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耀仁走得很慢,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脑中念头急转,心中憎恨又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拦蒋毓,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千柔那边,却也不是什么善茬。
自得知了千柔在来宾面前的所作所言,及那日与千柔谈了一番,顾耀仁已经发觉,千柔绝不是肯委曲求全的弱女子。
这些天来,自己一直视她如影子一般,她上学堂被欺辱、被送进狭窄的小院,甚至与纨绔议婚,这一桩桩一件件,自己都是听过就忘记了,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千柔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如今,来了个肯给她撑腰的贵公子,她是哭诉委屈呢,还是寻死觅活诉说委屈呢?
想到这里,顾耀仁的步子越发慢了,到后来,几乎是走一步停一下,拖拉得让人无法忍受。
因想到即将要见到千柔,蒋毓只觉得整个人被从未感受的情感包围着,心情时而雀跃,时而甜蜜,时而也有些情怯。
没见着时,一直在盼着,如今真要见面了,却有些担心,待会儿该不会又说错话,惹她生气吧?嗯,旁的不知道,但在千柔面前,自己一定得管住嘴,不说让她被自己的魅力征服,至少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连话也说不周全。
蒋公子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顾耀仁不肯向前的模样。
蒋毓满心不悦,皱起眉道:“顾大人这是怎么了?这般扭扭捏捏的,真像个娘们似的。唔,这幸好是我,要是同僚什么的瞧见了,还不知会怎么笑话呢。”
他只立誓不能毒舌伤了千柔,可没说不会对旁人毒舌。
这顾耀仁从没有善待千柔,蒋毓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故而一张嘴,便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
顾耀仁脸色铁青,却顾忌着他的身份,只能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加快脚步往内院走。
待走了一会儿,远远的看见来投亲的华绍章笑得一脸猥琐,在调戏两位少女。
因离得有些远,那两个女孩又一直是背对着他,顾耀仁并不知道内中一人便是千柔。
那边,蒋毓虽也只看到身影,却一眼就认出了那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女的身份。
眼见得千柔被人调戏,蒋毓心中不免有些发急,也顾不得礼节了,忙一把推开顾耀仁,往千柔那边赶。
不想没等他靠近,变故骤生,千柔竟一脚踹向那登徒子,将那人折腾得鬼哭狼嚎。
蒋毓心中有些吃惊,又有些自豪。
不愧是他立誓要护之周全的女子,行事往往出乎意料。
因知道千柔会安然无恙,蒋毓心中的焦虑慢慢平复下来,从容不迫的走向她,微笑道:“顾八小姐别来无恙?每次见你,似乎都有惊喜呀。”
他是这么说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初次见她,虽然她衣衫皱巴巴的,面容也很狼狈,但她身姿挺立如松,口齿伶俐如绽莲花,心志又坚定如铁,让他没法子狠下心来不帮她。
再次见她,她在酒楼下拆穿了一个楚楚可怜的伪善女,挽救了一位老伯的声誉。他既为她的聪慧折服,也被她的容貌惊艳。
如今,他费尽心思来见她,不想却遇上她在惩戒登徒子。
她那番手段,虽狠辣了些,但也昭显出,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比他见惯的那些大家闺秀更自我,更真实,更可爱。
蒋毓想到这里,看向千柔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炙热。
他的步伐沉稳从容,唇边的笑容温暖舒展,从来没有哪一个少女,让他做到这个地步,让他觉得,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才行。
看着缓缓走近的蒋毓,千柔面上一热,心中有些不自在。
之前在绯红面前,她的确一脸得意洋洋,那是因为,在她心中,一直觉得惩戒不怀好意的色狼,就该这么干,就该让坏人受些教训才行。
但如今,这样的事情被蒋毓、顾耀仁看了去,这也忒意外,忒丢脸了。
她脸皮是有些厚,但也没厚到那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还能安然自若的地步。
顾耀仁怎么想的,她无所谓,但做这种事被笑如春风、面如谪仙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瞧见,真真不值得得意。
何况,蒋毓的毒舌,千柔亲自领教过。上次蒋毓说她“人模狗样”,这事儿千柔一直都记得,从未忘记。
言犹在耳,如今,蒋毓不请自来,偏巧,让他看见自己这么刁蛮暴戾的举动,难道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不成?
“呵,呵呵……”千柔傻笑了两声,讪讪欠身道,“蒋公子别来无恙?不知蒋公子到来,我一时失礼,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她嘴里念着一串长长的客套话,眼睛却在地上不停地搜寻着。
“八小姐在找什么?”蒋毓见状,不免好奇得很,忙不迭开口追问。
“在找地缝。”千柔随口答道,说完,微微合上眼,又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很是不好意思。
蒋毓被她羞窘的模样逗乐了,哈哈笑了两声,才道:“八小姐不必如此,你刚才的举动,虽然有些出格,却无可厚非,我甚至觉得,八小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出自本心,很好很率真。”
千柔跟见了鬼似的瞅了他一眼,诧异的道:“今天你异常得很呢。你这几句话,似乎是在夸我呢。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你嘴巴不是最毒的吗?上次见你,你分明不改本色,怎么今天你没损我,反而还夸我呢?”
蒋毓笑眯眯的道:“你没听错,也没理解错,我的确是在夸你。”他说到这里,看着面容洁白如玉的少女,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炙热,声音轻如耳语一般:“至于缘故,你猜。”
亲眼见到想念了许久的少女,蒋毓只觉得忐忑了很久的心,似乎安定下来了。
此心安处是吾家。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确定自己的心思了。
也许好像可能……他,喜欢上千柔了。
千柔皱眉:“我可猜不出来。”她一面说,一面往蒋毓跟前凑,用担忧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道:“你在玩花样憋着大招,还是说,你吃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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