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侯既然保证宁西侯夫人不会再对陈郄出手,陈郄就算是不信,表面上打擂台的事情也不会再做。
刘喜玉看着陈郄盘算这几日花费出去的银子,问道:“你在逼段如玉?”
陈郄没否认,“不然?我要不逼着他爹表态,他要犹豫到什么时候?当初但凡他爹能把人多放在心里半分,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要做的,也只是让段如玉看明白,他爹那心眼早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刘喜玉就觉得段如玉有些心软的毛病,“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比谁都明白,其实他一开始就被自己亲爹给放弃了,但还是狠不下心来,不然早黑化了,何至于到如今处处受制。
宁西侯自以为的以为把世子位给段如玉就表示对这种放弃做出了补偿,从此心安理得的无视长子。
偏生段如玉还看不明白,刘喜玉都忍不住道:“愚蠢。”
陈郄倒是能明白段如玉的想法,“心里明白,跟能接受从来都是两回事。人嘛,都这样,越差什么越求什么。越在乎,就越没勇气承认。有这么一个死穴,再理智的人面对这种事也得跟糊涂鬼没区别。”
一个屋檐下二十多年活下来,除非是傻子,不然心里都该清楚自己在这个府里在别人眼里的定位。
甚至,有时候傻子都比一般人还要早明白这些。
从人说的成长轨迹来看,许多家庭里父亲是儿子的第一个人生榜样,能不能到这个榜样的肯定很多时候能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段如玉就是明显的从小缺父爱,所以在纨绔的表面下一心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就像许多人在家庭中一直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反而还没怨气。
心里没足够多的怨气,就算知道继母对他虎视眈眈,这些年也没能黑化下来,想来也是对宁西侯还抱着期待。
就这么个对不负责任的父亲抱着期待的人,如何能争赢这一场爵位争夺战。
也如陈郄想的那般,宁西侯一回府,在次日就在宫门外等段如玉换班。
段如玉住在外祖家是陈郄的主意,一来是为了免得在皇帝面前做事还被算计,在皇帝面前没个好印象,二来就是向外人表明一种态度,把侯府的争斗挑明出来。
但要是宁西侯亲自等儿子换班一道回家,段如玉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好让让侯夫人拿捏到自己不孝这个罪名。
“父亲。”段如玉低低叫了一声。
宁西侯板着脸点头,又道:“你弟弟也是此时换班,再等等吧。”
段如玉想说算了,但看了看宁西侯的神情,也只得在一边低头看自己的布鞋戳着地面,嘴角露出两分讥讽。
段二郎来的不算晚,看见段如玉在也有些意外,先上前叫了父亲,才笑眯眯跟段如玉打招呼,“大哥今天有空回家?”
段如玉知道这一句没安什么好心,都是段二郎段三郎的套路了,也就点了点头,“爹说等着二弟一道回去。”
一路上,马车里谁都没说话。
等回了宁西侯府,宁西侯才叫两兄弟换了衣裳就去书房。
段二郎自来熟的攀上了段如玉的肩膀,“大哥最近又惹爹生气了?”
段如玉可不是以前的样子,眼睛闭了又睁开,才道:“最近陛下倒是赏了我两回,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
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段二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冷。
他们母子都是爱做戏的人,即便是对段如玉如今得皇帝看中有多不满,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更别提在段如玉面前。
段二郎打击段如玉不成,跟人一分开就先去了后院寻自己母亲。
“娘,你说爹叫我们兄弟去是什么意思?”段二郎问。
宁西侯去国公府的事情,侯夫人自然也知道。
只是昨天夜里宁西侯在书房里歇下了,跟国公府具体谈得如何她并不知晓,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的丈夫肯定答应了国公府什么条件,不然今日陈郄拿头也不会消停了。
以刘喜玉和陈郄跟自己那个孽子的关系,宁西侯夫人能对自己亲儿子说的,也只是一个大略的猜测,“许是因为外面的传闻。老二,你们是兄弟,没有让外人看笑话的道理!”
外面的传闻,也就是段二郎有意与段如玉在世子位上相争了。
宁西侯夫人一直秉承着把段如玉养废的然后惹事被废世子位的想法,并不屑于用一般的粗暴手段,因此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要求格外严格。
在她的要求里,不管段如玉怎么废物,自己的儿子都是不能表现出对这位无能大哥的半点轻视。
段二郎这些年也都是按照自己母亲所说的做的,因此在外人眼里,自己永远是段家的指望,唯有这一段时间,他有些忍不住了。
任谁看见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渣滓哪一天突然翻了身,站得比自己还要高,第一反应都会是不可置信,然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等着愤怒之后,可能才会有嫉妒这种情绪。
到现在,段二郎的心态,已经过了不可置信与愤怒的阶段,剩下的只有嫉妒。
“娘。”段二郎皱着眉头。
其实不只是嫉妒得了皇帝青眼,在很多年以前,段二郎就开始嫉妒了,嫉妒一个废物能交上裴家大郎,吴国公这样的朋友,嫉妒一个废物能让这些厉害人相帮。
侯夫人看着最近有些浮躁的儿子,拍了拍段二郎的手,警告道:“二郎,戒急用忍,我们母子忍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急在这一时。”
段二郎点了点头,只咬着的牙还是泄露了自己的不甘心。
侯夫人也不再说其他的,道:“去吧。你爹还等着你。你跟那孽畜从来都不一样。”
从来都不让别人失望,从来都视为段家的门楣,自然是跟段如玉那种纨绔是不一样的,所以此时也应当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而不是在这里表达着自己的不甘心。
段二郎到书房的时候,段如玉已经到了,这是以前都少有的情况。
想着同在皇宫当差,段二郎是亲眼看着段如玉跟之前是怎样一点一点变得的不同,越来越好。
想起自己母亲的话,段二郎看向段如玉,笑着道:“大哥今日倒是难得快了一回。”
在皇帝面前办事,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必须得快,长久的保持下去,自然在生活上也体现了出来。
比如段如玉就难得的准时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来见亲爹都跟爬似的不愿意,非得让人等半天。
段如玉笑了笑没说话,宁西侯就指着旁边的两把椅子,“坐吧。”
书童上来给几人倒了茶,又退了出去关上门。
宁西侯才道:“你们兄弟可知我叫你们来所为何事?”
段如玉一如既往的摇头,他不算什么聪明人,从小就这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自己父亲讨厌了,一开始他还会想,后来想不出答案来就再也没想过。
段二郎在这个时候也跟着摇头,他知道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宁西侯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才对段如玉道:“你在陛下面前当值这段日子,做得不错。”
段如玉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还是谦虚道:“父亲过奖了。”
宁西侯就又嘱咐道:“也切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段如玉道:“是。”
宁西侯又看向段二郎,道:“你们兄弟同在宫中当值,也理当互相扶持才是。”
段二郎早就如此想法,只是之前一直在段如玉那碰壁,此时接过宁西侯的话,看向段如玉,“爹说得是。”
段如玉却是看向宁西侯,“儿子只怕陛下会不高兴。”
宁西侯脸色一下子不好了,不知道这事儿跟皇帝扯上什么关系了,以为段如玉是推脱,就道:“你们是兄弟!”
“爹,您让我跟二弟互相扶持,难不成是想要做什么?”段如玉故作一脸疑问。
段如玉倒不是真想违背宁西侯的话,虽然之前有陈郄警告过他离着对母子远一些,免得给自己招祸。
但相比起宁西侯,到底皇帝的威信在段如玉心里要强一些,他好不容易抱住皇帝的大腿,可没想过要陛下出什么意外。
他跟段二郎是亲兄弟,可要说在宫里互相扶持,这话也够吓人的,又不是后宫里的妃嫔还要来姐妹姑侄共侍一夫,老二的外家在宫里有个娘娘生了皇子,这难免让人乱想。
宁西侯一脸被噎住的模样,怪他一时间都没想到这一层,但也被段如玉给气了个半死,明明他只是想要两兄弟感情好一些,毕竟总是一家人,居然会被这混小子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想到哪去了!”宁西侯怒道,暗想自己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没原因的。
听到这一句,段如玉就放心了,“爹没别的想法,儿子就放心了。您也知道陛下这人,在朝廷里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我运气好被陛下钦点,可不敢犯这样的错。”
宁西侯更气了,指着段如玉硬是没说出话来。
段二郎在旁边看见段如玉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心下里开心得很,嘴上还得劝道:“大哥说到哪去了,我们本就是兄弟,就是亲近一些也属常事,怎么就跟结党营私有关系了?”
段如玉道:“朝廷里那些个结党营私的,不是姻亲就是故旧,一开始不就这么起的?二弟你比大哥先进宫,这些道理也该比大哥明白才对。”
段二郎也被噎了一回,没能说出话来。
宁西侯好似才发现家里的问题严重到这种地步,在这个时候也不勉强段如玉跟段二郎能够和谐相处互相扶持了,转而就说到了京城里关于侯府的那些个谣言。
首先就是跟段如玉保证,宁西侯一脸郑重的道:“外面传的那些个话,无非是想离间你们兄弟。你的世子位,当初我既然上了请封的折子,就是经过深思熟虑过,也从没有动过换世子的想法。”
段如玉没吭声,旁边段二郎却是在衣袖下捏紧了拳头。
“当然,”宁西侯又看了眼段二郎,“你许是心里埋怨我更喜欢你弟弟一些。可你也知道,日后这侯府都是你的,你两个弟弟什么都没有,我这个当父亲的难免就要偏向他们一些,想为他们留点别的东西傍身。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嫡亲的血脉,你们也不能把我这个当爹的往死里逼!”
宁西侯一席话说得诚恳,看着段如玉与段二郎最后都低下了头去,就以为也算说教成功,又对段二郎说了许多要敬重段如玉的话,才道:“好了,说也说了这般多,终究还是要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才行。”
看了眼窗外,宁西侯就道:“也该吃饭了。”
段家男主子一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宁西侯起身往饭厅去,段如玉跟段二郎自然也要跟着。
只是两个人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出了房门竟是一句话都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