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意正浓,纵是天刚蒙蒙亮,扑面而来的仍是阵阵热气,从远处,甚至能用肉眼看清。京都城内,乃至整个南明,都仿佛变成了蒸笼,让人憋闷的难受。还好距离海湾不算太远,偶有海风袭来,才能让浑身的热意消解不少。

相府的小厮早早起了床,赶在顾伯铭上早朝之前将府门打开,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睡眼朦胧的走到朱漆木门前。

“吱呀......”

府门应声而开,小厮手中握着光滑的门环,勉强睁开眼逆光看去,却是顿时愣在了原地。只见大门前停着几十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沉重的金丝楠木箱子一层层罗列而上,细致的纹理横纵交织。木箱皆用大红绸子绑紧,少说也有百十箱。乍眼看去,红彤彤的甚是晃眼。

小厮心中十分疑惑:这架势,莫不是哪位大家的公子到相府下聘求亲来了?难道是大小姐议了婚事?还是三小姐下了媒?难不成是二小姐......他想得有些出神,待反应过来时,对方已到了近前。

“杜府松玉求见相爷。”一位湖蓝色长锦衣的公子拱手上前,温文尔雅道。

小厮木讷地点了点头,身为堂堂丞相家的仆从,自然也有些见识。听到“杜府”二字,小厮自觉便想到了当今容妃的母家,工部尚书杜淳大人的府邸......这杜松玉难道就是坊间传闻的京城四大才子之一,最善赋诗作画的松山居士,杜府年纪最小的那位少爷?

听人说,前几日在乐记的古玩行,一位富商可是花了八千两才买了幅他的真迹,还直言自己赚到了......

猛吸了口热气,小厮转身欲回府中通报。回眸间,余光却是瞥见街角处又来了一队马车,富丽堂皇的车身,刻有繁复错杂的族徽,不急不缓,行进有致。车上同样是满满当当地装着礼箱,以红绸为绳捆劳。随着马车的颠簸,上面的红绸也是抖动个不停,分外惹人。

小厮见到这送聘礼的马车,便有些挪不动步子了,心中不由地想到:相府这是要连逢喜事了吗?今日莫非是什么黄道吉日?

“房府崇文求见相爷。”马背上的白衣公子纵身跃下,嘴角微扬,发丝在落地的瞬间变得乖顺体贴,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倜傥风流,定是能轻易勾走女子的魂魄。

这位相貌出众的......难道就是太尉大人的独子,十八岁便高中状元,二十一岁就位及礼部侍郎得房大人?

小厮只觉得头上初升的太阳,直直笼罩在头顶,让他头晕目眩。我们相府的小姐果然足够优秀,竟惹来两位惊才绝绝公子的求娶......如此一想,他的腰杆顿时挺拔了不少。

他匆匆退了府中,赶制顾伯铭的卧房时,婢子正在伺候相爷穿衣,手法熟练,有条不紊,恍若小厮如透明人一般。

“奴才......见过相爷。”小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规矩行了一礼。

“怎么了?”顾伯铭眉头皱了皱,“为何这般急切?”

“回相爷......”小厮理顺了下措辞,才道:“门外两位公子求见,一位自称杜公子,一位自称房公子。”

待婢子扎好了腰带,顾伯铭用手理了理袖子,这两位莫非是工部尚书和太尉家的公子?虽有不解,仍旧从容道:“可知那二位公子为何而来?”

“二位公子并未说明。”小厮躬身道:“但奴才见公子们皆是带了百箱聘礼而来......”

“嗯......”顾伯铭沉声应道,却转而变作惊讶,“什么?!”他怎么不知道这俩老东西要与他结为亲家?

婢子正在为顾伯铭梳头,眼见着只要插上簪子就完成了。他这一吼,婢子吓得双手一抖,不留神便戳在了顾伯铭的头皮上。

“嘶......”顾伯铭吃痛。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婢子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自家相爷向来都是赏罚分明的主,凡是出了错皆会受到惩罚,是以忙请罪认错。

顾伯铭眼含着怒气,却是没有爆发出来,甩了甩袖子,“下去罢!”

婢子如蒙大赦一般,忙起身退了出去。

顾伯铭抬手,自己随意挽了个发髻,插上玉簪,戴上官帽,倒看不出丝毫差错。想当年,这个发髻还是林婉秋教于他的,如今算来,也是有十多年没亲手梳过了。

一路来到相府门前,顾伯铭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只见几百辆马车挤在街道上,以相府为中点,不断向左右延伸,直至街口的拐角处,仍能瞥见马车头上的装饰,大红绸子俨然成了最显眼的点缀,想来“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

小厮再一次惊住,他刚刚离去时,是远没有现下这般壮观的......

“晚辈见过丞相大人。”

“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晚生见过丞相大人。”

......

数位公子列作一排,躬身行礼道,如学子拜见夫子一般井然有序。

“这......”顾伯铭见到这幅情景,不禁一时语塞。

“丞相大人,晚辈来此,是想求娶顾二小姐。”杜松玉开口道。

房崇文紧接着道:“丞相大人,下官也是来求娶顾二小姐,望大人同意。”

“丞相大人,晚生也是来求娶顾二小姐。”

“丞相大人......”

众公子纷纷上前,争相开口道。

顾伯铭恍惚觉得自己被数只鸭子紧紧簇拥着,在耳边“嘎嘎嘎”个不停,要娶他的宝贝女儿。

“住嘴!”顾伯铭有些气闷,头上的青筋直打突突,不禁扶额道:“诸位公子且先回府歇息,本相现下要去上朝,回头再细细商议。”

诸位公子知道失了态,脸色微微一窘,都退到了一旁,给顾伯铭让开了路。

顾伯铭吐了口浊气,扫了眼在场的众人,未再多说什么,抬脚上了软轿。

为何京中这么多的大家公子要求娶浅儿?顾伯铭坐在轿中,眼眸微眯,一时竟也理不出头绪。

然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