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苏玉妩要出府,苏世堂到底是不放心,想着之前苏玉妩一个人就敢私自出府离京,生怕她再做出惊世骇俗的事,就道:“宋城不比京城,鱼龙混杂,人生地疏,除了你之前带来的那两个婆子,我让林溪陪同你们一起,也能有个引路人。”
苏玉妩笑着拒绝,“阿爹不必担忧,青青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苏世堂眉头微挑,看着苏玉妩没作声,等她说下去。
苏玉妩看向立在林溪身旁的魏临,俏皮的眨眼,“不知魏叔明日可愿意随我出府一趟?”
低眉垂眼肃立原地的魏临没料到苏玉妩忽然叫他的名字,微微一怔,迅速瞄了眼不出声的苏世堂,欠身笑了笑,“蒙三姑娘信任,在下不敢推辞,只是,在下对宋城并不熟悉,也不如林管事一身好功夫,三姑娘不如再……”
“魏叔不必厚此薄彼,你与林叔各有优势,况且,我明日要做的事,林叔怕是不如你便(biàn )宜。”
“既是如此,在下必尽心竭力,不负三姑娘所托。”
两人又商定好出府时辰、人手和车马,魏临匆匆出府,按苏玉妩的吩咐为明日做准备。
苏世堂表面神色未动,心里却难免担心苏玉妩的安危,将林溪和苏彦打发走后,单独留下苏玉妩,“阿爹不过问你想做什么,但你老实告诉阿爹,你明日要办的事可会有性命危险?”
这种被亲人无条件信任宠爱的感觉实在太好,苏玉妩止不住的嘴角上扬,声音也变得甜糯软绵,“阿爹放心,青青不会拿自个的性命去犯险,明日出府只为找人。”
苏世堂放下心,点点头,贴心叮嘱了苏玉妩一番,最后还是以长辈身份,以保护她为名,将林溪塞到她身边。
苏玉妩一脸无奈,心里却像喝了蜜糖。
梦里,她心细敏感、小心谨慎、愚昧固执,以至于识人不清,善恶不明,白白错失与苏世堂的父女亲缘,等醒悟过来时,苏世堂已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
她再也不想品尝后悔莫及的苦涩,也不愿再被恨意吞噬理智,被人利用,踏上万劫不复。
她要她和身边亲人好好活着,安稳一世。
……
苏家的人得知苏玉妩外出,特意找了两个丫鬟要随她一起,被苏玉妩婉言拒绝,只将两个婆妇带在身边,魏临和林溪骑马,一行人出了苏宅,一路往西,一直出了城。
城外行客稀少,又临寒冬,放眼放去俱是青黄不接的萧瑟景象,苏玉妩目光落在魏临身下骑的黑马马脖子上,心中微动,想起被她‘借’来的白马。
“魏叔,前日路上借走的三匹马可有妥善安置?”
“呃……”魏临犹豫了下,想起那冷面玄衣男子的警告,脱口欲出的话在喉咙打了个转,冲苏玉妩点头,“三姑娘请放心。”
苏玉妩听了魏临的话,只以为他是按她先前的吩咐,将三匹马精心圈养起来,待日后有机会再另行处置,便不再多问,看了前方坐在车板上的林阿瑞背影一眼,放下帘子,转而同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婆妇闲话家长。
一来一往,盏茶功夫过去,苏玉妩已经将两个婆妇的情况摸得差不多。
两人是同乡,因家穷被卖到戏班子里,因容貌不够秀美,身材又比寻常女子高大,而戏班里刚好又缺武生,两人就这么成了女扮男装的武生。
后戏班遣散,两人没了去处,不得已进了牙行,因两人不肯签卖身契,一般世家大户都不愿雇请她们,她们只能做一些短工,或者替那些需要出远门的娘子做护卫。
“不瞒三姑娘,奴家两人之前在戏班子,受尽了命不由已的苦楚,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当真是不想再身陷囹圄。况且,奴家两人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戏班里攒的钱尽数耗在缴办户籍上,打算趁着身子骨还算强壮多攒些体已,过几年回家乡置办几亩田产养老。”
苏玉妩微微诧异的看着两人,“你们……没有成亲的打算?”
两人相互对望,双双苦笑,“本不该在三姑娘面前说这些,不过三姑娘问起,奴家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戏班子里本就龙蛇混杂,奴家两人是堂姐妹,被家里人以一百钱卖给了戏班主,早就……没了清白之身,离开戏班后,奴家两人就自梳发髻,绝了嫁人的心思,只愿相依终老。”
听了两人的经历,苏玉妩有些怔忡。
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凝重。
两婆妇见苏玉妩沉默不语,以为被两人的话吓到了,紧张不安道:“奴家们的粗鄙之言,三姑娘切莫听进心里,三姑娘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将来定是要嫁进高门大户做夫人,福贵双全,子嗣昌茂。”
两人大约是怕苏玉妩生气,拼命说着好听话。
苏玉妩回过神来,冲两人笑笑,“你们叫什么名字?我身边正缺人手,你们很合我心意,可愿随我一同回府?”
两婆妇面带为难。
苏玉妩冲两人笑笑,“你们放心,你们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勉强。若你们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事,可以不签卖身契,嗯,就以五年为期签主仆契约,五年期满后,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或是回乡养老,我绝不阻拦。”
两婆妇激动的握住双方的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三姑娘,这,当真有这样的好事?奴两人是一万个情愿呐,三姑娘……”
苏玉妩摆手打断两人,又询问两人的姓名。年长一些的叫王金花,是堂姐,堂妹则叫王银花。
苏玉妩对金花银花无感,况且两人已经过了做丫鬟的年纪,便唤两人大王氏和小王氏。
见两人欣喜万分,笑得直合不拢嘴,苏玉妩心情也不错,忍不住起了捉弄心。
“你们也不问工钱多少?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三姑娘人品贵重,大方又善良,又怎会苛刻奴们的工钱?”
大王氏的话落,小王氏又满不在乎的开口:“奴们也不是没吃过苦头。以前戏班生意惨淡时,一天只有两顿能照得出人脸的清粥,一喝三个月,奴家瘦了四十斤,那衣裳穿在身上走路甩得哗哗响。如今跟在三姑娘身边,有吃有住穿得暖和,工钱多少奴都不在意。”
……很好。
苏玉妩默默转过脸,假装看车帘子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