李雪茹。
这小丫头片子,竟敢欺到自己头上,胆子也太肥了。
今后,自己得找机会,创造机会调教调教她,让她知道怎么做,才是乖巧和顺的好姑娘。正想着,耳畔传来千柔的笑声,跟着就听得她道:“好了,今儿个的事就这样吧,我与家妹先告退了。”
七皇子自是心有不甘,忙道:“难得遇上,佳禾急什么?唔,我还没问你呢,你们打点了不少行装,打算去哪儿?”
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话题,加上七皇子的心思,千柔一无所知。
千柔便一笑,直接坦诚道:“哦,我们在京城呆烦了,打算在江南住一段时候。”
七皇子立刻道:“哎呀,好巧,我也要去江南,探访美景佳人呢。”
回头看着画舫,笑着道:“你们这船不大,还是租的,实在不太好。不如你们都搬到我船上,如此,日子能舒适些,还能让我那船热闹几分呢。”
人多是非多,这个道理千柔心知肚明。
千柔脑又没抽,怎么可能答应。
她委婉一笑:“那怎么成呢?我们在这里住得不错,何必去扰皇子的安生日子?再者,齐世子才跟舍妹闹了矛盾,虽然话说开了,但彼此心底,必定还是有些尴尬的。倒不如还是维持现状,大家皆大欢喜。”
七皇子见她一脸坚决,只得罢了,转而看向李靖行,笑着道:“难得遇上也算有缘,往后咱们可以一起吃吃饭,喝点酒,消磨时光。”
李靖行心底,并不愿跟他多亲近。
一则,他只想跟爱妻一起呆着。
二则嘛,他如今还是有几分敏锐心的。秦王、武王之间,争斗日趋紧张。这样的时刻,最好两不相沾。而七皇子,一直都跟秦王交好。
只是,心底不情愿,面上却还是得应下来。
他便只能点头,笑着道:“承蒙七皇子看得起,在下乐意奉陪。”
七皇子点头,心里充满了欢喜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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