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容笙同玉姝走出大门的时候,知府夫人黄氏已经吩咐下人备好马车候在门外了。

黄氏亲自带着丫鬟来送她们,一边殷勤地说道:“二位姑娘此番出门定要小心啊,外头那这个灾民,说不得饿的久了就会疯魔了,要是伤了你们可就不好了。”

容笙并未说话,只是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玉姝却是不屑地瞥了黄氏一眼,开口嘲讽道:“若不是你家夫君那一干官员们,说不得这些灾民还不至于这样惨呢。”说罢便携着容笙上了马车,自顾自地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让车夫驾车。

黄氏僵立在原地看着她们坐着马车扬长而去,气得面色铁青,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她身边的丫鬟却好像不长眼一般,看不出黄氏的脸色此时是如何的难看,还在一旁气哼哼地开口抱怨:“夫人,这两位京城来的姑娘也太猖狂了,简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还大家闺秀呢,依奴婢看,就这教养,还比不上您一丝一毫呢,真是……啊!”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甩在丫鬟的脸上,顿时白皙的面上浮现了五根清晰的指印,黄氏揉了揉自己因刚刚用力过度有些发酸的手腕,怒声道:“闭嘴!她们是什么身份?!连我都得巴结着,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给我好好记住了,不该你说的话,通通给我烂到肚子里!”

“奴婢记住了!”丫鬟慌忙下跪应声道。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随着离城越来越远,入目的景象也愈发荒凉起来。

容笙放下车帘,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面带惆怅地开口道:“从前一直生活在盛京,自幼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随父母家人一同去岳麓看望外祖一家,从未想过,在盛京毫无知觉的三天大雨,也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玉姝正低着头在收拾药方,闻言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体向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刚想把手伸向茶壶,眼前便出现了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手中还端着一杯清茶,白底青花的瓷杯衬得这只手愈发雅致,煞是好看。

一抬头,见是容笙,便伸手接过茶,喝了一口后道:“我家的家训便是年满十一就要出门历练,到至今为止,我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类事了,只能尽自己微薄的力气替他们做一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不过我一介女子,也只能为他们诊诊病,减轻他们的痛苦罢了。”

容笙听罢后说道:“在我看来啊,你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比之我这种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闺中不问世事的女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放下茶杯,玉姝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随即说道:“我同你说说我家中的情况吧。”

“好啊,之前还从未听你说起过呢。”容笙欣然应下。

玉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之前你一直在议亲那件事中走不出来,我想开口也开不了啊。

腹谤了一番后便开了口:“我家中是个大家族,独立于四国之外,这些你都是听说过的。现任家主是我祖父,而我父亲是我祖父的二子,相比我大伯来说,需要负责的家族事物便轻了许多,于是把大多数时间精力都放在研习医术和教育孩子们上。”

听到这儿,容笙不由得问道:“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玉姝面上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神情,开口道:“当然了,我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个妹妹。我兄长名为玉苏,年长我一岁,妹妹闺名为玉珠,现今才六岁。”

“虽说外面都传言我是玉家这一辈中最有学医天赋的,实则不然,我兄长才是我们这辈最出色的人。”

“哦?怎么出色了,还能让你这样心甘情愿地夸奖。”容笙轻笑着问道。

“文治武功,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天文地理,皆有涉猎,长相俊美,身高八尺,医术高超,可称国手。”玉姝面无表情地说着夸人的话,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娘啊,我可真的尽力把哥往外推销了,这番话夸得都不要脸了,要是容笙也不要他的话那还是让他孤独一生吧!

容笙听罢后身子伏在桌面上笑得直颤,好不容易直起了腰,却是不再多问了。

玉姝还有心再推销推销,忽的想到容笙一个自幼在闺房中长大的女子与她不一样,怕是不好意思谈旁的年轻男子,便未再开口。

马车缓缓地停下,枝儿先下了马车,之后便声音清脆地对玉姝同容笙说道:“姑娘,虞大姑娘,到地方了。”

玉姝先踩着马车外面放好的长凳下了车,之后又转过身来扶了容笙下来,对枝儿说道:“先找个人问路,问问太医们在哪儿,问清楚之后我们再过去,免得走了冤枉路。”

枝儿应道:“放心吧姑娘,奴婢晓得的。”

说罢便跑着去问路了。

容笙看着枝儿的背影,面上带了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对玉姝道:“枝儿相比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也长大了不少,怎么性子还是如此跳脱?”

玉姝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她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像个孩子一般天真也无事,就算有事,我这个玉家的嫡女,做人家主子的,还能护不住她不成?”

容笙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便点了点头不再反驳。

等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看见枝儿的身影,玉姝正想抱怨她为何来得这般迟,却突然发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此次随行而来的几位太医院的太医。

“玉姝见过几位老先生。”

“容笙见过几位太医。”

玉姝虽然骄傲,但却不是恃才傲物之人,于是见到这几位都已生华发,却还还心系难民,在皇上的命令下到太医院后主动请缨过来灾区为难民治病的老太医后,便对他们表示出了充分的尊敬。

“玉姑娘,虞大姑娘请起。”一位鹤发的老者对二人说道。此人正是太医院的院判吴院判。

“早就听说玉姑娘医术精明,比之旁人对医道的见解更有其独到之处,今日我等前来,除了为这些灾民诊病以外,也是想着能同玉姑娘交流交流医道。”吴院判捋着胡子缓缓开口道。

玉姝听罢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这没有问题,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去为灾民治病吧。”

吴院判拱拱手说道:“这是自然,两位请。”

“您真是折煞我们了,我们乃是小辈,还是您几位先请吧。”玉姝连忙推辞道。

吴院判听完玉姝的话后呵呵一笑,应了一声,便和几位一同过来的太医先往前走去了。

待他们走远,玉姝才暗戳戳地同容笙说道:“我们走那边,不同他们走一边。”

容笙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发问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同这几位太医一起切磋医术的吗?怎么要另择道路?”

“切磋医术这种事,什么时候不可以,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先为灾民诊病要紧,大不了等回知府府邸之后我再去找他们赔罪。”玉姝撇撇嘴,漫不经心地答道。

容笙有心再劝劝她,又想着这些年来了解的她的脾气,便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走罢走罢,有侍卫跟着我们呢,也不用怕会发生些什么事的。”玉姝再接再厉道。

“好吧。”容笙无法,只能应下。

看着眼前的景象,容笙不自觉地微红了眼眶:衣衫褴褛的人们,三两成群地依偎在一起,一位骨瘦嶙峋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只见那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着,小脸瘦得如同巴掌一般;一个年轻人正用手紧紧地攥着一块馒头,双眼满怀希望地一点一点地喂进他身前躺着的一位昏迷着的老人口中;一位中年男子正双目无神地靠在墙角,手中抓着两片衣角,抓得太紧,导致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指甲刺破了……

看到灾难是如此无情,使这些可怜的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妻子、父母……容笙在心中暗道:就像玉姝说的一般,虽然她们只是个弱女子,但也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给这些可怜人一些帮助,至少现在,她可以帮着玉姝为这些灾民诊病治伤。

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玉姝抬头对身边跟着的侍卫说道:“去把这个病患抬到吴院判那儿去,他的腿需要接骨。”

侍卫听令而去。

交代过事情之后,玉姝慢慢地直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转过头对容笙说道:“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我们先去用过午膳再过来吧。”

“恩,好。”容笙同意道。

正当他们走到一个窄巷的时候,突然从前方冲过来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面目凶狠地就伸手要来夺容笙腰间的钱袋,将容笙唬了一大跳。

就当她正要尖叫出声的时候,那个男人就被踹翻在地,痛苦地抱着腿在地上打着滚儿。

容笙不由得抬眼看向前方,那声险险就要喊出声的尖叫便这么卡在了喉咙之中。

眼前是一位年轻男子,身姿清俊,长眉入鬓,面若冠玉,一双凤眸清冷矜傲,眼角微微上挑,身着一袭白衣,俊美得不似凡人一般。

发觉他朝自己看了过来,容笙不由得微红了脸颊,急急低下了头,刚要开口道谢,却听见身边的玉姝惊呼了一声:

“玉苏?!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