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花24年来从没有谈过恋爱,读书时期也不曾听她说有看上过什么人。白环调侃她,“你是不是也是哪根筋没搭对?”
何花盘腿坐在地板上,对着热腾腾的鸡蛋苗条吃得津津有味。
“我的筋骨绝对是搭对的,只是我一直把爱情那根神经紧绷着。”
白环对着镜子认真刷着眼睫毛,“到什么年龄就该发生什么事,这是生存理念,不然社会就要退化了。”
何花突然抱着面条凑上来,神秘兮兮的问:“你觉得桌总监怎么样?”
白环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别告诉我你看上他了?”
何花埋头继续吃,默认了。
白环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那个人自私又毒舌,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毒舌吗!”何花扬眉一笑,“我觉得他说的话都很实在呀。甜言蜜语什么的你在工作中说的也不少吧,你自己信吗?现在这个社会,要找到一个肯跟你说实在话的人几乎就快要绝种了。至于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敢说你不自私?”
“可他已婚。”
何花强调,“是曾经已婚。”
“他还想着找他前妻复婚。”
“不还是单身吗。”
白环倒抽一口气,摊开双手,就像是自己的小孩即将走上一条歧途为娘的还无计可施,“那你看上他哪一点?不会就是平时的几句斗嘴吧?”
“我当然不会那么浮夸。”何花放下碗筷,娓娓道来,“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找他,发现他正在看一本叫《时间简史》的书,我便问他书上主要讲的是什么?他说是宇宙论。我听不大懂,他就说了个通俗易懂的:鉴于光学,我们现在所见的事物可能在亿年乃至十亿年前就已发生;鉴于时空,在这个宇宙我们并不一定就是完整的个体,有可能自己的另一个魂魄在另一个空间做着另一件事情。”
白环还是不能理解,“所以?”
何花突然眼泛泪花,抽了纸巾,良久才说,“你知道吗,我妈说我爸死了,我一直都不信,因为我从未见到过他的尸骨,现在连个祭拜的地方也没有。以前我觉得自己是幻想得快要走火入魔,但现在因为卓总监那番话我才明白,原来我爸的凭空消失,其实是无意进入了四维空间,他其实还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活着!”
白环细语,“就算是那样,那也是霍金的功劳。”
何花又眼放光芒,精神已找到寄托,“霍金的书凡人不会去看,所以卓总监他不只是自私跟毒舌,他还救了我,给了我们这个家庭希望。”
“那也谈不上是爱。”
“爱情不就是精神层面能达到一致吗?”
白环竟无言以对。
何花又开始吃面,几块小红辣椒入口,辣得她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白环收拾好东西出门,关门前还在劝,“你还是把你那根爱情的神经再绷紧一点吧。”
她无视,“晚上早点回来。”
到达拉拉约定的饭店,白环一进门就抱怨,“干嘛约在医院附近,多不吉利呀。”
拉拉一身T恤牛仔,比起之前的烈焰红唇,此刻完全就是一副大学生模样。“敬风顺他们工厂在这附近,他要加班,所以就定在这里了。”
白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小疯子?”
拉拉眨眨大眼睛,“对呀,今天就算是个离别前的同学聚会,可惜咱们班的同学要么北上广去,要么打道回府,现在我只能联系到你们两个了。”
白环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什么离别,谁离别?”
拉拉不受重视的拍着餐桌,“我呀,我!上次你家喝酒不是说过了吗,出国,去巴黎!”
巴黎!!!
喝酒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努力回想还依稀有点记忆。
“忘了过去,为了新的生活,干杯!”
瓶中分量又少一大截。
“又来…”
拉拉满脸通红,“理想与现实冲突,我还是摆脱不了要去拿我所歧视的行为所赚的钱…但我是这么想的,你们看,我年轻、有天赋、还有经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就差那一个证。所以我决定,不作愚蠢的赌气,妥协一次,以后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是死是活,全都认命。”
“要么成仙,要么成鬼。”
…
白环心中不舍,“什么时候走?”
“申请和考试我全都过了,明天就走。”
“你咋不上天呢!”
拉拉嘚瑟的抖抖肩。
白环还无法接受这突来的离别,小疯子就从门口进来,拉拉招手示意,他走近坐下。白环看着发愣了好久,直到他把茶水倒上,碗筷递上,她才回过神来。原来她已经把这个人忘记这么久了,原来啊,他也曾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可是他一身灰色的工厂工衣,上面还印有“中力空调”四个大字,面容也是胡子拉碴,根本不是以前那个拉风搞怪,潇洒不羁的小疯子了。
小疯子似有似无的玩笑,“你是不是在想毕业几年之后的差距?拜你所赐!”
突想起他那句,“我敬风顺永生难忘!”
拉拉赶紧替小疯子说话,“白环,当时可是你先给了人家一巴掌。”
白环愧疚一脸,当时他被学校开除的记录里可从未有写那一巴掌。
“难得聚一次,喝酒吧。”白环先给小疯子倒上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着酒杯站起来给他敬酒,“小疯子,哦不,小敬,当时是我不对,让你几年学业白费,我现在就给你道歉,对不起!但是有些话你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很过分是不是?我也因你当初的某些行为使工作和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既然重聚,希望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白环先干为敬,和木杨的分手,不知是该感谢他,还是该怨恨他。
小疯子斜嘴一笑,“一杯怎够?至少三杯。”
说着他一连三杯一口闷,拉拉跟着起哄,站起来大叫,“老板,再来一打!”
几瓶啤酒下肚,小疯子掏出香烟点燃。白环借着酒劲儿靠在拉拉肩上,“拉拉,你一走我就觉得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那些青葱的岁月,我们都曾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愿分开,可是人生总有个分叉路口各自都必须沿着各自的道路不断向前。我们总是欢天喜地的迎接一个朋友来到某座城市,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离开,生活总免不了这样的颠沛流离。
拉拉强忍住离别伤悲,伸手向小疯子勾了勾,“给我也来一根。”
白环也伸手,“我也来一根。”
就这样,三个流氓像开着人民大会,从分析国内的软件市场到国外的工业质量,再到整个人生的价值观,最后齐喊:“衣—锦—还—乡!”
不料忘情的大笑声竟是被木杨打断的!
“哮喘那么严重还抽烟,你是不是找死?”
他怒目相瞪,白环吓了一跳,差点就忘了这是在他医院附近。
木杨转身回自己那桌坐下,同事好奇,“那是谁呀,你朋友?”
他板着脸,他可耻自己竟然还在怜惜着她!
小疯子双手环抱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拉拉寻找服务员,“买单!”
白环看着木杨那桌的饭菜就快要吃完,原来他早就来这里了!
那她刚才的那些行为…他是不是忍了很久?
这时一个女孩走进来,“木杨,给我留菜了吗,快饿死了。”女孩紧挨着他坐下,他把旁边打包好的那份给她,她笑着说,“谢谢。”
她居然是王婷婷!
他们真的在一起!!!
这一天的怪人怪事真的好多!
路过木杨那一桌,白环停在桌前,“你就洁身自好吗?”
那桌同事全都莫名其妙,王婷婷见她也甚是意外。
看得出来木杨一直在忍,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的冲出去,“你凭什么对我横眉竖眼?”
白环立马回击,“学医的就很了不起吗?你才心律失常,你才是找死。”
原来她是错误了他的关心,木杨气愤的看着小疯子和范拉拉,“真正爱你的男人和朋友是不会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竟然还挑拨离间!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你以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讨要我的回答?”白环愤愤不平,又打算要走。
木杨及时拽住她瘦弱的小胳膊,气得直发狂,“你凭什么说走就走?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过去全扔进垃圾车?你凭什么任意妄为连一个最起码的说法也没有?”
白环看着站在门口的王婷婷,一个轻蔑的眼神,“你说我凭什么?”
木杨也看了王婷婷一眼,苦笑一声,“我的将来,你还管得着吗?”
分开多年后再见面,不眼泪、不沉默,这才来恩断义绝吗?
“那我的将来,你以为你还管得着吗?”白环掰开木杨的手,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拉拉赶紧上来解围,“难得重逢,没必要这样。电联,以后再电联。”
“不,电联不了,因为手机也扔进了垃圾车,价值一千块,我还给他。”白环高扬着下巴,生怕占了一丁点下风,“还有外套、书信,包括这手上的白玉环…”
她用力地拽着白玉手镯,木杨大力喘着呼吸,真的要这样决绝?
“好,是我说话方式不对,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可是你这样一字一句冰冷的计算,难道我就没有感情吗?我就没有尊严吗?”
“你有啊!你孤标独步,你清风傲骨,你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小市民的辛酸。所以那就请你继续在你崇高的世界里崇高,我在我卑劣的世界里继续卑劣。”
很久以后白环才明白,两个人吵架谁先妥协的那方并不一定就是错的,而是谁更珍惜那段感情。
木杨垂下头,是被她言语的刺痛,还是三城相追的固执与委屈,他再也组织不出任何语言。最后只简单的丢下三个字,“你赢了。”
王婷婷过来挽着他,同事也劝他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