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计划或许是没有外人在,纳兰溪的眼中立即的盈起了浓烈的恨意,连身体都忍不住在颤抖着,只听“咔嚓”一声,他手上的搪瓷茶杯被他捏成了碎块。
“纳兰溪,你别这样!”君绮萝看着他右手中有鲜血流出,哗哗的往下滴着,她当即起身走到他的身前,扯过他的手摊开来,只见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瓷插在他的手心里。
纳兰溪感觉手上一暖,立即回过神,见到君绮萝竟然紧张着他的伤势,心中才觉得温暖了一些,赶忙道:“阿萝,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纳兰溪,我们是朋友,我对我认定的朋友,从来都不吝啬关心!”君绮萝怕他多想,回了一句。
她刻意的提醒,让纳兰溪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很快就释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君绮萝装着没看见,左手迅速的捏紧他的手腕,右手则从怀中掏出一只针包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单手打开针包取出最大的银针,一边为他挑着碎瓷,一边问道:“纳兰溪你有手帕吗?”
“给你。”纳兰溪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锦帕递给君绮萝。
君绮萝以最快的速度为他挑了碎瓷,然后撒了些金疮药在创口上,接过手帕为他包扎起来。
纳兰溪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觉得人生有这样一次得她温柔以待,已经足矣。等君绮萝坐回矮榻上,他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有些自嘲的道:“阿萝,其实我的身份很低微,做了十九年的太子,倒是赚了呢。”
君绮萝叹口气道:“纳兰溪,身份的高低并不能说明什么,便是乞丐,也可以有一个高洁的灵魂,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纳兰溪失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看得倒是比我透彻,枉我虚长了几岁呢。”
“呵呵。”君绮萝一笑置之。她总不能告诉他,其实她两世加起来,都可以做他娘了吧?毕竟这种事情除了她的男人,怕是没几个人能接受的。
“我的生父秦湛乃是南疆一个五品官吏之子,在母亲进宫前就被纳兰博杀死了。”纳兰溪道。
纳兰博正是南疆的皇帝,纳兰明晖几人的父皇,君绮萝曾经在南疆国祭的时候见过一面,是一个看起来极有野心的男人。只是这样的一个事实,让她也不禁唏嘘。纳兰博杀了纳兰溪的父亲,却封了纳兰溪的母亲为后,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除非是真爱,否则便是另有图谋。但是依纳兰博到现在都不来接回纳兰溪的举动来看,她相信定然是后者!
君绮萝没有去打断纳兰溪的话,安静的做着听众。
“我的母亲花雨嫣和纳兰明晖的母后花雨落是丞相府的双生子,我的母亲是姐姐,花雨落是妹妹,她们的容貌如出一辙,就连眉心的朱砂痣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母亲性格温婉,花雨落则个性要强,从小不管什么都要争过母亲,不过就算这样,母亲依旧对她极好,事事都让着她。她二人随着年龄增长,出落得亭亭玉立,当时并称南疆双殊。在选秀中,纳兰博看中了我的母亲,母亲亦对他爱慕有加,纳兰博约定在她及笄日迎娶她为后。然而花雨落为了皇后之位,设计秦湛夺了母亲的清白,后以母亲的名义嫁给了纳兰博。”纳兰溪说到这里,受伤的手蜷在了一起,就要往桌上砸去。
君绮萝抓住他的手道:“纳兰溪,如果想起这件事情会让你心里无法承受,那便不要讲了。纳兰溪,纵然你今儿对龙萧萧说出那样不留情面的话,可是在我的认知中,你一直都是个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男子,我不希望看见你暴躁、嗜血的样子。”
纳兰溪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是为母亲有这样一个妹妹感到痛心,每每想起来,我都会忍不住想逃回南疆,去杀了她!”
“杀人这种事,并不适合你做。如果你真想杀了她,我帮你好了。”君绮萝倒了杯水给他道:“相信你已经知道,我的旗下有一个杀手组织,就算是去杀花雨落,相信也不是难事。”
“阿萝,谢谢你对我的抬举,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纳兰溪摇了摇头,啜了一口茶道:“这件事我不想假他人之手,我一定要亲自解决了她!”
“能以一个质子的身份在东陵活得好好的,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太弱。”君绮萝神色认真的道:“不过你既然有这样的决心,那便努力去做,只要你有需要,我定会第一时间助你!”
“嗯。”纳兰溪颔了颔首接着道:“原本花雨落嫁进宫中,这事就算完了。可是就在母亲得知有了身孕,要以花雨落的名义嫁给秦湛的时候,秦湛在大街上被人杀死。之后母亲被纳兰博接近了宫中,封了妃,后来她才知道,杀秦湛的人,乃是纳兰博。待我出生后,纳兰博不顾母亲哀求,将我抱到了花雨落那里,当作是她的孩子养着,并放出话,皇后生了皇子。消息传出去没多久,我就被送到东陵做了质子。”
君绮萝诧异的问道:“也就是说,你的母亲从来都没做过皇后?”
“是的!”纳兰溪抿了抿唇道:“后来母亲因为思子成疾,在她得知自己不行的时候,将她少时救下的苍伯派了过来,教我武功和别的技艺。在母亲死后,花雨落才做回了她自己。在母亲死后,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给苍伯,那是母亲的遗言,上头写到花雨落在母亲临终前亲口告诉她,纳兰博从一开始选中的就是她花雨落,母亲不过是纳兰博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而母亲被秦湛玷污、到秦湛被杀、到母亲封妃,都是他和花雨落联合设计的!纳兰博需要的不是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而是可以与他并肩江山的谋士!”
君绮萝猜想定是花雨落有那样的野心与心机,正好就迎合了纳兰博的胃口。如果是这样,他们能用二十多年去设计一场战争,设计夺取一个国家,可这真是一对沉得住气的野心勃勃的夫妻!想到这里,他忽然就想到一个可能,当初南疆攻打西越,会不会就是一个诱饵,一个专门诱东陵上钩的诱饵?他们的心思,或许从来都是东陵呢!因为相较起西越,东陵的土地更加肥沃,物产更加丰富,气候更加怡人。
呵呵,如果是这样,不是有好戏看了吗?
“这事不但花雨落知道,便是我那外公花丞相也是知道的!”纳兰溪的语气中微微有些嘲讽的意味:“否则当初在母亲失了清白想要自尽的时候,我那丞相外公也不可能将母亲给锁起来啊!”
什么是亲姐妹?什么是父女亲情?在花家,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这些又哪里及那皇后的权柄重要?想想都让人心生凄凉!
她君绮萝前世今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之人,是以对花雨落和她的父亲,恨不能杀之后快!
忽然,她想起白日里纳兰明晖和纳兰明德眼中的不屑,再联系到纳兰溪的刚刚的话,眼睛晶亮的看向纳兰溪:“难道……”
“没错!”纳兰溪读懂了君绮萝眼中的意思,“我和苍伯都认为是纳兰博为了向东陵示好,需要送一个质子到东陵来,然而他们又舍不得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以便设计出了我的存在!他们背后的阴谋,不言而喻。”
许是将君绮萝的话听了进去,纳兰溪说到后面越来越平静,就好似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罔顾伦常,这些人简直可恶至极!”君绮萝觉得纳兰溪的身世比起她的身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被歼人所害,有家不得回;而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她一向知道自己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是对于纳兰溪,她竟也心生出几许同情来:“纳兰博和花雨落可知晓你已经知道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纳兰溪想了想道:“应该不知道,否则纳兰明晖早就将我踩进泥地里,永世不得翻身了!可笑那两个人害死了我的母亲,居然还教唆他们的孩子来羞辱我,世上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吗?”
“纳兰溪,你想回南疆吗?”君绮萝倨傲的道:“要是我,早就回去将南疆搅得个天翻地覆了,哪里还容他们耀武扬威?就好像当初我对付沈锦城一样,他们越是在乎的东西,我就越要夺过来,狠狠的践踏!”
纳兰溪望着君绮萝神采飞扬的小脸,忍俊不禁:“我也想,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君绮萝稍作思忖便了然的道:“嗯,不错,时间过去十九年,只怕他们想准备的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倒蛮期待这件事是真的,要是能看到龙澈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心情一定会很好。”
纳兰溪学着君绮萝的样子扬着下巴道:“既然阿萝喜欢这样的事,咱们不如加一把火?”
“呵呵,纳兰溪,你好坏!”纳兰溪的话让君绮萝一怔,随即就猜到他指的是什么,微微有些惋惜的道:“只是下个月初我们会去北戎一趟,时间上或许不允许呢。不如这样吧,我今儿见纳兰明晖对龙萧萧似乎有些意思,咱们做些事情让纳兰明晖三个月后再来东陵一次好了。”
纳兰溪赞成的点头。
接下来二人又商议了一些事情,君绮萝才告辞离去。
出了纳兰溪的书房,君绮萝便看见质子府的围墙上站着一道熟悉的灰白的身影,不是龙胤又是谁呢?几步掠上去,君绮萝笑着迎上去:“阿胤你怎么来了?”
“就想来接你。”龙胤一把将她抓进怀中,温柔的问道:“谈好了?”
“嗯。”君绮萝以靠近他的怀中就感觉到他的衣衫冰凉,想来早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不由抱怨的道:“你早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非得站在这吹冷风。走了,快些回去。”
“好。”龙胤对送君绮萝出来的纳兰溪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她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
纳兰溪背负着双手,目送二人离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殿下,那便是你画中的女子吗?”这时,适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纳兰溪这才回神,转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一道略微佝偻的身影,隐隐有些抱怨的道:“都这么晚了,苍伯你怎么还没睡呢?”
“呵呵,”苍伯笑着在纳兰溪三尺外停下,书房门口昏黄的灯光正好就映照在苍伯那张刻满皱纹的苍老却慈祥的脸上。“担心殿下结交了不好的女子,所以睡不着呢。但是刚刚看见晋王,老奴心里放心了那女子的身份,却又为殿下心疼起来。殿下,听老奴的话,这样的女子太优秀,又是晋王的妻子,趁现在还未泥足深陷,殿下还是把心思收回来吧,书房里该烧的画都烧了吧。”
纳兰溪苦笑道:“苍伯,如果能收,我早便收了,可是……苍伯你放心,她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也会调节好自己的心态的。”
“既然你这样说,老奴就放心了。”
三国的驿馆座落在城北,虽是建在一起,却有着独立的院子,互不干涉对方却又能很好的安排人手在外巡逻站岗,以保各国使臣的安全。
临近子时,人们似乎都已睡去,只偶尔有几声犬吠划破溯京城的宁静。
一道矫健的黑影从北戎的驿馆上方飞出,避过巡逻的守卫,前往镜月湖而去。约莫一刻钟后,他便来到镜月湖的埠头。
那里早就等了一道纤瘦的黑色身影,一看便是名女子,在她的脸上,戴了一副银质面具,在夜色下散发着淡淡的幽淡的白光。见到矫健黑影到来,她当即便单膝跪地,抱拳恭敬的道:“属下扎木英珠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不知殿下让多穆叫属下出来有何事?”
“嗯,起来吧。”男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就像是最动听的弦律,让人陶醉。他五官立体犹如刀削,身形高大颀长却不粗犷,一头长发披垂,只在额间绑了一条嵌着红宝石的抹额,一身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是北堂野又是谁?
自称扎木英珠的女子站起身来,微微垂着头,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北堂野看着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久久没说话,只脸上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他左右打量了她许久,又绕着她转了两圈,突然出其不意的出手就去取她脸上的面具。
哪知扎木英珠似乎早有防备,在他的手袭来的时候,猛退了好几步,躲过了北堂野的大手,站在他的丈外,直直的看着他,发现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年纪轻轻浑身便散发着属于王者的霸气,便是武功和气势,也是不输给将军!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优秀的皇子。只是他的态度太过嚣张,让她对他再没了刚才的恭敬,冷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北堂野不以为意的道:“孤听闻赫叶丹说起咱们在东陵的皇宫中居然有个大暗桩时,孤简直吓了一跳,孤很是好奇你这面具下到底是何模样,你到底在东陵的皇宫中又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以便叫多穆传信给你,便是为了瞧瞧你的样子。”
“殿下不觉得这样太无聊了吗?”扎木英珠愠怒的道:“你可知道属下出宫一趟得冒着多大的危险?属下身份曝光事小,坏了将军的大计可就不好了。再说属下是将军的人,直接听命于将军,属下的面具只有将军可以摘下!”
“呃?”北堂野抱臂而立,挑眉孤傲的道:“便是孤也不能吗?扎木英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难道说在你的眼里只有赫叶丹而没有我北戎皇室、没有孤这个一国储君?还是说赫叶丹他……有篡位的野心?”
扎木英珠自知说错话了,立即收起身上的冷意倾身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将军对北戎皇室的忠心天地可鉴,否则也不会因为殿下第一次出使东陵,特地来信让属下多多照顾殿下!何况三年前,将军更是费尽心力为我北戎除去了东陵的一大波劲敌,扩张了北戎的疆土。殿下如果有这样的想法会寒了将军的心的,还望殿下慎言!”
北堂野勾了勾唇道:“是啊,三年前赫叶丹不费一兵一卒歼灭东陵数员大将、十多万将士以及五千飞鹰骑,为我北戎夺回了两座城池,扩张了我北戎的疆土,更是杀了前晋王重伤现任晋王,此等战绩在我北戎历史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北戎上下更是对他赞誉有加,其声望早就超越了整个皇室,便是我这个太子,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呢,难怪连他的一个属下都不将孤放在眼里了。”
“殿下多心了。”扎木英珠道:“若非殿下强人所难,属下怎敢对殿下有半分不敬?”
“是吗?”北堂野说着缓缓的朝前走去,扎木英珠警惕的又向后退了一步,惹得北堂野狂傲大笑:“好了,别退了,再退都要进湖里了。放心,孤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扎木英珠朝身后看了一眼,果真不足半寸就要掉到湖里了。正要回转身去,忽然胸前被点了一下,整个人便动弹不得,眼见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就要伸到自己的耳畔,扎木英珠不由恼怒的喝道:“殿下,请你住手,否则属下咬舌自尽!”
北堂野的手只顿了一下,便嘲讽的笑道:“好啊,你自尽吧。等你死了,孤大不了让人将你丢进东陵的皇宫,赫叶丹问起的时候,只说你死在了皇宫中,和孤半点关系也没有。”
话落已经摸到面具边缘,嗖地扯下她脸上的银质面具。
北堂野在看见她的脸时,简直不敢置信,许久才大笑道:“哈哈哈哈,孤真没想到赫叶丹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偷龙转凤……这个身份,怕是龙澈到死都想不到啊!高,实在是高,孤越发的佩服赫叶丹了。”
说着将面具又戴回了扎木英珠的脸上,并为亲自她系上带子解开了穴道。
扎木英珠能动后,当即一拳打向北堂野的面门。
北堂野勾唇一笑,轻轻松松的向后一纵,便躲过了她的袭击。
扎木英珠见北堂野动作敏捷,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是以也不再与他恋战,愤恨的瞪了他一眼,纵身就要离开,被北堂野叫住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无可奉告!”扎木英珠冷冷的道:“既然殿下本事这么大,自己去查便是。”
北堂野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是先灭晋王府,再夺东陵吗?赫叶丹是以什么名义做这件事?北戎还是他自己?”
“殿下请你慎言!”扎木英珠声音更沉了,“这种无稽之谈,殿下自己心里想想便罢了,如果被陛下知道,将军还有命吗?想必殿下也听说过,将军是一个孤儿,十多岁参军进了北戎的军队,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这一点,乃是让属下佩服的地方!如果殿下再恶意诽谤将军,休怪扎木英珠翻脸不认人,便是拼了一条贱命也要为将军讨回个公道!”
北堂野邪肆一笑道:“倒是个忠实的下属!难得你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久,依旧还惦记着你的主子,让孤很是欣赏。不如你跟了孤吧,孤保证不会亏待你分毫!”
扎木英珠道:“想必殿下也听过,忠仆不事二主,如果属下轻易就被殿下收买,想必殿下也不会看重属下了!再说属下这条命是将军给的,不忠于他又忠于谁呢?好了,殿下,时候不早,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属下告退!”
话落,纵身便往皇宫方向而去。
北堂野看着扎木英珠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呢喃道:“呵,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