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皇宫,深深闱阁,阙罗高清。某处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宝石玉璧为灯,珍珠帘幕,鎏金团柱,游龙戏凤雕梁栋,比翼鸳鸯卧勾檐。殿中宝顶悬有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映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散发出柔和的晕泽,朦朦胧胧中,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殿内置着厚重的沉香木软塌,铺着冰蚕丝软簟,上悬鲛绡宝罗帐,绣满了洒珠银线牡丹,隐约可见,一窈窕身影垫着青玉香枕卧于账内。

“主子大可放心,顾清浅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就算有几招医术傍身,也不会懂得巫蛊之毒。这东西出于苗疆,巫族向来不与外界来往,京中怎可能会有人祛得了蛊虫?”与软塌相对的白玉地板跪着一人,恭敬地低着头,语气中透漏着些许不屑。

“更何况,这陵蠡蛊是蛊中剧毒,极为难得,真正的巫族人也未必能解其毒性。而且,冯采薇中毒已有月余,如今时日无多,有运气搬得来救命,恐怕也没有命享。”

软塌中人冷哼一声,“下面人来报,淮北王与那小贱人正满天下的寻找千年血乌和玉蝉太岁两味药材,想来这顾清浅倒几分能耐,竟想出了解蛊毒的法子?”阴冷的声音透过帐子,在殿内砸出阵阵寒气。

地上之人身子又伏低了些,“依属下愚见,顾清浅那丫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虚张声势。谁人不知玉蝉太岁被禾弥可汗收藏在宫中?至于那千年血乌,更是早已绝迹多年。谁知她提出这两味药材不是故意为难冯采薇与淮北王?”

帐中之人见其如此有信心,意味深长道:“你对这陵蠡蛊倒是放心得很......”

“不瞒主子,就算是属下这位制蛊之人,尚不知其解法,何况是旁人呢?”那人颇为自信道,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

大殿内沉默良久,继而气氛陡变。

“贱人素来命长,断不能掉以轻心!”帐中之人猛拍向身下的木榻,咬牙切齿道:“不管那丫头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能耐,都必须派人将前往禾弥抢夺玉蝉太岁的人马拦住!若是让其进了我南明国境......”她近来日日能梦见那贱人康复痊愈,倚在皇上身侧朝着她耀武扬威,委实可气!

一道寒光从账****了出来,犹如利剑般扎在了地上之人的心上,瞬间将心肝被提上了嗓子眼。

他堪堪忍住惧意,“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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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此时的秀春宫,繁花簇锦中,宫女内侍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你去内务府要些滇南进贡的团茶。”

“郡主要的是无水之木,懂吗?你拿的这根树杈子,湿哒哒的,生火都生不起来,是不是在碧清池随意捞的?”

“研磨要取无明之火,你这灶台里的火只需烧一把,香药就都成烟灰了,还怎么做香引?”

......

碧灵掐着腰,有模有样的指挥着。顾清浅靠在房内的床边上,手中捧着制香料的书籍,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宫女们制香进展的情况,对碧灵的表现置之一笑。若没有她这般认真地监督,引虫香恐怕真得难以按时做出来。

祛除蛊毒不同于一般的行医治病,在治疗病患身体不足的同时,还要将其体内深藏的蛊虫取出,才能彻底根治。而蛊虫各有不同,医者还需要根据其不同的习性,选择蛊虫喜爱的药草制成引虫香,从虫窝处将四散在患者体内的子虫引出。

顾清浅之前请求冯美人打造的器具就是用去剜除她腰迹的虫窝,母虫筑巢繁育之地。

制香是个系统的工程,既讲究制作的工艺,又要与天地之道配合,相互作用,这样做出的香才能符合于天道自然法则,合乎于情,通之于理,用之于法。

顾清浅制作的引虫香需要取榧实、浓朴、漆叶、蘼芜、蜈蚣、梓白皮、苏合香七味药材。而后用滇南团茶去其燥气、阴气,取之中和。一方面加强引虫香的性能,另一方面又可消除毒副作用。

首先需在午时取无水之木,才能使香药不会因着水汽发芽,保持采摘时的状态。

未时火旺,正是香药的研磨之际,经研磨香药中火性更强,但此火需要是无明之火,火性内敛而不外泄,才能在研磨时不影响药性,不会使香药的药性散去。

和料取无形之土,成型取无木之金,窖藏取无根之水,最后方得成型。

顾清浅合上手中的古籍,整个过程最起码需要二十四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倒也刚刚好。

看着宫殿里往来形色匆忙的宫女内侍们,微风掠过,越过窗棂,带来阵阵花香,拂去了她心头的燥意。那日回府中,庞管家提到天山雪莲时她本未想太多。但,而后在将军府,林管家所言却提醒了她不妥之处,庞管家若非熟通药性,怎会特地提及天山雪莲,来暗示她用旁的药材代替千年血乌与玉蝉太岁?

上一世,她自以为庞管家只是个粗懂经商之道的奴才。可自她重生归来,却渐渐觉得此人绝非一般人,他究竟是何来历?前世自己的悲剧是否与他有关?

顾清浅的目光沉了沉,从袖带中拿出一张纸条,虽然没了那日的腥气,上面却留下了干涸的血迹。

今日,她收到了庞管家派人捎来的口信。

乐记的商会与远在荆州的商队并未寻到她所要的两味药材,更有人证实,千年血乌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绝迹。

细细瞧着那人陌生狂乱的笔触,她心中的疑团越聚越大:究竟是谁人冒险送来的千年血乌?既然绝迹了,他又是从何处得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顾清浅低低地重复了一句,脑中有人影飞速的掠过,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