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七夕

微雨小桥,燕还旧巢去,又年十里长街走马,隔花见秋千。

九重回廊擦肩,又寻而不见。

八声甘州浅唱,宜珠玉山野。

意动提笔赋长句,七言六一亭上怀古,烹泉浮新叶。

三五各掌花灯,盈盈各眉眼。

二十四桥明月,不若此时节。

微雨小桥,燕将旧巢念。

又年。

——《缘生意转》

“……”谢堇言听罢那一大一小的对话后,愣了好半天,才僵硬地转过身去。

盯着沈词与顾明川看了好一会儿,谢堇言才磕磕巴巴地开口说道:“阿词……这个小孩儿,是,是你弟弟啊?”

沈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回来,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此时,谢堇言才对自己的一时冲动深切地感到后悔,一步一步地踱到沈词身后,见沈词没表现出来什么不满后,便讷讷地开口说道:“阿词,你别生气……”

“不敢,郡王客气了。”沈词站起身来,拍了拍顾明川的脑袋,示意他去外面玩儿去后,才开口对谢堇言回答道。

明川见大哥跟那位身着华服的公子似乎有话要说,便乖巧知趣地往外头去了。

见顾明川这个第三人出去了,谢堇言便立马上前抓住了沈词的手腕,急道:“阿词,你先听我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只是太紧张你了,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一直是我在死缠烂打,你从未给过我什么正面的应答,所以我才没有安全感,也没什么自信。”

“你一直对我除了拒绝便是沉默,我也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感情,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努力,包括放出那些流言,拒绝表妹,同母妃撒谎……”随着话语的一句又一句,谢堇言的声音也愈来愈小。

顿了顿,谢堇言还是晦涩地继续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你方才拒绝我的那些话听进我耳中,我心中是什么感受,就好似一下坠入冰冷的河水中一般,没有人救,窒息到快要溺亡。”

“之前去湖州办案的时候,看到酒席上顾行舟对那舞女避如蛇蝎的样子,我当时还嘲笑他来着,他对我说会一直对虞容筝好,我也嗤之以鼻,毫不在意,难怪当时他只是看着我笑,却不开口,想必是早已料到我这样的性子,迟早会在某个人身上栽个大跟头吧。”

越说,谢堇言的语气便越发落寞:“沈词,你怕是不知道,你得中探花那日,我在羡鱼阁的窗边看见你的一瞬,脑海中便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追上你,若是不能,怕是会后悔一辈子,我不知道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也不想去探究。”

“我谢堇言自幼便是肆意妄为地长大的,遇见这种事,也只懂得顺着自己的心去做,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若只是因为你同我一样是个男子,便自欺欺人,就不是我谢堇言的作风了。”

“即便你对我视而不见,即便你拒绝我多次,即便你对我冷言冷语。”

“不过幸好,起码现在我知道了,你对我也不是毫不在意的。”话音刚落,还眼带戏谑地看了眼一旁书桌上的画。

沈词接收到他这个眼神,还是未有什么动作变化,只转身将背对着谢堇言。

过了许久,沈词才徐徐开口说道:“谢堇言,我身有疾。”

“没关系!我会找大夫尽力医治你的。”听闻沈词的话,谢堇言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

“是自小中的毒,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了。”

谢堇言听着沈词稍显落寞的口气,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沈词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阿词,这件事你莫要担心,顾行舟那厮早就同我说过了,玉家小神医与虞容筝大姐的关系极好,待到他与虞容筝成亲之时,她大姐便会回来一趟,玉家小神医亦会同来,到时请她过来帮你医治,定会好的。”

沈词还是不说话,谢堇言又开口道:“阿词,你所中的毒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只想问你,是否真的对我有意?”

直到谢堇言语罢,沈词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回答着谢堇言方才的话:“是,我对你,有意。”

还未等到谢堇言狂喜,沈词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你应当知道,两个男子在一块儿,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啊,意味着会受到世人的流言蜚语,意味着会没有子嗣,意味着百年之后会无人送终。”谢堇言毫不在意地说道。

沈词听罢,便想接着说什么,却又被谢堇言截了话头,只见他继续说道:“可是世人的流言蜚语对于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况且敢当面说我的闲话的,也寥寥无几,没有子嗣,百年后无人送终,相比起能与你长久相守,那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这儿,沈词终是点了点头。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向谢堇言问道:“你说你拒绝了你表妹,是怎么一回事?”

谢堇言听罢,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可知道我母妃娘家?”

“嗯,知道,将门世家程家,无论儿子女儿,皆是文武艺出众的英才,你母妃便是之中的代表。”沈词接口答道。

“我表妹名为程颖湘,是程家这辈中最为出色的女子,其实若不是她今天说漏了嘴,我也看不出来她原来是爱慕我的。”谢堇言一边说着,语气中还带了丝惊异。

沈词此刻心中实在是想翻个白眼,无奈之下还是忍住了,不禁开口说道:“然后呢?”

谢堇言立马答道:“在我看出之后,当然是立马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她问起我是否是心仪于你,我便承认了。”

“哦?那你同你母妃又说什么了?”沈词问罢后便走到方凳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谢堇言见罢便又巴巴地跟了上去,在沈词对面的凳上坐好后,耳根略有些发红地答道:“我同母妃说……说我不行。”

“什么?”沈词听罢,觉得自己的耳朵恐怕是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同母妃说,我不行。”谢堇言第一遍都说出来了,也就不在乎说第二遍了,伸手拿过沈词方才喝过的茶杯也喝了一口,沈词伸手去挡,却不及谢堇言经年习武的速度快,还是没挡得住。

“你可真是……”沈词这次确定自己没听错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对面正端着自己用过的茶杯喝茶的谢堇言,沈词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

安宁街上,此时正是人声鼎沸,华灯初上。

因为今日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七夕。

顾行舟此刻正同容筝走在街上,一边逛着一边说着话儿。

容筝刚听完顾行舟说的一件事,不由得红着脸笑骂道:“你怎的给谢堇言出了那样一个馊主意?”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行舟听罢后毫不在意地说道:“阿筝,这个办法可是一劳永逸的,既能让老王妃死了给谢堇言找媳妇儿的心思,又能退而求其次地接受沈词,何乐而不为?”

“就属你主意最多了,行了吧?”容筝转过身猜了一个灯谜后,附和道。

吩咐身后跟着的白兰将那盏花灯收好之后,又对顾行舟说道:“不过,沈词的毒,玉姝姐真能治好?”

顾行舟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治不治得好,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况且若是连玉姝姐都治不好,怕是旁人更没有可能治好了。”

容筝听罢后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母亲已经给姐姐写了信过去,再过几日应当是能收到了。”

话音刚落,容筝转过脸去便看见顾行舟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禁羞红了脸,转过身子去看向不远处的戏台。

顾行舟见罢也不恼,悄悄地伸过手去将容筝的手握住,低下头缓缓地在她耳边说道:“阿筝,一想到再过不久便能将你娶回家,我心中便欢喜得紧。”说罢便拉着容筝往河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去放河灯吧,许个愿。”

容筝一听,便应了下来,二人便向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河畔站着的是俊秀少年郎,娴静女儿家,河中飘的是明明灭灭的各式花灯,顾行舟与容筝相视之间,当真是好一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满满。”正当容筝弯了腰要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中的时候,顾行舟忽然开口唤了声她的小字。

微微一笑,将花灯投入水中后,容筝便轻声答了一声:“嗯。”

三五各掌花灯,盈盈各眉眼。二十四桥明月,不若此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