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被岳武穆庙的主持引着到了客堂,润夜一点也不把这个地方当作外人的地儿,随着主持便坐在了主位上。
主持看着润夜,十分尴尬,心想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子。
其实也并不是润夜不懂规矩,而是这天下的庙宇都是他的,他愿意赖在哪里都好,还分什么主位和客位。
润夜看着主持,和蔼可亲的问道:“不知道主持如何称呼?”
主持看着润夜,先是愣了一秒。虽说这润夜到岳武穆庙只是来参访,不是挂单住宿,但是这样自来熟也有点太……太不正常了吧。
但是主持还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脾气,他看着润夜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道友,贫道姓关,名山月。”
朱红玉隐约记得,这是一个古琴曲的的名字,但是这里不是她这个丫头片子说话的地方,还是听润夜这个官瘾犯了的人怎么说为妙。
“关山月,好名字。今天庙里做法事,我听着曲调宛转悠扬,是赣州的道观所没有的,不知道主持您是从哪里请来的道士呢?”
关山月看着润夜,心想这道士竟然是从赣州来的,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我们岳武穆庙和汴京其他的小庙又是不一样的,三年前皇上来我们庙中祈福进香,回去后果然灵验,于是对我们这座小庙格外关照一些,每年的法事安排都是由皇上下旨,有时候带一封口谕过来,有时候带一封手谕,总归如此。在汴京做法事,一向都是朝云观来做,朝云观家大业大,即使他们过来做法事索要的法金比别的地方都贵,我们也要担待一些。今年就好了,今年皇帝特旨让苏州玄妙观过来,用的是江南独有的经韵,和赣州乃至于汴京的都不一样。”
朱红玉听着主持的说辞,觉得这个地方还真是非同凡响,进来的时候不自觉,反倒是这样一说才知道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的说辞,真是不得了啊。
润夜一挑眉,果然在京城这个地方一板砖拍下去,四个能有三个是京官,随便进一个道观,就是皇上曾经来过的。
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免的。
“没想到这岳武穆庙皇上也曾来过,果然是一片福地。”
关主持连连摆手,他这个地方算什么洞天福地。
“我这个地方算什么洞天福地,按说真真的福地还是朝云观,出过国师,也让原本没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皇上一下子承继大统。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反倒是没有这样的福分。按说最近朝廷新任了紫袍,前几天宫里面传出话来,说是咱们有了新掌教。要说掌教和国师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没有国师只有掌教,这掌教就是国师,国师也是掌教。这新的掌教才是出自于真正的洞天福地呢。”
润夜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搭话。
关山月就像是打开了自己的这个话匣子,一直说个不停。
“道友也是赣州人,不知道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对了,在汴京城里面有没有住处,我这岳武穆庙里可是能住宿的。”
润夜摆了摆头,道:“我们在汴京的朋友家居住,这朋友在朝廷里面当个小差,家里的房子也是空空如也,没有太多亲戚跟着他,我们就有地方住。”
关上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脸上的老态是掩藏不住的。
玄门之中与道士交谈有三个忌讳,其中最为忌讳的就是询问年龄,朱红玉他们自然不敢询问关山月的年龄,但是能看得出,关山月的年纪约莫有五十上下了。
这样一个年纪,又是在玄门之中,说话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那道友这次来汴京是为了游玩?”
润夜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如何作答,反倒是金元景抢着说道:“不单纯是为了游玩,更是为了拜会这岳武穆庙的主持您。岳武穆为民族英雄,最后惨死风波亭,被后世万人敬仰,是英雄。您与忠肝义胆的关老爷又是一个姓氏,如此奇妙的组合,我们想来关主持一定是忠肝义胆之人,颇有英雄气概,所以特地来拜会。”
金元景一席话,听得朱红玉觉得云里雾里的,心想果然是清谈大会能去做评判的人,这水平绝对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大佬,服气,真是三寸不烂之舌,有颠倒黑白之力。
关山月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听金元景这样一说,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过来。
“这位小道友,能赏识关某是关某的福气,道祖曾言: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悲而处下,是我一贯做人的宗旨。我九岁的时候来到关帝庙,二十四岁的时候老主持病逝,我服侍他十年,他就把庙给了我。其实在汴京这种地方,谁没有本事给自己攀上高枝?若是说朝云观我也有本事去得,但是就是舍不得我的岳武穆庙,当年师父待我不薄。”
金元景想起来自己曾侍奉榔梅祠的前主持,也就是自己的师父,但是师父终究没有给自己留下来什么。
当然,他也从来不怨恨,因为以他的本事和手段,就算是师父给了他什么他也没有本事留下来。
“主持这一番话的确是让我敬佩,哎……想当年我在武当山上的时候,师父曾经给我安排了好去处,但是等他羽化之后,武当山上的斗争惨烈,暗涛汹涌,即使师父给我安排好了,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这样我一直坚持着坚持着,直到今天。也算是最后的结果还不错。”
关山月听到金元景这样一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毕竟他二十四岁接任主持,年纪太小令人不满,也有很多人觊觎过,但是他也是披荆斩棘的走了过来。
“哦?看不出来小道友还是从武当山过来的,不知道在哪座仙山洞府修行啊?”
金元景特别尴尬的看着关山月,尴尬了一会儿说道:“我……以前修行的仙山洞府已经不存在了,这之前是在榔梅祠修行。”
关山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因为武当山九宫一祠,其中以榔梅祠最为尊贵,这样的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物,又有谁不想结交呢?
“没看出来道友竟然是在榔梅祠修行,我以前也曾去过榔梅祠,请过一根榔梅祠的枝条出来。但是汴京这个地方,终究是不适合生长榔梅的地方,我辛苦栽培了七八年,最后那榔梅树还是没有活下来。我去的那一年很是殊胜,三月初三,武当山上庙会很隆重。”
金元景点了点头,似乎也在回忆那回不去的时光。
“每年,像我这种在庙宇里面的小辈,都是跟在前辈的身后干活,所干的活种类有很多,其中就包括给真武爷蒸寿桃。我在榔梅祠蒸了有五六年寿桃,三年前也是我蒸的。以前,我总是不相信缘分这两个字,但如今却信了,冥冥之中总有相遇。”
金元景的话说的神乎其神,当然关山月听得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赞成金元景的看法。
他们修道之人,本应最看重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这位眼前的道友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有这样丰富的经历,果然今天出来和他聊聊天十分值得,反倒是他带过来的这位朋友,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样子。
关山月见润夜在一旁一直不说话,又暂时和金元景没有了聊天的话语,只得找出一个众人都可以聊天的内容来。
“对了两位道友,不知道你们二人如何称呼?”
润夜的身份高于金元景,便由他先开口。
“我姓纪,唤做润夜,是师父在庙里面收养的孤儿,师父走后也将庙宇留给了我。”
“我姓金,道名元景。”
关山月听着两个人的名字,感觉“润夜”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哪里见到过的,但是过年期间庙会众多,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是从哪里听到的。
“哦,那我陪着几位在庙里转转吧。”
说着,关山月起身,就要陪着几个人去庙里转转,润夜本想着去转转,但是看了一眼朱红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了,关主持,今天有幸拜会,还望日后能否成为朋友呢?”
润夜这话说的直白,就算是见过几面之缘的人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金元景听到润夜这话,赶紧打断了他。
“关主持,我这位道友不食人间烟火,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世俗的礼数都要被他忘完了,我给您配个不是。”
说着,金元景赶紧对着关主持行了一礼,关山月连忙摆了摆手,这样的礼数他可受不起。
“两位道友就知道拿我寻开心,我呀今天见到了二位道友,尤其是金道友,就感觉自己又碰到了故交一般,像你们这样的道士,以前是真的没有啊……现如今,我觉得能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泽。”
润夜和金元景再次抱拳作揖,很是恭敬客气,这样的表情和动作,无异于就是要告诉关山月他们要走了。
关山月知道,过年期间,道士的安排满满当当的,能在一个地方坐一会儿都是很庆幸的事情,过完了年之后,这段日子就会轻松很多。
所以现在他也实在没有比较挽留两个人,各有各的忙法。
“那好,我就不挽留几位了,改日得闲过来坐坐,大家再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