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渐沉了下去,天空灰蒙蒙一片,带着山间飘渺的晨雾,润泽而晦暗,天地间如同笼罩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苏热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握着缰绳,策马不知在林间疾驰了多久,身后才终于不见黑衣人的影子。
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一处浅溪旁,视线掠过氤氲的雾气,隐约可见前方料峭的绝壁,苏热和顾清浅便意识到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苏热勒住缰绳,一手抱着顾清浅,纵身跃下马,却因着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刚刚止住的血液顿时又崩裂开了,才站稳脚跟,一股浓郁腥甜的血腥气就充盈了周遭的空气。
顾清浅不由地蹙了蹙眉头,从袖中取出来一块锦帕就要给苏热擦拭血污,包扎伤口。
帕子将将触碰到身体,苏热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伤口直冲向头顶,烧得他头晕脑胀,便侧过头道:“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将剑收回鞘中,就要去夺顾清浅手里的锦帕。
顾清浅也不坚持,笑着大方地将锦帕递给了他。
不成想,剑一离手,苏热的右手就开始不听使唤,自顾颤抖个不停。
“还是我来吧。”顾清浅看着那只微微泛红的手掌,忍不住道。苏热之前与黑衣人全力拼杀了数个时辰,纵是如何英勇不凡,也是时候休息了。
苏热双唇紧抿,却是朝着顾清浅扬了扬唇角,努力克制着手上的颤抖,去接顾清浅递来的帕子,额头霎时间溢满了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双手就要触碰的那一刹那,苏热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最后看了眼面前的顾清浅,双眼一黑就向后倒了过去。
顾清浅察觉到异样,迅速伸出手去拉苏热。然而,她经历了一夜的苦战,身体支撑到现在也早已是极限,被苏热这样一带,腿上一软,顿时整个人便扑向了苏热......
“噗通!”
一声闷响,两个人同时倒在了溪边的草地上,苏热完全没有了意识,顾清浅则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此时,东方的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划破了青灰色的长空,似不经意间抹上了一层粉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从墨蓝色的云霞里迸射而出,点亮了整座幽谷。四野树木葱郁,流水潺潺,晨露夹带着馥郁的草木香逐渐覆盖了血腥气,马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响鼻。
细碎柔和的阳光铺泻在草地上,牢牢地包裹住上面的人儿,一股暖意顿时席卷了顾清浅的全身。
苏热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莹润的皮肤隔着血污闪动着粉嫩的光泽。剑眉入鬓,睫翼微卷,随着呼吸上下不停地颤动,温热的呼吸透过鼻腔,直接吹拂到顾清浅的耳畔,引起一阵又一阵奇异酥麻的感觉,似有股强力的电流在全身游走......
一时间,顾清浅不由地僵住了,二人的鼻息不经意间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纠结不清。
想上一世,苏热在她心中就如同神祗,温润如玉,谦逊有礼,智谋过人,是她只能站在遥远的地方仰慕的人。而如今,那个人就与她近在咫尺,顾清浅如何不痴?
突然,身下之人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顾清浅瞬间回了神,涨红着脸,急忙从苏热身上爬了起来。
苏热好看的眉毛迅速拧作了一团,却始终都没有清醒。原本殷红的唇色透着青紫,汗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滴进鬓边的碎发里,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刷出数条狭小的沟壑。
顾清浅拿着帕子到溪边浸湿,几个来回,便将苏热脸上的血污擦拭了个干净,显露出的这张莹润的脸已经苍白如纸。
目光扫过苏热身上的伤口,顾清浅不由地犯了难。苏热身上有多处的伤口,除了肩膀和手臂,后背和腰上均受了刀剑,半截长戟还插在他的胸口......若要彻底清理这些伤口,必须要褪了他的衣衫。她一介女子,怎可为夫君之外的男子做这等事情?
但......她若不尽快处理了这些伤口,就等同于眼睁睁看着苏热去死。
他身为六皇子的谋士,谋略堪称天下第一,谦谦公子润如玉,却为了她只身涉险,不顾性命,她怎么能为了所谓的名节枉顾他的性命?
顾清浅双眸紧闭,颤抖着伸出手去摸苏热的腰带。指尖接触到锦带的那一刹那,顾清浅动作一滞,再一次犹豫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如此一来,毁了的不仅仅只有她的闺誉,还有苏热的名声,她不能连累了他!
可是......她是太医,她的使命是治病救人,无关乎男女之情。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断不能置其生死于不顾!
顾清浅咬了咬牙,一下甩走心中的犹豫,清亮的眸子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即,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拨,苏热的腰带便被解开。顾清浅迅速剥开苏热的外衫和里衣,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饶是她说服了自己,脸色仍旧染上了些许不自然。
“我是太医......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顾清浅嘴中不住地呢喃着,提醒自己。
清凉的溪水浸泡过指尖,舒缓了心中莫名而来的焦躁不安。
顾清浅攥着帕子,极为小心翼翼地为苏热清理伤口,一不小心,手指便触碰到了苏热的皮肤。一股热流顿时直达顾清浅的心底,如同接触了烙铁一般,她瞬间收回了手,脸颊再一次染得通红,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慌乱了起来。
“这是病人,这是病人......”顾清浅直勾勾地看着苏热的伤口,神情专注而呆滞,那模样完全像是在看一棵流了血的白菜。
清洗完伤口,顾清浅拿出袖中的钩钺,极为细致地将嵌在苏热胸口的断戟取了出来。好在苏热躲避得及时,长戟没有伤到要害,否则怕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救不了他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