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深秋,成帝上次的伤早已痊愈,刘太后是被他吓怕了,只要他有什么外出活动,千方百计地阻挠他。

而且,只要成帝一表现出耐烦,她就哭先帝。

成帝也拿她没辙,只得生生在宫里憋着。

转眼到了金秋时节。正是打猎的好时机,那些猎物都养得肥了。终于,成帝一声令下,立马出了皇城,等刘太后知道了,早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哪里还追得上。

刘太后无奈,提着一颗心去了小佛堂,跪在那里念念有词……

围猎场地在万明山,那里山高林密,是历来围猎的好地方。早有侍卫提前清场,通告附近猎户不得进山。

队伍休整了一天,就地扎营,养精蓄锐,人马俱都养足精神,准备明日好好打一场。

第二日,一声令下,早有劲装军士先行入林,方圆百里的猎物俱已赶往固定地带。

成帝热血沸腾,振臂一呼,二皇子朱熙率先冲入围场中,余下将士也纷纷驰入,刹时,林子内一片骚动,马嘶声,动物的嚎叫声不时传出。

朱启在场地外围兴奋地抓着一把小弓箭,对着跑出林子外的几只野兔子射去。那是被几个军士特意给赶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朱启射杀,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这位小爷该不高兴了。

这活可真是难坏了他们,安顺一歪头,他们矮着身子,悄悄地前进,想着是否赶只小鹿出来,让这位小爷高兴高兴?

朱启不知,只抿着嘴,煞有介事地瞄准,射击。终于射中了一只,虽然射到了腿上,他得意地一挥手:记上。兔子一只。

安顺笑眯眯地,大声唱到:“启皇子,兔子一只!”

负责记数的两个内侍,急忙提笔写上。

朱启重又抬弓,瞄准,忽然里面冲出一只半大的野猪来,叫嚣着向朱启直冲过来,安顺等人吓得嘶声大叫。

朱启却大喜,眯眼,瞄准,“嗖”地一声,一箭射了出去,正中野猪的面门,奈何人小力弱。野猪皮糙肉厚,竟扑地一声,箭头一歪,掉了下来。吃了疼的野猪嚎叫一声,发起狂来,直直地低头撞了过来。朱启一箭未中,还待再来一次,眼见野猪已经到了面前,经呆呆地忘了躲避。

忽然斜刺里一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撞开了朱启,自己却被野猪的獠牙给拱了一个大跟斗。

野猪眦着牙还待再扑,早被几支箭给射中,有一支直直地射入眼睛里面,疼得在原地转圈。

原来是有几个狩猎的将士从林子里面带了猎物出来,见到此等情景,纷纷射出手中的箭。

有人下马,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了野猪。

朱启转身看向地上的安顺:小顺子,你怎么样?“

安顺咧牙呲嘴地趴在地上,哼唧了两声,试了试爬起来,发觉除了腿有点疼外,其他无大碍。

他见朱启没有受伤,心里大大地吁了一口气,这位爷没有受伤就好。不然,他怎么跟丽妃娘交代?只要他没事,就是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又如何?

陆陆续续又有人从林子里出来,均带了不少猎物。大家说笑着,相互查看,不时评说一番。

待得人都出得差不多了,成帝还没有出林子。

大家有些惊疑不定,相互询问起来,进去的人都摇头,看看天边,太阳落山,林子里昏暗起来,在场的人坐不住了。天一黑,林子里面可就危险了,这......

大家商量了一下,几个年轻的重新上马,往林子里面去了。

大家伙焦急地候在林子外面,没人说话,进去的人也未出来。一时,静悄悄的。天色暗下来了,正当几个武将准备拿了火把,再度进林子去时,忽然一片嘈杂声传了出来。

不多时,呼啦拉从林子里面涌出一大波人来,俱是刚才进林子的人,中间一幅树枝做的担架上躺着一个人,可不就是成帝?

大家吓了一大跳,连忙跟着跑网营帐,一迭声地叫着太医。

立时有太医从四面赶过来,抬着成帝往大账子去了。

朱启呆呆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安顺拉过他,也随着人群跟过去。到了门口,却被二皇子朱熙挡在门外。

帐子里面成帝的血还在汩汩地流着,胸前一个大洞,吴太医整个人到扑在上面,双手血红。他也慌了,这么久了,该是流了多少的血?就算止住,也伤了根本。

纱布棉布一团又一团地填塞进去。又洇湿。止血药粉撒上就被冲走。他一急,死死地按住伤口周围,把整瓶药粉都洒了上去,一动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慢慢地缓下来......他忙用纱布扎实地包好,刚站起来,腿一软,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木了。

边上周太医给他端过一张椅子,摆摆手,看着成帝惨白的脸,心下惴惴不安,一鼓不好的预感袭来,他不敢说:这血流得太多了,太多了.....

宫里,刘太后楞楞地怔在当地,手里的茶盏砰地一声落地,她双眼呆滞。出事了,真的出事了。她今天眼皮子一直在跳,她就知道不好,果然还是出事情了。

“娘娘”,宫人叫她,她忽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面奔去,“皇儿,她的皇儿......“

刘太后看着面前气若游丝的成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

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大哥死前的样子,就是这样,好似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这是要死了么?

她的心颤抖着,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

成帝在床上躺了几天,朝堂上下人心浮动,成帝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却遭此大祸。

据那天跟去的人回来说:当时他们一行人跟着成帝往林子里面去,打了好几只猎物,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正准备往外走,忽然见到一只母鹿从跟前跑了过去,大家兴奋得策马直追,追着,追着,就渐渐地散开了。

待得回头,发现成帝已经冲到林子深处去了。须臾,听得一声猪叫声,大家冲过去一看,地上躺着一只野猪,那头鹿早不知去向。

有人惊叫:皇上。

成帝双手捂胸,胸前一个大洞,正汩汩流着血水。

大家七手八脚地扶成帝上马,但发觉不行,一动,那血流得更快。几个军士立时拿刀在边上砍了树枝来,做了一个简易担架。

着急忙慌地抬了成帝往外走,走了没有几步,却是遇到了数只野猪,几人忙抽刀驱赶,可邪门的是,这些野猪好像发了狂,一个劲地朝着他们直扑过来,竟不怕人。

几人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几只野猪.

他们刚才已经发现,这些野猪先前已经受伤,看到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攻击他们。几人看了看已经不断眯眼的成帝,急着往回走的时候,发觉竟然迷路了。

几人兜兜转转地,等到后来进去的人找到他们时候,成帝已然昏过去了。

一旁的高太傅等人在一边听了,心下都转开了,这是明显的有人作祟。

傅晨站在一边,眼神闪烁:联想到上次玉山行宫的事情,看了一眼高太傅,见对方也看着他,两人心情沉重。

李德海小跑着端上一大碗药来,老远就闻着一股腥气,这是新鲜的动物血。成帝失血过多,整天各种补血药地吃着。又听说这新鲜动物血补血最是快,就每天去取了新鲜的血液来。

成帝强撑着喝完了。咳了一声,看了一眼紧张伸手的刘太后,说:“母后,朕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从小就是这样,母后,你告诉朕......“

刘太后陡然地止住了哭声,眼睛看了一下殿内总人,几人忙躬身退下。

刘太后这才看向床上的成帝,伸手拉过成帝微凉的手,哽咽着说:“都怪母后,都怪母后,是哀家造的孽,是哀家害了你呀......“

她擦了一下眼泪,说:“你的这个毛病是胎里带来的。你的外祖家有遗传病,不知是为什么,只要受伤,哪怕是破了一点皮,也都是血流个不停。从小,你大舅舅,我大哥,就被家里人护着。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包了软布,院子里从来不种有刺的花。那时,我不懂事,有次缠着大哥给我扎风筝,结果,刀子一偏,大哥的手划破了。当时流了好多多血。请了大夫来......

刘太后眼神迷茫:“从那以后,我就主动清理自己身边的一切刀具,也不许两个妹妹......可是,还是,还是......”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大哥还是出事了!那年,大哥出去收租子,回来车翻了,从那末高的山路上连人带车滚了下去。马摔得稀烂,大哥,他口里都是血,大口大口的血,大夫说,他的肚子里面全是血,没救了!救不活了!浑身的血都流了出来……”

成帝听刘太后喃喃地说着,想到小时候,宫里看不见刀剪,桌椅包着软布,直到大了,才收掉......但大都是圆角的。

又想到小时候淘气,弄伤了腿,都要淤青好长时间。他原来一直以为本该是这样的,却原来是......

他艰难开口:“吴太医......”

刘太后点头:“吴太医知道,所以从小就让他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