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一拍即合夜色浓郁,一道纤细的影子肩上扛着一个比她还要大上许多的物体飞快的穿行在密林中,在城西一处不足二十丈高的小山包前停下,扒开覆在山体上的浓密的藤蔓,一道隐蔽得非常好的山洞口便呈现在眼前。
灵活的闪身进去,然后将洞口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那影子便掏出火折子吹燃,微弱的光亮下,只见她虽是蒙着面,然而淡淡扫过的蛾眉和长长的睫毛下一双似水的眼眸无不体现出她是一名女子。而她肩上扛着的居然是一个身着袈裟的的和尚,由于是倒栽葱似的趴着,根本看不到是何许人也。
女子不再多做停留,脚下生风的顺着蜿蜒的山洞一直向前行走着,虽然扛着个比她还大上许多的人,但却半点也不觉得吃力。
山洞内岔道极多,女子七拐八弯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宽敞的石室。
石室宽敞但是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榻,一张石桌和两只石凳。没有在石室停留,女子在石壁一处不明显的地方按下一处机关后,石室内出现一道打开的暗门,女子踏上暗门后的阶梯,暗门在身后自动关上。拾级而上,转了两道弯,才在一处比石阶宽的石台停下,灭掉火折子,然后又在右侧的墙上按下一个机关再次打开了一道门。
女子踏出暗门,眼前便是一处金碧辉煌的所在。而她出来的地方,则是一只高大的立柜。
“梦寐,回来了?”宽大的龙榻上,传出龙澈的声音。
梦寐几步跨到榻前,将肩上的人放下来,单膝跪地道:“属下幸不辱命!”
“嗯,做得好。”龙澈说着起身下地,穿上靴子走向躺在地上的和尚。
这和尚看起来面容慈蔼,不似别的和尚剃光了头发,而是留着板寸,白须白眉白发,双眸紧闭,面色红润,不是修月大师又是谁呢?
“将他弄醒。”龙澈淡淡道。
梦寐伸手在修月大师身上点了几点,后者便慢慢的睁开眼来,先是就着贴地的视线扫了一圈,然后才落在一双精致的绣着腾龙的靴子上。顺着靴子慢慢的向上,是一身明黄的中衣。最后他矍铄的双眼才落在了龙澈的脸上,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
慢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修月大师淡定的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层,淡淡问道:“皇上大晚上的以这种特别的方式‘请’了老衲前来,所为何事?”
龙澈看着修月大师处变不惊的样子对梦寐摆了摆手,后者眨眼便消失在屋内。他并没有因为修月大师话中的轻嘲而生气,勾起一抹淡笑道:“想必大师早就猜到朕请你前来的原因,何必明知故问?”
“阿弥陀佛。”修月大师打了个佛偈道:“自古帝王的心思最是深沉,皇上的心思,老衲可不敢猜,还请皇上明示吧。”
“哈哈哈。”龙澈笑着走向一边的矮榻,对修月大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大师不如坐下说话吧。”
修月大师向矮榻走了几步,停在三步外对龙澈道:“先前在千叶寺,是老衲的地方,老衲才敢嚣张的坐着与皇上说话,如今身处皇上的地盘,老衲还是站着说话的好。”
既然他不愿意坐,龙澈也不和他多客气,径自坐下道:“听闻大师在十六年前的五月,怀孕近五个月的鄱阳王府滴女君如初与文妃携子前往千叶寺祈福,文妃曾让大师为子批命,只道贵不可言,然而在看见君小姐的肚子时,先表现出震惊,后又显出惊喜,直道她这胎必为女胎,又以‘天机不可泄露’阻止了文妃和君小姐的询问。朕想知道,当时大师为君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批下的命理。”
修月大师好似很专注的想了想,然后蹙着寸长的白眉道:“皇上,老衲年岁大了,十六年前的事,太久了,当真记不得了。”
龙澈眸光微闪,“大师当真记不得了?”
修月大师摇摇头:“记不得了。”
龙澈嗖地从矮榻上站起来,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不怎么美好,眼睛微微眯起,危险的看向修月大师:“既是如此,大师便在朕的密室内好好的想想,想必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梦寐。”
梦寐在第一时间内跳了出来。
龙澈睨了修月大师一眼便甩袖不再看他:“带修月大师去密室里,派人给朕好好看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才给他水喝。”
修月大师闻言只敛了敛眸,并未说什么,便跟着梦寐经由刚刚的暗门进去,到了下面的石室。
没多时,梦寐上来,叫出一名暗卫,命他下去隐在暗处看守着修月大师。
待暗卫离开,梦寐问龙澈道:“主子,你相信文妃的话吗?”
龙澈背负着手望着窗外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也不排除文妃借朕的手除去龙胤君绮萝的可能。”
梦寐垂首问道:“属下需要怎么做?”
龙澈摇头道:“明日朕再问问修月那老秃驴,然后再作打算。”说着看向梦寐玲珑有致的身材,眼中有着异样的情愫:“你今儿便歇在朕这里吧。”
“臣妾遵旨。”
梦寐柔声回着,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成熟的极有韵味的脸,不似沈宛月的娇弱柔美,不似皇后的端庄娴雅,也不似文妃魅惑妖冶,却好像又杂糅了她们三人的特质,不显突兀,反倒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微微垂着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娇羞,更有着对龙澈的痴恋,完全不似她蒙着面时那般,只有属下对主子的恭敬。
她慢慢的褪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然后又走向龙澈为他脱去衣裳。
两人袒呈相向,龙澈哪里还把持得住?打横抱起她便走向一边的龙榻。
翌日一大早,溯京城便笼罩在一片震惊之中。因为行刑时被劫持走的沈锦城又出现在了大众的眼前。
只是他的出现够特别的,不是活着回来,而是死了后被一根粗绳套着脖子吊在了当初邵氏的尸体吊着的地方。
他的额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人压着往地上撞了一般,撞得稀烂,可见森森白骨,脸上肿得都变形了。之所以认出他是沈锦城,还是因为他身上的囚衣上刺有他的名字,而且董少游派人前来确认了他的身份。
因为他死了,先前所判的五马分尸之刑,再执行下去就没意思了,于是董少游便让沈锦城的尸体就这样挂在南城门外,风吹雨淋十日。
龙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放松下来。
两千禁卫军城里城外寻了许久都没寻到,沈锦城却在消失了一天两夜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京城的南城门外,显然让他感到惊讶之外,更隐隐有些不安。
他只在自己的儿子龙肃离那听说是五毒仙子劫持了法场,但是五毒仙子却说是拿钱办事。是谁请了五毒仙子劫走了沈锦城?是龙胤和君绮萝吗?为什么又在劫走了短短两天时间不到就送了他的尸体回来?这么做有什么用意?还是说他们在沈锦城身上知道了些什么,觉得他无用了,便将他给杀了?如果是这样,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沈宛月也在第一时间从舒金全那里得到了沈锦城死去的消息,如今沈氏一门,除了被贬为奴籍的几个庶妹和充着军妓的爹爹的姬妾外,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可那个害得她沈家毁灭的君绮萝,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明日就是她与龙胤的婚礼了!
那个男人,是她看中的男人,是她第一次动心的男人,也是她见过的最无情的男人!不,或许对于君绮萝来说,他倒是最情深的那一个!这无疑让她觉得不甘,却又感到无可奈何。
要是身边有自己的势力就好了。一个人如果有了足够的势力,纵是牛鬼蛇神都不足以畏惧!
可是她在药王谷的几年时间,只知道学医诊病,看书挖药,再不然就是跟着青君散人学功夫,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进宫为妃。如今好了,亲近的家人死光,她的身后半个靠山都没有,虽然龙澈会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会嫌弃她,可是在他达到目的后呢?由此来看,目前她要么想办法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要么就是不让龙澈轻易如愿。
然而这两条似乎都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
一来,作为一名宫妃,又空有一身武功却不能凝聚内力,她又要怎么发展势力?要是师尊在就好了,他定然有办法为她取出身体中的银针!
至于第二条似乎更不可能。虽然龙澈目前并没有强迫她什么,但是从他多次的旁敲侧击来看,他对丹丸和武器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渴望。指不定什么时候,龙澈就会逼着她带他去找青君散人。
想着这些,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没一样是顺心的,以及明天君绮萝与龙胤的婚礼,沈宛月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傍晚,她早早用了晚膳,便带着两名宫女出了新月宫散步消食,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宫高墙,就觉得自己越发像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虽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琼楼玉宇,却不是她向往的生活。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君绮萝和龙胤!
只是她在抱怨或忌恨他们时,却忽略了,若非是她先对君绮萝使了坏心,又怎会招徕这样的祸端?
“啊!”沈宛月因为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以至于转角的时候突然撞进一个强健的怀抱,淡淡的龙涎香气窜入鼻端,使得她脸上顿时发烫。
宫女眼见沈宛月被撞了,急忙小跑着上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道:“参见六皇子,娘娘恕罪。”因为她们没能及时提醒,使得主子撞上人,没受伤还好,如果受伤了,她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赔不起啊!
沈宛月正要发作,龙肃离淡笑着道:“都起来吧,你们娘娘大度,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责罚你们的。”
宫女的头垂得更低了,连忙道:“奴婢不敢。”
“呵呵呵。”龙肃离揶揄道:“婉妃娘娘,看来你很会教下人呢,她们不得你的允许怕是不会起来的。”
龙肃离都这样说了,沈宛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淡淡道:“你们都起来吧。”
“奴婢谢娘娘不责之恩,谢六皇子体恤之情。”两名宫女谢了恩才敢起来,却是不敢看二人。
沈宛月见了二人的反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龙肃离还搂着她的腰。他那灼热的温度、强劲有力的臂弯,是龙澈没有的,浑身散发的年轻的男性气息更是让她一阵心猿意马。
“本宫没事了,谢六皇子搀扶。”沈宛月说着就要推开龙肃离。
龙肃离并未马上放开沈宛月,反而手上的力道还大了两分,促狭的道:“是本皇子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本宫也有不是,不能全怪六皇子。再说上次在猎场,还多亏六皇子送本宫回去,及时寻医,才使得本宫免于更大的危难,本宫还不曾对六皇子说声谢谢,今儿遇见,本宫谢过六皇子。”沈宛月扭捏着推拒了半晌,也没能挣脱龙肃离的怀抱,脸颊红得似血,又担心被人撞见解释不清楚,焦急的左右张望着,看也不敢看龙肃离一眼。
“都是一家人,娘娘见外了。”龙肃离说着转向两名小宫女道:“本皇子找你们娘娘有事要谈,你们在这候着,记住,今儿遇见本皇子的事,你们不曾看到!”
“是,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两名宫女哪敢违逆龙肃离的意思啊?从始至终都不曾抬头看过一眼。
就在沈宛月无措的时候,龙肃离带着皇子威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让她突然有一种身前的男子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错觉,顿时她的心神一凝,忽然想起她回来那晚,父亲曾经告诉她的话——
“皇上一共九个儿子。太子志大才疏,二皇子生性怯懦,难当大任;四皇子、五皇子母族卑微,皆是宫女出生,没有背景便没有争夺那个位置的筹码;六皇子母族靖安侯府倒是显赫,他本人也极有才华,只是他志不在朝纲,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已经三年不曾回过京城;七皇子母妃丽嫔不得寵,八皇子、九皇子年纪尚小;唯有三皇子安王殿下文韬武略,又得皇上看重,那个位置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
如今龙肃云被贬为庶民,太子不成大器,偏偏这个时候龙肃离回来了,他真的志不在朝纲吗?
未必!
沈宛月神游天外醒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置身在御花园的深处,而她依旧还在他的怀里,顿时有些惊慌的道:“六皇子,你带本宫来这里所为何事?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与六皇子私下相见,于理不合。”
龙肃离一手紧紧揽住沈宛月的纤腰,一手勾起沈宛月的下巴,柔声笑道:“娘娘不必惊慌,我找你自然是有要事相谈。”
沈宛月伸手阻在她与龙肃离的身体间,不至于让二人贴合得太紧,“本宫不过是一个后宫的无知妇人,和六皇子有什么事相谈的?”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如果是无知妇人,又怎会将晋王和鄱阳王双双逼下悬崖?”龙肃离玩味的道。
沈宛月惊愕的看向龙肃离,一双美目瞪得极大:“你……你都知道?”
龙肃离勾起一抹好看的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件事,还知道君绮萝和龙胤以这事来威逼你做证人使得龙肃云被贬。除此之外,你身边还有一样怪异的威力极大的武器。”
“呵呵。”沈宛月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忽然跟着笑了,也不再端着架子:“先前我父亲说六皇子志不在朝纲,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如今想来,传言或许有误呢!”
龙肃离无所谓的笑笑,也不在意对沈宛月表明自己暗藏于内心中的想法:“我以前不想表现出那份心思,是因为龙肃云太过争强好胜,既然他喜欢表现,我便让他去表现好了。果然如我所料,他最终还是毁在了他自己的手里。现在龙肃云走了,太子又不是坐那个位置的料,皇上殡天之后,放眼整个皇室,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再说自古都是有能者居之,既然本王有那个能力,又何必要拘着自己?”
沈宛月挑眉,“六皇子给我说起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你不会的。”龙肃离自信的道:“你是怎么和父皇在一起的,我清楚得很。如今你虽然得父皇喜爱,但是你自己想必也知道,他对你是有目的的!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又没有任何背景和势力,单凭药王弟子的身份,父皇还会对你一如既往的喜爱吗?带着目的性的接近根本就不会长久,所以你需要一个靠山!而我,将会是你最好的靠山。”
沈宛月定定的看着龙肃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说的这些,正是她刚刚就考虑过的。他能在宫中探听到她这么多事情,想必身后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如果……把他抓在手中为她所用,她在这宫中也不至于孤零零的,毫无依靠!
沈宛月心动了,却还是抬着下巴问道:“既然你觉得皇上靠不住,我又怎么能相信你?”
龙肃离双手圈住沈宛月的腰用力的压向自己,使得她原本撑在中间的手也被迫竖了起来,除了胸前隔着手臂有一拳的距离外,腰身以下则是密密的贴合着的,她甚至感觉到了龙肃离身体的变化,是以一张漂亮的小脸越发的滚烫了。
龙肃离邪肆一笑:“难道刚刚我表明了心思,还不能让你心安吗?如果你觉得我不可信,大可以向父皇举报我好了,怎么样?”
沈宛月压抑着身体的反应道:“要想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对我有什么好处?”
龙肃离笑着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沈宛月挑衅的问:“你能给得起什么好处?”
“只要不是皇后之位,我什么都给得起!”
沈宛月自然知道她是龙澈的妃子,想要那个位置根本就不现实,于是道:“既然我得不到那个位置,那我便也不想了。到时候我只要你许我离开京城,赐我一处封地即可。”
龙肃离微微讶异的道:“你不愿意留在宫中?”
沈宛月撇撇嘴道:“皇宫就是女人的坟墓,有什么好的?逃出牢笼又进狼窝的事,我沈宛月是不会做的!”
“好,我便依你!”龙肃离道:“听闻祁州是沈氏的故乡,到时候便将祁州赐予你又何妨?”
“那便说定了!”沈宛月满意极了,想起什么,忽然道:“上次在猎场,君绮萝跳崖的时候,打入四枚银针在我的身体里,我除了小产之外,只要凝聚内力,浑身的经脉就会疼痛如绞。你可有办法弄出我身体里的银针?”
龙肃云讶异的道:“你是说你当时流产是因为君绮萝打了银针在你身体里?”
沈宛月点头。
“可是当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君绮萝难道看出来了?”龙肃离问出自己的疑惑道:“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开始的意图定是想让你不孕呢!”
沈宛月愕然的看着龙肃离,只觉浑身冷汗直冒。如果是那样,君绮萝的心思真是太恶毒了!
“好了,你也不必惊慌。找个机会我用内力为你将银针逼出来。”
“真的可以吗?”
“不确定,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如果你能将我体内的银针逼出来,我定不遗余力的助你!”
“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