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音自从沈笑舟回山之后，便一直等着她上门。

“沈师妹，别来无恙。”段天音将沈笑舟迎到桌旁，一边替她倒茶，一边说道。

沈笑舟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师姐，我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

她刚刚挨的那一场打，早就传遍整个承云殿了。

段天音笑过之后，脸色严肃起来，“沈师妹，阵法我已经找好了。截杀她的地方，你找好了吗？”

沈笑舟：“我选了几个地方，但还没最终确定下来。第一个是千雪山；第二个是九真崖；第三个是一个山谷，就在复回山脉中。我计划按你提供的法阵来选择最终地点。”

复回山脉的山谷。段天音听到这个地点，若有所思。她没有接沈笑舟的话，而是另起话头忽然问道：“小师妹，你知道叶师姐的身世吗？”

叶玲秀？沈笑舟相信段天音敢在这个时候岔开话题，肯定不会说废话。难道，叶玲秀的身世有问题？

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叶玲秀手背上看到那个红色图案。那是一个火红的，像是奔腾的麒麟一样的标记。

她立刻想到，复回山脉曾经被叫做麒麟山，那里曾有一个以驭兽出名的门派，叫做灵兽谷。据说这个门派历史可追溯到几千年前，只是近年来逐渐没落，最后甚至被人灭门。据说他们的门人都要在手背上标上一个特殊符号。

沈笑舟猜测道：“莫非叶师姐是灵兽谷的人？”

段天音笑着说：“小师妹果真聪颖。”

沈笑舟其实有些看不惯段天音的装腔作势，但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只能忍着不耐，客气道：“哪里哪里。要不是师姐指出来，我也不会想到。”

段天音察言观色，看出了沈笑舟的不耐，跳过客套话，直接说道：“我们可以把地点定在原来的灵兽谷地址上，也就是那个山谷中。你知道叶师姐是怎么被师傅收为弟子的吗？”

没等沈笑舟回答，段天音就自己接下去说道：“真君她偶然瞧见了叶师姐天水灵根的资质，为了把她带回来，屠了人家满门，还伪装成路人救叶师姐。”

段天音不屑地冷笑一声，“她以为叶师姐不知道，叶师姐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忍耐着不说而已。叶师姐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杀了真君，然后光复灵兽谷。因此灵兽谷的遗址对她意义重大，我们如果把地点定在灵兽谷，有八成可能能够说服叶师姐为了报仇加入我们。”

沈笑舟一笑，算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还有一个问题，要怎么把真君引到灵兽谷呢？”

聪明人大多有故弄玄虚的毛病，段天音也不例外。她没有正面回答沈笑舟的问题，而是绕圈子说道：“不知小师妹知不知道真君最在意的是什么？”

沈笑舟心念一转，了然道：“频玉珠是不是又出去了？”

段天音笑着说：“不管她有没有出去，到时候我都会把她引出去。”

“行了，那就这样吧。我今天下山，你把阵法给我，我一道把阵法布置了。”沈笑舟估计，自己结婴大概两三个月就够了，再加上布置阵法，一共最多四个月。虽然她给金印布了封灵阵，但还是宜早不宜迟，免得多生变故。

沈笑舟说：“你大约在四个月后把人领出来就可以了。详细情况，到时候再联系。”

段天音同意，“那你去吧。希望一切顺利。”

沈笑舟点头，出门往山下去。

下山之后，沈笑舟先去扶羽楼把之前给绮柳真君看的那块小冰精卖掉，换成魔石和丹药法宝。

她在扶羽楼等伙计拿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两个修士在讨论八卦。

“欸，丹霞门女修堕为邪修，叛出宗门的事你知道吗？”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修悄悄说道。

他身边另一个老态毕露的修士，说：“这事早就过时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沧澜剑宗的楼真人，不对，楼真君结婴一事。据说当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他手执一剑，正面迎上天雷。唉，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像他一样。”

沈笑舟心想：那个堕为邪修的女修，莫非是沈思舟。应该是她在宗门练傀儡术被人发现了，还有楼宴居然已经结婴了。看来，她真的要尽快结婴，否则就要被他比下去了。

沈笑舟取了东西，径直飞向她曾经找好的一个山洞。

盘腿坐在山洞中，周围一圈魔石莹莹生光，沈笑舟开始结婴。

抱元守一，宁心静气，很轻易就进入到了入定的境界。

她仿佛坠入迷雾之中，辨不清方向，认不准目标，一个空灵的女声缓缓问道：“你为何结婴又为何修炼？”

结婴？只有结婴才能晋升；修炼？她从知事起就开始修炼。

“你为何修炼？”

那个女声一遍一遍反复询问。这一句话，如同一根根细针，从四面八方向她围攻来。

我为什么修炼？我为什么修炼！

沈笑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从练气到金丹，除了虎视眈眈的师尊，从来没遇到过其他致命的危险。她从来不曾怀疑自己是否该修炼，因为她一路顺风顺水，顺心如意，从来没有机会让她怀疑。

她忽然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需要依靠长辈宠爱来获取资源的沈家，对亲情失望的小女孩任性地不再亲近父母。

两界山中，拜入魔门，师尊心怀鬼胎，将她视为夺舍肉身。她冷笑着放弃师徒之情，一心一意算计对方。

扶羽楼中，她一掷千金，顺从心意，看中就买。

琉璃仙境，想劫杀她的反被她杀。

沈笑舟紧皱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白雾中场景一换，她又再次眉头紧蹙。

扶松陵中，她被迫解下储物袋；大漠荒原，她被威压逼迫；冰封雪原，她依靠楼宴才得以幸存。

她修炼是为了什么？

茫茫虚空，无尽苍穹，有一点星光渐渐亮起，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她心中突然明悟。

她修炼，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随心所欲，让很多事能够顺心如意。

因为修炼，她才能够任性地不再主动亲近父母；因为修炼，她才敢去算计真君；因为修炼，她才可以拥有一掷千金的底气；因为修炼，她才能够杀了对方。

她能够接受暂时的忍耐，却做不到长久的压抑。如果连顺从本心和本性都无法做到，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她是为了让自己随心所欲，任性而为而修炼！

沈笑舟脸上渐渐带出放松的笑意。她能够看到，识海中，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出现。

就在元婴即将凝实的时候，一片黑暗笼罩了沈笑舟的识海。

怎么回事？！

她心里一急，差点从入定状态中脱离出来。

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显现并且慢慢变大。直到白光到了沈笑舟面前，她才发现这是一个白色的‘道’字。

“三千大道，你可想好要走哪一条？”冥冥之中，一个浑厚苍茫的男声问道。

她自从得知‘道’以来，便一直在思考属于自己的道，只是一直没有结果。然而此刻，福至心灵，沈笑舟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随心道！”

“我修随心道！”

不管是男声还是道字都渐渐隐去，浓郁的魔气灌入她经脉之中，然后如江河入海一般，朝着她的丹田汹涌而去，无穷无尽的魔气一遍遍冲击金丹。

丹碎，婴成！

沈笑舟猛地睁眼，眼中精光四射，她冲出洞府，迎上蓄势待发的天雷。

电闪雷鸣之后，凤鸾和鸣，墨莲盛开，莲香四溢。

重新出现的沈笑舟比起之前显得更加光华内敛。

结了元婴，又明确了自己要修炼的道，沈笑舟心情十分不错。她回到洞府中，收拾东西，打算马上前往复回山脉布阵。然而，在收拾东西时，她顿了顿，想起结婴时看到的一个幻相：冰封雪原，那一滴滑落的汗水。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

复回山脉，灵兽谷。

在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门派之后，沈笑舟认真查看了这片谷地，确实发现了许多没有被人捡走的遗物。

沈笑舟在灵兽谷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月间，她根据地形调整阵法，最终完成的大阵比预期威力大了三分之一。

“沈师妹，你布好阵了吗？”四月之约将至，一直等不到沈笑舟消息的段天音忍不住主动传讯问道。

正在最后检查阵法的沈笑舟拿起传讯符，说道：“师姐，你可以将频玉珠带出来了。你们先去九真崖。”

“九真崖？你要做什么？”段天音一听和原计划不符，立刻质疑。

沈笑舟笑了起来，带着一点点嘲讽，“师姐，你觉得正常的凶手杀人之后会待在原地不跑吗？”

段天音一噎，“好吧。我会带她去九真崖。按计划，五天之后就能到了。”

沈笑舟：“恩，那就这样。”

段天音：“等一下，叶师姐之前一直在闭关，出关后又直接下了山。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服她。”

沈笑舟皱了皱眉，“你知道她下山去了哪儿吗？”

段天音说道：“她应该是去灵山火炎洞了。”

沈笑舟：“她去那里干什么？”

段天音说道：“她每年都要去火炎洞抓灵兽。只是今年不知为何提前了。”

大概是为了避开她们俩谋划的事情，既然如此，也用不着费心说服了。沈笑舟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你把频玉珠带到火炎洞去。”

“恩，五天之后，火炎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