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央微微笑了笑,“违抗懿旨自然是不敢的,只是担忧太后娘娘的身体,既然于七姑娘断定无碍,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明茜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请王妃过去吧。”这样小的年纪就做了摄政王妃,长得倒是好看, 不过却是可惜了,过了这个年,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呢。
近来太后搬到了凤仪宫,因凤仪宫前种了一片腊梅, 太后自病后便闻不得熏香的味道,搬到这里来,每日溜开一道窗缝儿,就能闻到清冽的梅香。也是太医建议的,据说对太后的病情有好处。
于明茜陪同萧央一起过去,行至石雀桥时,突然有个小宫女匆匆过来, 对于明茜低声道:“张太夫人方才到凤仪宫去了,太后娘娘说见摄政王妃之事稍后再说……”
太后的娘家姓张,若不是张家不愿意掺和宫闱之事,这皇后怎么也轮不到她于明茜来当,张家几世清贵,自然是看不上什么后位的……只是张家此时怎么会来人呢?
“外祖母怎么会来?”于明茜脸色一滞,自从太后病后一直念叨想见家人,但张家早就对外言明与太后再无瓜葛了,张太夫人今日过来也只是在偏殿中坐了一坐,连御花园都不肯过来,于明茜更是见不到她的面,如今怎么……谁竟能请得动张太夫人?
那小宫女也是战战兢兢的,“好像……好像是纪家大公子,张老太爷颇为欣赏纪大公子,也不知怎么,方才言谈时就提及太后娘娘了……”
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她也不知道啊!
于明茜扫了一眼萧央,眼睛微眯,过了一会儿才微笑说:“也是不巧了,稍后再请王妃过来吧。”
萧央笑着应了一声,看于明茜匆匆赶往凤仪宫,心下却是一动,那宫女的话她也听了一些,略一细想就能知道是纪允从中替她挡了太后的宣见,只是纪允怎么知道?
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人影正立在桥下,微微抬头看着她。
她顿了一顿,还是走上前去,微笑道:“方才的事,还要多谢纪大公子。”
纪允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以前没有注意,如今细想过来,你对我一向都是如此客气……我该说什么?不用谢么?”
萧央叹了口气,以为早就说开了,没想到他还是这般执着不放,自己小时候又傻又呆的,他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你不想说也没什么。我已经成亲了,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也不应该再有了,柔姐姐一直都很担心你,希望你能娶得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纪允似笑非笑的道:“我倒是想娶得心爱之人,你能帮我?”见萧央后退了一步,他眼睛眯了眯,“我心爱之人心冷如石,避我如豺狼。或者在你心中,我连豺狼亦不如?”
萧央倒是有些怀念以前的纪允,至少那时他还肯好好跟她说句话,如今这般阴阳怪气的,也难怪纪柔担心他。只好道:“怎么会?你自然是很好的……”年纪轻轻就成了探花郎,相貌俊朗,家世也不错,还有个做大理寺卿的姐夫……无数世家贵女排着队想嫁给他,他怎么会不好?
纪允一身白色长袍,清俊拔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偏执的地步了,他其实是想好好跟她说话的,但一见到她就不行了。
他努力的克制些,语气缓和下来,“你不用管我的事……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石雀桥外的亭台内,重渊正在听属下回禀什么,徐安道此时笑着说:“王爷还不曾见过容大人家的千金吧?这可是有名的才女,写的诗作连我都佩服!”
是方才周大学士起了诗兴,邀几位过来饮酒赋诗的,石雀桥下便是清澈流水,空中有月,月影濯濯。
坐在一旁的容大人听了就笑眯眯的道:“黄毛丫头罢了,徐大人可别这么夸她。”说罢将他身边的女子引荐给各位,“小女莲儿,自幼随我习得几个字,什么才不才女的,她可是当不起这名号。”
曾子铮看了容大人一眼,转了转酒杯没有说话,容贤这个老狐狸,都已经致仕了,又许多年不曾露面,今日竟带着女儿出来。那容莲也是落落大方,给在场的诸位见了礼,盈盈而立,颇有几分姿色。
重渊笑了笑,神色不变,淡淡说:“确实不曾见过。”又低声对方才回禀的那个下属道:“带王妃过来。”待那下属退了下去,重渊抬头,目光落在西侧的青石道上,慢慢饮了口酒。
容莲声音清婉,含笑道:“摄政王英武不凡,小女不过寻常女儿罢了,哪里配入得摄政王的眼?”
最后这一句就有些撒娇的意味了。
曾子铮这才将容莲打量了一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上去十分清嫩,嘴角微微翘起,瞧着很是鲜活,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子,一举一动间韵致天成。他皱了皱眉,好像是跟萧六姑娘有些像……容大人这心思……
容大人就让容莲下去,笑着对重渊道:“我是快五十头上才得了这一女,平日里娇惯了些,养得没了规矩,让王爷见笑了,我在这里给王爷赔罪了。”
重渊淡淡笑道:“容大人的千金明艳可爱,容大人客气了。”
萧央过来时就听到这一句话,她突然就不想再待下去了。回府后,抱石端了碗羊乳上来,萧央才沐浴过,头发半干不干的,坐在床榻上,接过来喝了一口就不要了,“给我煮碗小汤圆来,要赤豆馅的,比往常甜一些,还要一碟糯米糕。”
“这个时候吃黏腻的汤圆和糯米糕,那一会儿不用睡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央抬头才看见是重渊回来了,抱石带着几个丫头退了出去,关上门,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萧央心里闷着不肯说话,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了,不过心里还是不大好受就是了,想着今天不理他,等到明天她自己也就好了。
重渊在对面的桌旁坐下来,看着她道:“将这碗羊乳喝了。”
萧央面向床内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我明天再喝,现在困了,要睡觉了。”
重渊嘴角微勾,淡淡道:“不喝也行,那你说说,跟我闹什么别扭呢?”
这语气,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一样,不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别的姑娘的?
萧央这会儿是有些生气了,闷闷道:“我明天要回娘家住几天!”
重渊手指在桌沿上轻扣,慢慢笑道:“嗯,不错,还敢威胁我了。明天就过年了,你这个时候回娘家,要怎么跟岳父说?不怕岳父担心吗?年也不想让他过好了?”
她当然不想让萧玠担心。重渊垂下眼睛,拿过她喝过的那碗羊乳,慢慢喝了一口,在气势上她一直比不过他,她沉默了一下,侧过头,“不回就不回吧……”
然而她那一句尾音未落,便已被带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重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沉,“你是听到什么了?”沉思了一会儿,想到在石雀桥外亭台中的情景,笑了笑才说:“容莲的事是我做得不妥了。”
萧央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鼻子忽然有些酸,虽然觉得幼稚,可还是说:“容大人是有意把容莲带过去的吧,你却说她好看。”
重渊无奈地道:“我只是客气一下,他的女儿长什么样,我并不记得。”
萧央窝在他怀里,两只小手搂着他倒是很紧,他挑了挑眉,“该我问你了,你与纪允都说什么了?”
萧央“啊?”了一声,莫名有些心虚,连忙仔细回想了一遍,好像没说什么啊,她都是挺客气的,“……就是谢谢他。”要不真的到了太后宫里,谁知道太后会做什么啊。
重渊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有些冰冷,太后的胆子倒是很大,敢对她下手了,当时知道太后宣她过去,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没想到纪允动作倒是快,他在宫中也是有许多暗哨的,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每一句他都知道,是没有什么,只是怀里的小人儿明显有些紧张,他脸色就有些发黑。
萧央是没看见的,既然提到太后了,就问:“我听说太后病了,是真的吗?她怎么会突然病了呢?”而且连宫门都出不了了,那应该是很严重了吧。
“嗯,”重渊道:“应该撑不过三天了。”
其实是连一天都没有撑过,萧央次日起床时,就听说太后薨了。
府里一切如旧,除了过年的气息什么波动都没有,丫鬟们也都平静极了,好像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虽然也确实跟她们没什么相干,但毕竟是太后啊!
萧央好奇了,想找淡秋问一问宫里的情况,淡秋是个消息灵通的,话又多,知道许多事,但是淡秋却不在,连抱石也不在,她只好问夷则,“淡秋和抱石呢?”
夷则道:“她们两个一早就跟着白嬷嬷收集梅花上的霜雪去了。”
白氏如今已经升级为嬷嬷了。
萧央看了看夷则,夷则的性子她很清楚,下人不该说的话她是一句也不会说的,算了,不问了,等重渊回来直接问他好了。
夷则伺候萧央穿衣,从床上坐起来时才发现床头挂了一个淡红色的香囊,香囊下面还坠了四个穗子,轻飘飘的,萧央将香囊打开,见里面竟装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夷则笑着说:“是王爷今早挂在这儿的。”
萧央懵了一下,想起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楚府,给她压岁钱,不过原来都是一百两,这回还涨价了。
洗漱完后,早膳都摆了上来,大年三十中午那一顿饭才算过年,所以早饭还是很日常的,萧央吃了一个包子,淡秋和抱石她们才回来,白氏直接就去小厨房了,抱石冻得鼻尖发红,淡秋就直接嚷嚷冷了,直说:“手都要冻掉了!”
萧央好不容易看见她了,把包子咽下去就问:“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淡秋眼睛一亮,她早就想和王妃分享了,憋了这一早上早憋不住了,立刻就道:“太后娘娘是寅时正没的,棺椁什么的都早就备下了,一应安排倒也井然有序,就是听说皇上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太后娘娘去时,宫人叫皇上怎么也叫不起来,都快辰时了皇上才知道太后没了,去凤仪宫哭。只是奇怪的是,太后娘娘没了大家都知道了,宫里对外却什么也没说,连发丧也没有,有些世家自己把白幡挂上了,有的世家还在观望……”
萧央思忖片刻,很快想清楚了里面的关节,徐安道是想等到小皇帝立后大典之时动手的,但如今太后突然死了,小皇帝立后就得往后推了,即便不推迟三年,一年也是有的,这打乱了徐安道的计划,偏又没捂住太后去世的消息,连装作太后没死也不能了,只怕徐安道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呢,小皇帝又只知玩乐,什么都作不了主,宫中看着不乱,其实已经乱成一团了。
不知道重渊现在在哪儿?她正想打发人去书房问问,就见重渊大步进来。
他微皱着眉,声音却还是温和的,“我已经吩咐人套好马车了,让人收拾些你的随身衣物,现在就去颐州。”/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