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面桃花(五)(1/1)

再说宣王在太原料民回来,离镐京不远,催趱车辇,连夜进城。忽见市上小儿数十为群,拍手作歌,其声如一。宣王乃停辇而听之。歌曰:

月将升,日将没;

糜弧箕胞,几亡周国。

宣王甚恶其语。使御者传令,尽掏众小儿来问,群儿当时惊散,止拿得长幼二人,跪于辇下。宣王问曰:“此语何人所造?”幼儿战惧不言;那年长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红衣小儿,到于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时传遍,满京城小儿不约而同,不止一处为然也。”宣王问曰:“如今红衣小儿何在?”答曰:“自教歌之后,不知去向。”宣王嘿然良久,叱去两儿。即召司市官吩咐传谕禁止:“若有小儿再歌此词者,连父兄同罪。”当夜回宫无话。

次日早朝,三公六卿,齐集殿下,拜舞起居毕。宣王将夜来所闻小儿之歌,述于众臣:“此语如何解说?”大宗伯召虎对曰:“厚,是山桑木名,可以为弓,故曰臣弧。箕,草名,可结之以为箭袋,故曰箕舵。据臣愚见:国家恐有弓矢之变。”太宰仲山甫奏曰:“弓矢,乃国家用武之器。王今料民太原,思欲报犬戎之仇,若兵连不解,必有亡国之患矣!”

宣王口虽不言,点头道是。又问:“此语传自红衣小儿。那红衣小儿,还是何人?”

太史伯阳父奏曰:“凡街市无根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做戒人君,命荧惑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荧变火星,是以色红。今日亡国之谣;乃天所以做王也。”

宣王曰:“朕今赦姜戎之罪,罢太原之兵,将武库内所藏弧矢,尽行焚弃,再令国中不许造卖。其祸可息乎?”

伯阳父答曰:“臣观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宫之内,非关外间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支乱国之祸,况谣言曰:‘月将升,日将没’,日者人君之象,月乃阴类,日没月升,阴进阳衰,其为女主干政明矣。”

——摘自明朝冯梦龙《东周列国志》

这是史料记载,关于“谣言”最早的典故。

但凡有异事发生,必会在民间出现谣言。与之无关者,随口而说,不懂其意。与之有关者,则会从谣言中判断吉凶,躲避或者面对。

有趣的是,周宣王因此谣言,明令禁止民间不得买卖弓箭,偏巧一对乡下夫妇不知禁令,前往都城卖弓箭,被官兵抓个正着。妻子死于非命,丈夫侥幸逃脱,在河边发现河中漂着婴儿襁褓,百鸟衔(xian,二声)着往河边拖。

丈夫抱起襁褓,是一名未满月的女婴,知其身世奇异,抱回抚养成人。

女婴正是后来把周幽王迷瞪的五迷三道,“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周宣王阴差阳错的禁令,反倒促成了谣言成真,导致西周灭亡。由此拉开“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东周大时代帷幕。

做个“蝴蝶效应”的推论,若周宣王听了谣言,没有下这个禁令,那么西周可能不会几十年内灭亡,至于有没有东周就不好说,估计没秦朝什么事儿了。如果没有秦朝,那么整个中国的历史,都将改写。每个人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值得商榷,甚至都不会有我出现,写这段历史典故。

也就是说,那对卖弓箭的夫妇,是秦朝统一全国的重要推手,也无意中成了中国往后两千多年生命、文明的缔造者。

很玄妙,却又客观存在。

历史和谣言,就像巨型机器紧紧咬合的两个齿轮,相互影响,不停转动。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看似与本文无关的废话,其实不然。

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陶华”,她给我讲的故事,不也属于谣言么?启示我从中领悟需要做的事情。

西周时期,文字属于贵族、官府才拥有的文明,谣言只能口口相传;及至文字普及,谣言通过书籍形式做出预示,最著名的当属《推背图》、《烧饼歌》;到了现代,谣言以一种更新型的方式达成迅速传播,那就是网络。

若是有心,多留意网络突然出现的某些奇怪新闻,往往会和不久的将来发生的某事产生前后呼应的联系。

只是现在网络新闻实在太多,没人留意罢了。

我打开手机百度,输入“古城桃花”四个关键字,一条三天前(陶华给我照片那天)的新闻赫然入目——

“古城南郊一株千年古桃树,清明当日盛开,花香扑鼻。据附近老人讲述,这棵桃树已有百年未曾开花。因树身有两条极似男女相拥的纹理,又称之为‘合欢树’。当地相恋男女婚前,会来此树祭拜,求得婚姻美满。”

我关了手机,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着陶华讲述的每一个细节,一条越来越清晰的线索逐渐串联……

一路无话,到达古城南郊,正值隔天正午。

清明刚过,初春的寒意裹着颤巍巍抖擞着嫩绿的野草,蜜蜂蝴蝶嬉戏于百花丛,踏青的人们褪了严冬的寒衣,笑容也逐渐荡漾着春意。

我远远看着那株千年古桃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里,看不出实物大小,亲眼所见,才发现这株树——

实在是,太大了!

怎么形容呢?这棵桃树起码三层楼高,树荫铺天盖地遮挡着阳光,没有一丝能透到地面。

因为新闻效应,许多游客慕名而来,纷纷合影留念,更有手贱的在树身刻着恋人彼此的名字,以此彰显爱情忠贞不渝。

至于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游客们念着这些名字,指责破坏自然景观、嘲笑素质低下,就不在这些热恋之人思考范围内了。

看来随着桃花“流芳百世”的可能性为零;倒是“遗臭万年”的几率更大一些。

人太多,不方便靠近观察,我点了根烟端详许久,直到烟头烫到手指头,才从震惊中缓过神!

桃树北边约一公里,一座形似倒置月牙的矮山,荒突突不见一丝绿意。山下一条刚刚解冻的小河,顺着山势由东往西缓缓流淌,汇入一方椭圆形的湖泊。东边更是奇怪,黄土覆盖着风化多年山岩,些许风就能扬起漫天黄沙。

以五行推演,东为木却是寸草不生的岩石;西为火则为瓶罐形状的小湖;北为水反而有一座荒山;南为火长了一棵千年古桃树。

由此推论,当年的陶家庄,居于山、湖、树、岩正中,五行为土的方位。

这完全是“五行相克,颠倒阴阳”的格局。而村庄居于中间的土位,更是自古以来的大忌!

但凡村庄、城市、房屋、办公室,中间位置绝不会有人居住。村庄正中大多为场院、城市正中多为广场或闹市区、房屋正中更是不会出现卧室。至于办公室、写字间,有兴趣的可以上班时观察,要么空着,要么是走廊。

五行中,土为中。有句老话叫做“入土为安”,常居于土位,很不吉利,往往神气不明,体虚身弱。

陶安然得了奇书,对风水堪舆自然颇有研究,怎么会把村庄定于这里?也难怪日后被崔书生灭了全族。

难道?我越想越心惊,得出一个结论。

陶安然杀了陶三全家,隐姓埋名多年,以大善人面目示人,心思定然阴沉叵测。当他发现陶三杀他全家,会不会躲在轿中将陶家庄的位置临时改成这处“封气聚煞”之地,由此报仇呢?

如果真是这样,比鬼神更可怕的,果然是人心。

而这种利用天然地势的堪舆布置,反倒成了某种墓葬的绝佳之地。但凡身世奇特、罪孽深重之人,本就是命格大凶或悖了天道,葬于此处,恰能形成“以毒攻毒,以凶克凶”的气运,以此正了后辈的气运,反而应“凶中化吉”的循环之理。

自古以来,诸多恶人奸臣,请堪舆先生寻风水宝地,以求子孙后代平安。往往不出三代,必家道中落,或被灭门,就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

至于墓穴在何处?

我瞥了一眼月牙形状的矮山,回车睡觉,为晚上行动养足体力。

“究竟谁这么大的排场,葬在这里?”

临睡前,我想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