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坐在那儿,面色平静,但一团怒之火焰,却在心头熊熊燃烧。
丢下钱币,他站起身,没有出门,而是回到三楼的客房内。
一股脑抖出所有丹药,留下几枚“益血丹”和“聚气散”,这两种丹药都是玄体境修士的专属,“益血丹”治疗内伤,“聚气散”快速恢复真元。其余的丹药,一口气全部丢进嘴里,运转吞天诀。
他要冲击玄体境。
对他来说,境界的隔膜是不存在的,只要有足够的药材,可以轻而易举突破,当然,每个境界的突破,和运气也有几分关系,运气不好,失败也是常事。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天劫都没劈死,还能在小小玄体境上卡壳?
就在他全身心沉浸在突破玄体境的时候,南火阁六大长老于沈家大院布下十天炼狱大阵,逼出郝丹师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黑海域南方,人们在心中暗骂南火阁卑鄙的同时,又纷纷猜测着,那位年轻人,会不会再次出现在离城,飞蛾扑火,保全沈家?
对,就是飞蛾扑火,南火阁,黑海域第一大宗无影阁的五方阁之一,底蕴深厚,强者无数,七长老不过是七大长老中最弱的一位。
以一人之力,玄命修为,纵使身怀大陆最顶尖的功法,也不可能是南火阁的对手。
世道是病态的,人们的心也是病态的。
但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是一张干净的白纸,成长的环境不同,在白纸上绘画的颜色不尽相同,但无论怎么画,怎么涂,人生的白纸,都是无法全部抹上同一种颜色的。
它画得凌乱,还黑漆漆的,难看极了,但怎么黑,总是有那么丁点儿白的地方。
那摊小小的白,藏在人们灵魂的最深处,有的人是故意藏起来,有的人则是不曾发觉。
于是,在全民齐黑的情况下,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年轻人,他没有任何背景,他为了保全沈家,不惜上擂台,击杀陶家大公子,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杀光包括陶家老祖在内的陶家所有修仙者,更是击杀南火阁的七长老,他得罪死了南火阁,却在这个时候,宣布休妻,借此和沈家脱离干系,所有事情,甘愿以一己之力担之。
这般举止,何其大义?
人们心灵深处的那小片白,被略微点燃了起来。
有人嫉妒,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惭愧,有人敬佩。
在这种情绪下,接着又出现这么个事情,南火阁以沈家上下千多口人的性命,要挟这个年轻人,逼他现身。
自然而然的,整个黑海域南方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事。
在他们看来,南火阁是不可撼动的,所以他们关心的,不是两方的胜败,而是这个年轻人,会不会不顾一切,回到离城,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沈家上下千多口人的性命。
这个年轻人,是真正不畏生死的大义之人,还是当只缩头乌龟,有多远跑多远?
十天炼狱大阵,顾名思义,十天,炼狱。
沈家大院,被大阵封锁,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
在十天内,沈家大院的温度会逐渐升高,到第十天,温度上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犹如人间炼狱,将沈家大院,包括里边的人,尽数炼成熔浆。
听起来很简单,但过程很可怕。
第一天,你会感觉热得汗水淋漓。
第二天,你会感觉皮肤被烤得生疼。
第三天,你的头发被烤得扭成一团。
第四天,皮肤被烤化,露出里边红森森的肉。
第五天……
这只是拿普通人举例,到了第十天,即便以沈炎的修为,也无法抵抗,沈家人会尽数死绝。
第十天。
站在离城外的高空,远远可以看到一个火红的光罩,就如大锅盖一样,盖住那座庞大的府邸,蚊虫难进,水泄不通。
光罩之外,一切如常,天还是那片天,气温还是那个气温。
光罩之内,近乎是人间炼狱,空气烧成灰烬,沈家府邸处于真空状态,空间一片扭曲幻化,眼前尽是火红之色。
幸好的是,一个深蓝色的薄膜笼罩住了沈家所有的人,但那层薄膜,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当十天的最后一个秒到来的时候,十天炼狱大阵彻底开启,那等威力,沈家无法抵挡。
沈炎站在薄膜边上,背负着手,抬头望着火红的光罩,以及光罩外的六人,那六人皆是穿着黑底穿红的长袍老者,成六个方位盘坐,闭着双眼,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他们已经这么坐了十天。
沈碧清和沈碧蕊站在他的边上。
蓦地,沈碧蕊出声道:“姐,他不会来了。”
不待沈碧清说话,沈炎说道:“他为我沈家已经做了很多,我沈家欠他的,如果不是他,沈家早在十天前就毁在陶家手中,他让我们多活了十天。生命当中的每一天都是十分珍贵的,多活十天,已经是莫大恩情。”
沈碧蕊说道:“爹说的我懂,可是,如果他不来,姐姐不会失望吗?”
“我希望他不要来。”沈碧清轻声说着,心中滋味莫名,不可否认,如沈碧蕊所说,郝仁不来,她会有着点点的失望,但郝仁若来,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她不想看到郝仁来送死,但又期盼看到那个重情重义不畏生死的绝代风姿。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复杂的吧。
沈炎溺爱地摸摸沈碧清的脑袋瓜,微笑道:“你的想法是没错的,但也不要失落,这个世道,他那样的人已经是极为不易,虽说我们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为父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做大事的人。”
“他重情重义,却又智慧超群,他每做的一件事,既顺从本心,又深思熟虑。”
“如果他来了,你才应该感到失望,他不应该这么莽撞。”
沈碧清:“爹以为?”
沈炎道:“如果我们都死在这大阵中,你要相信,他不是抛弃我们,更不是抛弃你,终有一天,他会为我们报仇,为你报仇。”
“爹,我明白了,我真心希望他不要来。”沈碧清展颜一笑,万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你们几个,倒是会自我安慰。”
府邸上空,光罩之外,一位老者睁开眼睛,脸上满是冷笑。
“我就不信你们真的不怕死。”
“怕死又能如何?你南火阁欺人太甚,恐怕此事过后,会落得个卑鄙的骂名。”沈炎嗤笑道。
“卑鄙?骂名?”老者摇头道:“你还是太嫩了,这个世道,拳头大于一切,卑鄙又如何?你说骂名?谁人敢骂?窝在背地里愤愤不平的,不过是弱者罢了。”
“我知道你们怕死,如果你们把那小子叫过来,我说话算话,饶过你沈家,从此之后,你沈家自由在南方发展,南火阁不会阻挠。”
“我联系不上他。”沈炎摇头。
“执迷不悟!”老者不由大怒:“要不是看在过去和沈老头颇有交情的份上,第一天我就将你沈家屠光,何曾会给你沈家十天时间!”
“所以说,你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父亲多年前多少与你有恩,你却全然不顾过往恩情,十天时间?十天煎熬着等待死亡的时间吗?”沈炎也是有些愠怒,把沈家千多口人闷在火炉里烤,等着全部烤成熔浆,这样的人,竟然说自己念及情义?
“情义?你让我怎么念?须知,老夫现在是在处理公事,岂能因私人交情误及公事?”老者大义凛然的说道,实则心中嗤之以鼻,早在五十年前,他的身份就不同了,南火阁的二长老,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当年和沈家老祖倒卖法宝的时候?那个时候,不就是相互利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