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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时间依旧停留在晨光中的细微缝隙中,但鹅黄色的晨光依旧与黄昏的惨淡枯黄色一样,在弗朗西斯心中透射出扭曲而黯淡的影子。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尤为能够凸显出自己孤独的环境中。
因为曾经阿甘海洋创世而在米纳尔森林旁的留下的那片纯圆形的冰湖此时已经解冻,在那经历过空间元素法则洗礼的方寸之地间,似乎隐隐暗喻着他所经历过那似曾相识的黑暗创世。在那曾经在奥尔卡领导下无比辉煌的黑色之翼,已经消失在了同样的过去之中。
他将手中染着冰色花纹的蓝蔷薇放在了埃雷奥诺尔那一方小小的墓碑前,在她沉睡之处左右,已是千百座同样由花岗岩基座象征着的墓碑。有的只是一座衣冠冢,但是却丝毫不会带去徘徊在冰湖纤细丝柔的忧伤。
除去生活都已经不能够自理的乐迪安之外,黑色之翼高层所有前辈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命运的重担毫无怜悯地压在了弗朗西斯的肩膀上,尽管他明白埃文在南方也在肩负着同样的压力,但他知道镶嵌以黑钻石的总长肩章,毕竟只能够有一对。
亮黑色皮草的军装制服箭头,幻想着仍旧残留着奥尔卡体温的六颗黑钻闪烁着微妙而虚幻的色彩,映在苍蓝色的水面上,似乎是一双带着审视和怀疑的墨色眼瞳。在闪烁般的注视下,弗朗西斯终究还是让开了自己的目光,在黑色的冷光擦过他的脸颊时,他蹲下身,将另一束蓝蔷薇放在了伊贝赫的墓碑前。那里并没有伊贝赫的遗体,也没有他的任何印记,除了后人留在花岗岩冰冷表面上的一层透明的暖霜。
“这都够了吧!”弗朗西斯吐出一句并未带有多少感情色彩的话语,然后重重地转过身,一名年龄比他大十多岁的黑色之翼成员冲到了他的身边。
“埃文阁下的回信今天到了,是走的空中线的特快。”
“挑重点说。”
“他说……因为现在的黑色之翼的缘故,本身就已经与格里华帝国貌合神离的魔族保留地给了他们不少的压力。现在实在是抽不开身思虑这里的事情,而且他们希望我们能够给他们提供一点帮助。总长。”
弗朗西斯面无表情的盯着远方,“这当然是我们要做的,不过首先我们的物流通道就已经受到奥西利亚帝国的压制,现在人都很难走出他们一支边军围着我们的停火线,更何况我们向他们提供什么帮助了。我们还是需要建立一个外部的据点……埃文还说了别的吧?”
“是,他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损失殆尽的就是我们的技术优势,他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准许将我们的远程通讯技术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加入飞花院的一个挂名公司,也算是我们占据其中主要的股份了吧?”
弗朗西斯点点头,向着那人多的那片已经逐渐开始成型的定居点居民区走去,虽说是最简单的轻便的复合板材料搭起的房间,但是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仍旧能够带给他们带来一种新鲜的希望感。
身边的汇报员赶紧跟在他的身边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
“飞花院用他们的手段为我们打开物流和交通通道,在帝国的影响下,他们也算是在我们身上赌上足够大的一笔了。这样的话我们确实也不算吃亏。”
弗朗西斯摇摇头,“从长远的角度上谁也说不清楚,一个通讯公司带给这个世界的变数太大,曾经格里梅——有人就这样说过。”
格里梅尔的名字已经成为了这一片驻地中一个不能够被启齿的名字,因为在背叛的污浊之下,更是一片鲜血糅杂成的怨恨。
“老师该回来了吧?”
汇报员当然清楚弗朗西斯口中的老师究竟是谁,也清楚那名魔族在这一片魔族甚至是整个奥西利亚魔族中的地位。他急忙开口道:“洛维安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我想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够看到了……”
弗朗西斯无声无息的站定,然后向不远处行了一个军礼。
洛维安以同样标准的姿势回礼。
背后的魔翼颤动间,一股隐晦但是充满压迫感的元素波动让弗朗西斯心中一阵恍惚。这是一种熟悉的元素波动模式,是同身为魔族的奥尔卡身上感受到的相似的力量冲击。
那同样也意味着崭新的力量层级,那是魔族体内开始跃动的第四晶核的动荡。
“真是抱歉,被精灵王关在暗城好久,不得已只好安逸了一下,把你们丢在这里,自己的责任心真是受伤呢。”洛维安微笑道,“飞花院的事情,就算是不符合与我们的利益,但至少现在这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暂时我们就这样办吧。”
如此单刀直入的话语让弗朗西斯确认他两个人的对话在之前就已经被洛维安所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是久别,但是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让弗朗西斯发现自己仍旧很难摆脱对长辈过长时间依赖导致的茫然。
弗朗西斯点点头。
洛维安从他个人的角度上来看,黑色之翼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只是弗朗西斯的工作,自己虽然说并不是不想帮他,而是总感觉如果就这样贸然卷入人族思想的明争暗斗中,他恐怕带来的便不是小亏了。
毕竟自己的心理状态更加接近于魔族而非人类,现在生活在人类的的社会中,自己只能够用一种勉为其难的方式掩饰自己而已。
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还是一个魔族啊,毕竟血管中流动的那一半人族血脉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对人类的认同感。让他承认自己人类的身份,也许只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甚至久远到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周期。
“爸爸!——”一道拉长的清亮声音从背后扑了过来,相当熟练地拽住了洛维安翅膀上最富有手感的有一层柔顺绒毛的翼膜,“怎么这么快就来找弗兰奈了?嗯嗯……翅膀真是个好东西呢,可惜自己没有……”
短暂的沮丧很快就被弗朗西斯不太自然的脸色拖拽过去了,雪沫叉着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弗朗西斯。
“这身衣服真是不适合你!天天穿着正装可是会影响你长高哦!”
身边的汇报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弗朗西斯抓了抓自己的帽檐,然后苦着脸说道:“那样不是让自己显得老成一点嘛,如果像你天天穿着牛仔短裤和帆布衫——看着就没有可信度!”
“你有多大又不是没人知道,还要扯出这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雪沫嘟囔道,这个时候丁坎小跑着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被翻卷得鼓胀起来的账本。
“老大回来了?”丁坎象征性地点点头,圆鼓鼓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眼镜,“瑟米雷娅大人——”他的脸僵硬了一下,“加上琳赛小姐的投票,之后五个月时间您可不能再从咱们的账户里提钱了。”
洛维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弗朗西斯那样在黑色之翼高层工作过不短的时间对这些工作有一定的了解之外,像雪沫那样的还不怎么明白钱是怎么挣来的,现在看来有必要说说——
“看来是你的关系。”洛维安转身时斜眼看了看弗朗西斯,“当断不断可不是你的性格,回去好好反省,可不是谁都有动用公用账户的资格。你,雪沫——别揪丁坎的头发……回去把你这段时间花的钱补回来!”
雪沫又抓又咬地薅下丁坎的另一撮头发,丁坎的金丝眼镜掉到草丛中不见了,然后她相当不服气地抬起头大声说:“瑟米雷娅是未成年人诶!未成年人不能够进行强行劳动的!”
洛维安冷哼一声,伸手就像雪沫的脑门戳过去,雪沫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就在这时在她的手背上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同心圆图案,然后迅速在洛维安手指的接近中像上空腾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力量周转三维立体法阵——雪沫的独家绝技。
他的力道立刻被扭曲到了别的地方,但显然这就是洛维安本人的目的。
“回去找找席卡思他们,随便找一个不是核心技术的魔法专利卖出去,申报表你自己回去抄!”洛维安顿了顿,“不得少于一千字。”
“啊!——”雪沫垂头丧气地叫嚷了一声,“这样一点都不有爱!”
“你现在有爱过头了!”洛维安佯装生气道,“现在就去找席卡思!”
雪沫最后撅着嘴似乎是在抱怨弗朗西斯没有给她做主,然后就揪着丁坎的耳朵溜达到后面去了。
傍晚。
虽然这里的条件和精灵族暗城中华美优雅的室内设施截然相反,但是普通的魔法灯光和烛光下的聚餐能够给洛维安带来远远比在暗城水晶平台上的别墅里更加温暖的感受。
菜品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已经尽数归属到了每个用餐的人的肚子里,现在的环节成功地过渡到了各种毫无根据的谈天说地的环节中。
雪沫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不时地翻看几眼自己写的乱糟糟的笔记本,然后用手指沾着水珠在桌面上画出几个简单的符号,随后把自己的手心贴在上面,旋即一小朵魔法火焰窜了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洛维安不动声色地将一小杯百利甜倒到了自己装了半杯甘蔗汁的玻璃杯里,然后晃了晃,享受般地喝了下去。
“老师你还是学会了享受了吗?我看这几个月这才是老师收获最大的地方啊,不再像以前那样过苦行僧的生活信条了。”尤里安用不太熟练的口吻吐着槽,他姐姐在另一旁白了他一眼。
“老师,你再说说你之后的打算。”
洛维安四下看了看,雪沫正在用很期许的眼光看着那瓶洛维安顺手从暗城的那家打工的餐厅摸来了百利甜,一阵黑光一闪,酒瓶神奇地消失了。
“这一阵你们的基础底蕴已经差不多了,这里的环境也不是太好,人族也不是那么值得信任,所以我在之前拜托飞花院给你们提供了一个在明城留学的机会,想必你们不会客气吧?”
奥西利亚最古老最美丽最富饶的城市之一,精灵族文明和艺术的结晶,明暗双城之一——无论是哪个名号都会引起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们无限的遐思。
看着他们一脸陶醉和欣喜的样子,洛维安敲了敲桌子,做以定论。
“我只对你们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几年后毕业之后记得回来。”
“一定的老师!”在场的四五个学生纷纷攘攘地叫道。
雪沫显然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古灵精怪的眼睛眨了眨,一个指甲上的袖珍法阵闪了闪,磨砂玻璃的酒瓶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丁坎一脸鄙视地望着她,雪沫塞给他一个杯子,丁坎酸酸的表情立刻变得无影无踪。
“第二件事,在过后的也许是一年或是几年的时间中,我们有可能搬家,往南方搬。在之前我们先要准备一下。”
这句话显然洛维安之前没有跟大家说过,所以反应是一阵疑惑声。
“去南方?我们可要横跨阿里安特呢,而且格里华帝国也没有完全灭亡嘛,怎么说那里都是人家的地盘。就算是飞花院愿意帮助我们,也不可能帮我们打土地呀。”这个叫西蒙的接受过天塑的芒族孩子举手道。
洛维安接着轻松地说道:“这就是我选择让你们记得回来的原因,格里华帝国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它只不过是一个在虚假的和平中衍生出的一个怪胎罢了,想要占他点便宜可谓是易如反掌。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好吧然后是第三件事——”洛维安拍了拍手,另一旁的雪沫和丁坎两人抓住瓶子,一起用力扭着瓶塞,“之后我要去更南的地方,去雪域。去见一个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这个词对于一名五百年前出身的军团长来说对其他人的感受可谓是冲击相当巨大,那必然意味着一名曾经的巅峰强者将要通过他出现在大家甚至于奥西利亚重新出现。这种会带来很大变数的事情每个人都敏感地保持着沉默。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想必大家也感觉到了现在我也没有那么弱了。”洛维安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希望用自己的表现把其他人严肃的心情带开,“很快回来,南方不仅仅是黑色之翼的事情,另一部分的魔族自留地也在那里,而且两方之间的矛盾一直在加大,我可不希望苟延残喘的格里华取渔翁之利。弗朗西斯抽不开身,那就只能够让我去通过跟我们的魔族同胞们动动嘴努力解决这些纠纷问题了。”
弗朗西斯的身影出现在了营帐的外面,带着一脸标志性的长时间会议后疲倦的他伸手向雪沫和丁坎的杯子一指,两个带着窃笑的小家伙顿时一僵,杯中百利甜透明的酒液顿时被冻成了冰块。
雪沫头也不抬地甩出了一个小巧的三维法阵,杯中的冰块以对于弗朗西斯来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过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马斯特玛伸出手去敲了敲雪沫和丁坎的脑门,嘭嘭两声后飞出去的冰块顿时化为了一团柔滑的冰雾飘动在原有的轨迹上敷在了弗朗西斯的脸上。强烈的冰凉感让措手不及的弗朗西斯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让其他的魔族孩子们注意到这位师兄,吵吵嚷嚷的声音招呼着弗朗西斯让他过来尝点剩下的甜点。
在一时间欢乐轻松的短暂中,马斯特玛凑到洛维安身边道:“你一个人去不好吧?”
“我可不想带着你,我在很认真地说呢。”洛维安用魔族语回答道。
“带着艾安去吧。”
“为什么是她?”
“利琳可是说过了,如果她不能够及时觉醒的话,我们的存在价值在圣地眼中恐怕有消失的危险。虽然这话说着不好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围在我们周围的帝国边军恐怕就是这个意思,说不定也是对我们的某种施压。这一次……也许见过雷昂的话,说不定能够有些帮助。”马斯特玛望着面前的杯子说道。
洛维安稍微沉默得更多了几个瞬息,“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艾安觉醒的话,她的记忆——过去的记忆和我们并不友好。”
“还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吧。”马斯特玛微微叹口气说道,“再说我们跟她的关系还算好,就算是她的记忆恢复,至少也不会对我们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更何况现在狼族的大权都在阿甘手里,她无论如何也不是曾经强大的狼族的王。如果过去的艾安出现在现在,对我们来说也远远不是曾经那样强大的威胁了……”
“那你放心吗?”洛维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马斯特玛轻轻扬起了眉毛,然后哼了一声,“这是我所听到过的最为荒谬的事情——明天你就和艾安说说吧,现在她看上去也闷得慌,估计肯定能够答应与你同行的。”
“那就这样办吧。”洛维安站起身,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盘子和空掉的果汁瓶,不远处的雪沫和丁坎又开始习惯性地合伙欺负弗朗西斯,纷纷往他干净的制服和头发上抹着带着冰碴的水花,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弗朗西斯对雪沫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避之若鹜,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先兆,无论如何,奥尔卡和弗朗西斯之间的距离差距的实在太远,一个现实的选择无论对谁都更为乐意接受吧。
正在收拾周围东西的洛维安和马斯特玛相视一笑。
窗边檐下,一片暖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