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虽道龙生九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四海龙王中,诞有子女最多者还数西海龙王,长子储君敖摩昂,正宫兼表妹所出,一直养于宫中,眉目俊朗成熟,生性好武,乐衷于研究兵法,在四海中也是名声赫赫,龙王聚会时免不了要称赞上半个时辰的太子摩昂;二子敖荣,宠妾蚌精所出,在那天庭上作个修书的小官,性子清冷,也是不常回龙宫中;四子敖望,同为妾出,在太子帐下做了个出谋划策的军师,颇得太子信任。

其中唯有三子敖烈,便是那小白龙,与摩昂同母所出,自小又是摩昂带大,娇宠的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行坐骑便是他兄长,却又不同敖荣喊摩昂兄长,他向来只喊大哥哥,大哥哥长,大哥哥短。他喜欢扇子,他大哥哥亲自学了,手把手教他,他爱锦袍,他大哥哥寻了鲛人织纱,宫中一件又是一件,他要入天庭,他大哥哥将他送到天庭,入那卷帘司,肉疼的很,恨不得也同跟进了去,又怕他出任务时受了些伤,被人欺侮。摩昂在那龙宫中也是日日记挂着自己三弟,人前妖前矜持的很,一口一个三弟,私下里就喊小乖,在他父王前总是念叨小乖不知瘦了否。而敖烈打碎了玉帝御赐的夜明珠时,摩昂几乎要抢在了他面前,说那夜明珠是他打碎了,尽管西海龙王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也能睁着龙眼说瞎话。

西海龙王怎又愿意将自己儿子受那罪罚,但此事名为打碎御赐触犯天条,实为观音为保那取经人,向他要人,怎敢不放,不得不放,又不许摩昂前去探望,摩昂只得旁听敲打,听自己三弟终于随了那取经人上路,却要变化成甚么凡马,堂堂龙也要甘为其下,而不久前又听闻观音亲口道自己三弟命中注定的因缘,恰好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便是说什么也要拖几日,拖到他来到黑水河旁,在起兵围了过去。

而那甚么因缘,竟然是个小孩,那张脸看了便让他不喜,如今竟抓住了小乖的手,与他对峙在那里,若不是小乖在中央,他手中三棱锏就要砸了过去。

小白龙见他大哥哥脸色不善,也是习以为常,小时候哪个女妖多与他说一句话,他大哥哥便是这番表情,红孩儿不好说,便是先求了他大哥哥:“摩昂,你放不放,再不放我就要被撕成两半了!”

摩昂心中难受,小乖自从到了龙的叛逆期后,再也不喊他大哥哥了,改成了直呼其名,这叛逆期也是越延越长,如今都还不会好,却不知小白龙只是觉得众人面前喊大哥哥,别扭得很,喊兄长又生分了,便选择了直呼姓名。他见小白龙着实表情有些痛楚,便松了手,小白龙有些跌跌撞撞,往后靠入了红孩儿怀中,红孩儿也不得意卖乖,反而规规矩矩,扶了他一把,也松了手。摩昂瞪了他一眼,心中厌恶值勉强降低了两三分,心想好歹还算是知趣。

几妖重返岸上,摩昂用捆龙索困了那鼍龙,提着它扔到岸边,收了分水法术,朝着三藏拱了拱手:“摩昂知师傅想来要降妖除魔,只是这鼍龙虽不堪,好歹是我表弟,若是处理在这里,也不好与父王和姑姑交代,愿师傅行个方便。”

三藏也不愿莫名给自己牵扯麻烦,便道:“请便。”

摩昂颔首,心中想道这和尚倒是知趣,感觉眼前最大威胁,还是那乳臭未干的因缘,又狠狠对他道:“我不管因缘这种事情,你要是敢欺负我三弟,我便是拼上一条龙,也要取你性命!”

红孩儿被小白龙威胁多了,面对相差不多的面容,早就毫无感觉,微笑朝他拱手:“兄长客气,我定会好好照顾滚——小白龙。”

小白龙对他嗤之以鼻。

摩昂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离去,走前又将小白龙喊到一旁,从衣袖来掏了些东西给他,嘱咐了千句万句,小白龙从原先愿闻其详的表情逐渐转到麻木,求他快快回吧,自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吃饱饭这种事情就无需念叨,替他向父王问一声好便是。摩昂只得作罢,率水军离去,一走三回头,恋恋不舍。

看那龙王太子走远,猴子忽然转头问他:“小乖?”

小白龙满脸悚然,口中道了几个“你……你”,心想完了,摩昂那家伙声音太大,竟然是被听到了,也不知滚滚和小乖,承认哪个称呼更自甘堕落点,便见猴子与他大侄子和二师兄凑在一番,一个说:“滚滚更好听嘛”,另一个道:“师兄所言甚是”,小乖才勉强没有取代滚滚的地位。

几妖正要踩了滚滚渡河,却见那下游处走来一个老人,稳稳踩在黑水河之上,见了三藏便拜,口称圣僧,道:“我乃是这黑水河河神,被鼍龙占了洞府,千方百计打听了这鼍龙背景,才前往西海告状,如今西海太子已除去鼍龙,龙王差遣虾兵将我送回到此地,太子嘱咐我要送圣僧一行过河。”

三藏一行正等了他施展什么分河定水法术,却见那老人一笑,朝三藏伸出了手,三藏搭了他的手,竟也是稳稳站在了河面之上,脚下踩着黑水,纹丝不动,身后徒弟也随之走到了黑水河之上,老人领头,将他们带过了这黑水河,他立于黑水河上,朝着三藏一行深深拜了下去,忽然那脑袋就变成一个硕大的红色鱼头,白色胡须拖至河面,手中握了拐杖,跳入黑水河中。

离开那黑水河,三藏一行继续寻了大路往西,逐渐冬深,寒霜厉风相加,小白龙那蹄子便是一下又一下深入厚雪之中,三藏念他不便,令他化作了人形赶路,自己也是一脚深一脚浅,若是往年,冬天少不得要放慢个几分,如今红孩儿在,他吐出那么些三昧真火星子,那雪便退了几分,张口喷一喷,厚雪也要消融殆尽,露出底下干草枯叶。他在这冰天雪地中仍穿了轻薄的红色短打,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丝毫不惧冷,浑身还冒着热气,瞬间哪个师兄都要往他身边靠一靠。小白龙勉强想着这破孩子也有些用场,与红孩儿肩并肩而走,浑身暖洋洋的,看那雪花落到他肩上消融,舒服的紧。

沿路行来也无高山恶林,唯有路过一绵绵雪山,红孩儿一路纵火烧了上去,惊动那山中雪妖,便是个白发白衣,连睫毛与脸颊上都结满冰霜的女妖,她认出那红孩儿所带之火并非凡火,盘算了要大雪强行覆盖了他,灭那火种在他身内,再将他吃掉。那雪妖坐在树枝之上,白衣垂下,远远望去与雪山雪树融为一体,可惜妖气却挡不住,三藏感受到了那妖气,猴子眼中金光闪闪,就看到那妖形,红孩儿手中一个火球扔了过去,雪妖抬袖子一挡,那袖子便被烧出了个大窟窿。

雪妖气急败坏,要知这荒山野岭,让她何处再去寻第二件一般美丽的衣服,她口中长啸,齐声飞舞,引得山中积雪崩塌,从三藏头上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猴子还未挥棒,红孩儿已是跃起,他全身携带了火焰,那冰雪一遇三昧真火,便消融开去,冰雪连绵不绝压下,红孩儿身周火焰如岩浆爆发,猴子见他在上方还顶得住,便挥了棒子直取雪妖,雪妖避开了猴子,手中五指弯成勾,身形一扭,飞向三藏,猴子在她背后真真纳闷了为何如今还有这种消息不灵通上去便送死的妖怪,只见三藏待她冲到了面前,脸一避,手中禅杖顺势挥出,拦腰将她打在地上。雪妖摔了个七晕八素,连妖带衣滚了几圈,险先翻下山崖去。

她狼狈爬起,头上又是一个火球砸下,随后数个火球一起砸落,灼烫的很,还未触及肌肤已是红肿一片。雪妖这才知自己遇上的并非能欺之辈,连忙跪着哭喊求饶,只惜为时已晚,三藏毫不留情念起超度咒语,片刻之后那雪妖化成光点消散。这漫漫雪山也是竟然冰雪消融,露出雪下密密麻麻骷髅来,和山谷下一破败村庄。

那村庄中血迹还未消退,冤魂也是被压在了雪下不得动弹,无法/轮回,骷髅眼眶上留下血泪来。三藏少不得一个个超度过来,那村民们立在半空中,叩谢了圣僧,化光朝西方而去。

走出这雪山后又是大路,三藏一行走了多日,这寒冬方才转早春,三阳转运,万物生辉,积雪消退,沿路两旁树木重恢绿色,逐渐多了几户零散人家,和大片田地。那人家留宿他们时,听闻他们要往西方前行,连连摇手,说道:“行不得!行不得!”猴子笑问:“可是前方有什么妖怪盘踞?”那村民道:“并非妖怪,只是前方那国家,重道轻佛,那里的和尚都是要被监押去做苦工,至死方休,我看师傅你像是个和尚,还是绕道而行吧!”

猴子咦了声,说这仿佛耳熟的很,哪里也听到过,八戒在一旁道:莫非又是那国王被某个道士呼风唤雨法术所救,与道士相亲相爱,因而抛弃了和尚?

村民奇道:你等也知?不过并非一个道士,而是三个。

八戒惊呼道:乖乖,那国王口味重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