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百年大计舱室中间是一张金丝楠木的矮桌,桌子四周的地上放着几只绣着祥云图案的软垫。君绮萝和龙胤坐了一方,其他三人各坐一方。

纳兰溪拎起水壶为花子期和纳兰洵倒了杯茶,才坐了下去。

纳兰洵的位置在君绮萝和龙胤的对面,他满眸炽热的看着龙胤,不吝赞道:“晋王的功夫不错。”

龙胤一脸高冷的道:“你也不赖。”

纳兰洵摇摇头,“不,如果比下去,我必输无疑。”

“本王只是说你不赖,并未说你就能赢了本王。”龙胤懒懒的应了一句。

“咳咳!”花子期正喝茶呢,闻言被呛到,亏得他快速的低下头,否则要喷对面的纳兰溪一脸。

好狂的男人!他活了二十二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的人!不过也只有晋王龙胤敢在阿洵面前这么狂妄,换着另一个人,只怕要被阿洵追着打!

纳兰洵看着龙胤神气活现的样子,简直要气翻了。这男人怎么这样啊,客气的夸他两句,他倒是拿乔上了,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是待客之道吗?

“呵呵。”纳兰溪轻轻笑着抿了一口茶,在场除了君绮萝,也就他最谈定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不是吗?!

纳兰洵蹭地站起来,对龙胤挑衅道:“走,咱们去比过。”

龙胤看小丑一样的看向他,“本王又不要靠武力吃饭,和你争个高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

纳兰洵气噎,他和晋王都是皇室的宗亲,身份相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低了一等?

花子期拉了拉纳兰洵的衣袖,笑着对龙胤道:“晋王,实在不好意思,阿洵他对别的不感兴趣,唯独对功夫好的人最是崇拜,但凡遇见跟他功力相左的人,都想要比试一番。”

“哼。”龙胤淡淡的哼了一声,便喝着自己的茶,不欲再理他们。

“龙胤你……”纳兰洵被他的态度气得直呼其名,似乎还要说什么,被花子期拉着坐下,别过头,也不理他了。

对于俩人的行为,君绮萝也很是无奈,她家男人怎么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呢?嘴角抽了抽,看向花子期,微微挑眉,佯装不认识他,“花家的人?”

花子期微微颔首,“花子期。”

“哦。”君绮萝拖着长长的尾音,然后装着一副了然的点点头,“久仰大名。”

她俏皮的样子让纳兰溪看了想笑,便真的笑出声来,立即便迎来龙胤的一计眼刀。红楼势力遍布天下,明面里是商铺,说白了就是一个大的消息网络,而南疆又是她的发源地,她能不认识花子期?

纳兰溪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似乎并不受龙胤的威胁。但是花子期却隐隐为他担忧起来,心说,表弟呀,你再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人家晋王的妻子,当心他反过来整你啊!

君绮萝也不去在意旁人的心思和想法,自顾自的问:“听闻花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还擅长奇门遁甲用兵布阵,对蛊毒更是颇有研究,我听说,公子的蛊术在南疆若是称第二,没人敢撑第一,当然了,南疆的蛊术天下闻名,别国无人可及,也就可以说,花公子的蛊术天下第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呵。”花子期莞尔笑道:“传言不可尽信。”

“但也不可不信,对吧?”君绮萝闲适的问道:“听闻五年前花公子和家里闹掰,不知道所为何事?”

花子期神色一哂,眼中划过一抹痛苦,声音也变了,“晋王妃,此事涉及家丑,请恕我不能回答。当然,我知道晋王妃问这些话是何用意,又在担心些什么,别的我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绝不会害阿溪!”

没错,君绮萝是因为听见他让纳兰溪和花家人接触的那句话,才会有此一问。她早就知道花子期与花荣闹掰的原因,这样问只不过是想探出他是真心帮纳兰溪还是假意。

毕竟纳兰溪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件好事。

刚刚她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一闪而过的痛苦自然没能逃过她的视线,除非花子期是个演戏高手,否则她没有理由怀疑他。

纳兰溪感动,阿萝是在为他的安慰考虑呢。

他倒是感动了,可是某位王爷就不那么美好了。狠狠的斜了纳兰溪一眼,强势的将君绮萝压进自己的怀里。

“噗,”纳兰洵被他这个举动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我说晋王爷,你也不看看你俩现在这副尊容,表现得这样霸道不觉得很好笑么?”

“那是因为本王怕亮出本来面目会打击到你。”龙胤不甘示弱的还击。

纳兰洵摸了摸自己的脸,调侃道:“是你太夸张了?还是我真有那么差劲?要不要拿掉面具让我膜拜一下?”

说起来他也是响当当的美男一个,五官硬朗,身材挺拔,是偏酷的那种,在南疆,他和花子期一样,很受女孩子欢迎。但是在君绮萝眼里,纳兰洵跟她的男人比起来,还是要甩两条街啊,呼呼,这大约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吧?!

“还是免了。”龙胤可不想他的女人被再多的男人觊觎,一个纳兰溪和一个北堂野已经够多了,再来个花子期或者纳兰洵,还不如让他自毁容貌来得更舒畅一些。

“嘁。”纳兰洵不屑的撇撇嘴,“你……”

“好了,纳兰洵,你们要掰出去掰,姐还有正事要问呢。”君绮萝白他们一眼,看向花子期,“刚刚我们在外面有听见花公子说起,要让阿溪和花家人接触,不知道花公子这样说有什么用意?”

这话一问出,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花子期。

纳兰溪刚刚因为他的话反应很激烈,根本来不及细想,也忘了苍伯告诉他的有关于花子期的事迹和他与花家的矛盾,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在听到花家人的时候,太过冲动了。

其实在心里,他是接纳花子期这位表哥的,虽然他是花家的人,但是花家也并不都是坏人不是?!至少他的娘亲就很好啊。而且早在东陵苍伯说起的时候,他便想见见这位表哥了,是以在纳兰洵告知他,花子期想见他时,他二话不说就应了,同时他还需要他的帮助,因为老枭王说过的,要想成事,必须有他的帮助。

花子期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纳兰溪的脸上,“我已经告诉花丞相和花皇后,阿溪回来的事。”

出乎意料的,几人这次的反应都很平静,纷纷淡定的看着花子期,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倒让他讶异了一瞬间,忽而笑着为他们解惑:“今儿下午纳兰明珠回宫后,被玉妃狠狠的打了一顿,现在还气若游丝的躺着……”

“呀,这玉妃也真够狠的嘛。”君绮萝惊讶的道。

“这样做不过就是为了纳兰明德罢了,毕竟下午纳兰明珠的话听到的人可不少,如此一来,纳兰明晖的死就说不清楚了。”花子期道。

君绮萝、龙胤与纳兰溪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纳兰明晖的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花子期疑惑的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玉妃安排好纳兰明珠,便去御书房找了皇上,提及了立太子一事,正巧被皇后给听到了。”

“哼,这个时候提出立太子,未免太心急了些。”纳兰洵轻嗤道:“他们难道忘了阿溪吗?”

“或许在他们看来,阿溪已经是个死人了。”君绮萝淡淡道。

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是在座个个都有着奇巧心思,又怎会不明白这句话后的含义?

在玉妃等人的认知中,纳兰溪孤身一人在东陵,必定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但是他的身份却是南疆的太子。南疆大军压境,龙澈肯定会让人将纳兰溪拿住,以他去威胁南疆退兵。纳兰博准备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战,又怎会轻易罢手呢?到头来,等待纳兰溪的,除了死,还会有别的路可走吗?

“没错。”花子期接着道:“据我了解,是玉妃的父亲南陵侯罗炳成等不及了,想趁着大军出兵的期间,让皇上确立太子。花皇后和玉妃斗了一辈子,她的孩子殁了,又怎么会容忍玉妃的儿子登上皇位呢?是以,她便找上花丞相,企图将阿溪接回来,只要阿溪的身份没有被罢黜,他就还是太子,如此一来,就没必要再确立太子了。”

“呵呵,当真是好算计!”纳兰洵讥讽的道:“在他们看来,阿溪到底是花家的人,他做皇帝总比纳兰明德做皇帝强了!”

“说到底,还不是欺我不知道那件事吗?!”纳兰溪的语气中也难掩嘲讽。

花子期瞠着眼看向纳兰溪,原来他都知道了?!

再看向君绮萝和龙胤,二者向他点点头。

花子期不由一哂,刚刚他还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成想他们早就知道了。但这也证明了一点,纳兰溪绝对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是的,在他们的心目中,阿溪就是一个在他国长大没有什么势力的孩子!”花子期道:“由此我便顺着他们的意思,将阿溪回来的事透露给了他们。”

“呵,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君绮萝嫣然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最好也最快捷的办法就是阿溪装着不知道上一辈的事,和花家搭上线,然后借助花家,回到南疆皇室!”

花子期第一次对君绮萝露出了赞赏的表情,“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不好。”龙胤酷酷的否决,“那样等到纳兰溪坐上皇位,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我和阿萝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必须得在一个月内赶回东陵去。”继而看了纳兰溪一眼,有些别扭的道:“而且这样做对纳兰溪来说,太危险。”

这话说得太直白,但是也不能否认他言语中对他的安危还是很在意的。纳兰溪微微一笑,这人就是个外表淡漠无情,除了阿萝外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内心对朋友和认定的人还是极好的。

“子期,这次我赞成晋王的观点。”纳兰洵也道:“抛开纳兰博与我的恩怨不谈……”看着纳兰溪龙胤和君绮萝几人不解的眼神,他很不自然的道:“纳兰博于我,有间接的杀母之仇。”

得到纳兰洵的示意,花子期接着道:“阿洵九岁那年,他的父王病死,纳兰博前去吊唁,多喝了几杯,对阿洵的母妃做下了错事,阿洵的母妃投环自尽了。”

无关乎情爱,但是仇恨的种子必定是埋下了。君绮萝微微有些叹息,为什么龙澈和纳兰博都如此的禽兽?

纳兰洵似乎早就习惯了面对这样的问题,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龙胤很清楚,这种亲人被伤害带给孩子的痛苦,是无法抹灭的,只是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就好比纳兰洵,他将这种恨埋在了心底,这一点,大约和他是一样的。当年他亲眼看见“父王”被万马踩踏而死,他也身中剧毒,隐忍三年,却从未放弃对龙澈的仇恨。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给予对方沉痛的一击。

龙胤的心里不由得对纳兰洵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但是他脸上依旧一副高冷的样子,半点也没表现出来。

“两国开战,苦的是百姓,纳兰博野心勃勃,他在位一天,百姓便苦一天,所以我赞成尽快让阿溪取而代之,早日结束这一场战争。”纳兰洵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道:“而且阿溪不是纳兰博的孩子却还要占着南疆太子的位置,这是他绝不会允许的事情。纳兰博为了自己的颜面,在明面上或许不会对阿溪怎么样,但是暗里,可是防不胜防的!子期你别忘了,他阴狠毒辣,最擅长的也是蛊术,还有宫中五毒池的毒物,可不是好惹的!”

“不但纳兰博容不下他,玉妃和纳兰明德也是不容他的。”君绮萝补充道。

花子期看着他们几个,忍俊不禁,“我何时说过不让阿溪尽快取纳兰博而代之了?”

几人恍然的表情,让花子期一下就看出他们明白了他的用意。

君绮萝当先点头道:“不错,咱们只是凭借花丞相和花雨落的关系,打入皇室内部,这样一来,就为咱们省了许多事。”

至少,不用他们花力气去攻打南疆的皇宫。毕竟南疆人的毒物和蛊术,她也没有把握能化解和制服,不过她的手上有一法宝,应该可以化解南疆的五毒。到时候她要让人瞧瞧,是她这个“五毒”仙子厉害,还是那些没有灵性的五毒厉害!

这样想着,她看向纳兰溪,“阿溪,如此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毕竟你心里对花家的恨意,可是一个硬伤啊!”

几人都顺着她的话看向纳兰溪。

纳兰溪有短暂的静默,忽而目露坚定的道:“我可以!”

为了给冤死的母亲报仇,为了给那些人沉痛一击,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花子期赞赏的点点头,“这事我会安排好,明儿下午,阿溪你还到这里来,我会带花侍郎来见你。”

纳兰溪点点头。

君绮萝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和阿胤易容成阿溪的护卫,这样应该可保他不会收到伤害。”

花子期没想到君绮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心中对她的肯定更多了几分。

“哎呀。”纳兰洵惊异的叫道:“让晋王晋王妃亲自给阿溪做护卫,会不会太委屈你们了?”

“本王乐意,你管得着吗?”某王爷傲娇的道。

见龙胤没有反对君绮萝的意思,纳兰溪感动不已,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做出有损这对夫妻的事来。

龙胤别了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别做出那副女人兮兮的样子……”

“嗯?!”君绮萝手绕到龙胤的身后,一爪子捏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挑着眉问看着他,声音却是柔的如水,“夫君,女人是什么样的?”

某王爷连忙谄媚的道:“我家阿萝意气风发,乃是世间难觅的女中豪杰,自然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为夫说的是那些动不动就流泪的女人。”

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子,简直让纳兰溪几人大跌眼镜,特别是花子期和纳兰洵,张着嘴,满眸的不敢置信,哪里还有半点贵公子的样子?

转即的,龙胤面对他们恢复了本来面目,傲娇的拎着水壶为君绮萝添了杯茶水,丝毫没觉得刚刚的做法有多毁他的形象。

事情商定,几人约好了时间便各自准备离去。

“对了,”走出舱室,花子期想到什么,对龙胤和君绮萝道:“花皇后和花丞相已经派人去‘接’东陵那位公主,其用意,想必你们都猜得出来吧。”

“这事我们早就想到了。”君绮萝自信一笑,“花皇后和花丞相想要以纳兰溪来稳住目前的局势,他们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打压玉妃一族的权宜之计。毕竟阿溪不在他们身边长大,这样的孩子最不好控制,但是从小在身边养大的婴儿就不一样了。我敢断言,如果没有我们的先发制人,他朝若是龙萧萧生了皇孙,不,就算是皇孙女,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也可能李代桃僵,对阿溪的结果都是不利的。但是现在嘛,他们注定是做无用功了。”

花子期见他们对这事并不在意,心知他们早就成竹在胸,是以便不再多说什么,各自告辞离去。

君绮萝在南疆的别院,就在挽歌湖的边上。

她住的那座院子是一幢二层的小木楼,离挽歌湖只有一个花园的距离。站在她屋子二楼的窗前,就可以将挽歌湖的精致一览无遗。

此时,她刚刚沐浴好,身穿一身绸缎的中衣,外罩一件不算太厚的披风,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窗前,远眺着粼粼的湖水。

她拿掉人皮面具后安静的样子,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同样披散着一头如瀑青丝身着一身白色中衣的龙胤轻手轻脚的来到她的身后,长臂往她身前一伸,便将她给圈在了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小声问道:“阿萝,在想什么?”

君绮萝懒懒的往他的身上靠去,“我在想这样宁静的日子,咱们还有多久才能真正的享受到。”

“快了!”龙胤肯定的回道:“等南疆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咱们便回去收拾龙澈,与他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他们现在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帮助纳兰溪,往小了说,是出于朋友间的道义;往大了说就是促成南疆东陵两国百年友好的大计。

那些好战分子和心肠歹毒之辈,是时候褪下历史的舞台了!否则,他和阿萝,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幸福安宁的二人生活?

“嗯。”君绮萝轻轻点头。

短暂的静默之后,龙胤闻着君绮萝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馨香,声音有些暗哑,“阿萝,我们是不是好些天没有那个了?”

君绮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哪个了?”

龙胤趁其不备,坏坏的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阿萝现在可明白为夫说的‘那个’是指‘哪个’了吗?”

君绮萝只觉得自己的脸刷地发烫。这人,前天晚上在某间客栈还……怎么就好些天了?

龙胤见她不说话,长臂顺着她的肚腹慢慢往上摸到披风的系带,纤长的食指轻轻一勾,披风便滑落在地。

君绮萝贴着龙胤的胸膛,只觉得背上传来的温度滚烫得吓人,隔着两层薄薄的丝绸,像是没有任何阻隔似的。

“阿萝……”

听着龙胤如魔音一般的呢喃,君绮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软得像是一滩水一般,无力的倒在他的身上。

温香软玉在怀,龙胤早已不能自己,打横抱起她便往睡榻走去。

南疆的冬日并不冷,微微的风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却依旧吹不散一室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