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别掺和,她有脸做出这等事,就别怕被人打了脸面难看。吃你三房用你三房的,还这般拿捏做态,好大的脸!”
“长姐,你别这样说,夫人……也是为着我好。再说,世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如今这般已经很满足了。”
“糊涂鬼!早晚被人卖了还是帮着数钱,阿娘阿爹真是做孽,怎的就养出你这么个傻货。”李沁梅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李氏,敢情她苦口婆心讲了这许多,她这个傻妹子却只惦记外出未归的夫君。
李氏垂着头,闷不作声,任李沁梅寒刃般凌厉的眼风从头顶飘走……
瞧,就是这样的软性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兔子急了还咬人,李氏最多就是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瞧着你,直把人的心都给瞧软了。
只是,有些人天生铁石心肠,你把心捧上去,人家却用来践踏,还嫌脏脚。
苏玉妩透过门缝隙,静静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姨母的话里话外在暗指苏夫人和徐氏暗中掌控三房嫁妆铺子这事。
阿娘软弱可欺,姨母却不是个肯吃哑巴亏的主儿。苏玉妩微一寻思就明白了关窍,她阿爹回来大半年了,差职却还没有着落。
这便是苏夫人拿捏住三房最大的要害,连精明果决的姨母都要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李沁梅眉头紧锁,似在思忖什么重要的事。
李氏心神不宁,频频关注院门口的动静。天寒地冻,苏世良被他爹指派去城外办事,走了一整天,还没消息传回来。
“三姑娘!”
门外忽地响起红叶的惊呼声,李氏一愣,随即霍然起身推门出来,一眼就瞧到苏玉妩只身影单的立下门廊下,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瑟瑟欲坠。
“怎的来了也不进来!身边人都去哪了?”
苏玉妩任大惊失色的李氏将她拉进屋里。
先前她还不觉着多冷,这会进了暖腾腾的屋子,才发现自个哆嗦得话都讲不出来。
李氏心疼得脸都白了,对她又是摸脸又是捏手,还吩咐红叶把炭炉移到面前烤着,这才伸手解了苏玉妩身上染了湿气的裘衣,一边恨恨道:“铃儿这死丫头躲哪偷懒去了?怎的就让你一个人过来?这外头正在化雪,路面又冻又滑,若摔了你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一屋子的人都被李氏发脾气给惊着了。
李沁梅一盏茶送到嘴边,已经含了半口,愣是没咽下去。
奇哉!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个比兔子还温顺的妹子发火。
苏玉妩眼也不眨地盯着李氏柳眉倒竖、粉面生威的模样,虽然,并没什么震慑力,却让她心思一下子活络了。
或许,将梦里发生的事告诉阿娘,能激起阿娘的舔犊之情,阿娘说不定会变得刚强,不至于再像梦里那样,含屈不发,投缳而终。
“青青,青青,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啊,总是发呆,大夫不是说都好了吗?”
苏玉妩回过神来,就听见李氏带着哭腔的焦急声在耳边响起。
李沁梅也放下了茶盏,走过来探了探她额头,又捏捏她的手,转头朝红叶吩咐,“赶紧熬些糖姜水来,许是冻着了。”
李氏心疼直掉泪,“青青,青青,你快说话啊,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别吓阿娘,青青……”
苏玉妩“噗”的咳嗽了下,才觉得一口气顺了,急急开口道:“阿娘,别哭,我没事,就是刚进这暖和的屋子,一口冷气憋着了。”
李氏和李沁梅双双松了气。
“你这孩子!”李氏想打又舍不得,只得狠狠剜她。
“没事就好。”李沁梅朝晦暗不明的院子里瞄了瞄,问她:“你身边的丫鬟去哪了?”
苏玉妩闻言,略微踌躇了下。
姨母对她身边伺候的人颇有不满,若说了实话,铃儿未必还能在三房留下去。她现在还不想换丫鬟,她总觉得从前的许多事都记太清了,留个熟人在身边,总好过再来个两眼一抹瞎的新人。
“三太太,姑娘不见……”了。
苏玉妩还没想好怎么安抚姨母,铃儿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话没说完,却发现她到处都没找着的人正好端端窝在李氏怀里头,一对黑琉璃般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瞧。
不仅如此。
一向对下人和颜悦色的三太太,这会看她的目光也十分严厉。
李沁梅早就想发作了这马虎粗心的丫鬟。但她瞄了瞄李氏的脸色,便按捺住心思,淡然旁观。
“糊涂东西!早儿个我是怎的嘱咐你的?外头这样冷,你家姑娘的身子才刚刚有了点起色,你就这样偷奸耍滑,今儿若不重罚你,岂不纵惯得你愈发敷衍怠慢。”
李氏嗓音柔弱,一顿呵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铃儿一脸委屈的辩解,“三太太,奴婢今儿个一直守着姑娘来着,酉时初奴婢去了大厨房给姑娘熬药,那会姑娘还睡着。”
一听到这,李氏也顾不得生气了,“药呢?”
“奴婢熬好药就立刻端回来了,谁知好端端睡在床上的姑娘却不见了,奴婢赶紧四处找……”铃儿哀怨的瞄了瞄苏玉妩,“一直没找着人,奴婢不敢隐瞒,就过来禀三太太了。”
“赶紧去把药端来。”李氏急急吩咐道,仿佛那是多么神奇的灵药,慢了半步就喝不到了似的。
“是。”铃儿一溜烟儿跑出去。
所以,说好的重罚呢?李沁梅无语望天。
药很快端来了,用红木雕花的圆顶食盒装着的,温温热热正好入口。
李氏满意的看了铃儿一眼,要亲自喂苏玉妩,“青青乖,喝了药头就不疼了。”
苏玉妩觉着自个大概是饿了,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汁,愣是咽了好几口唾沫。只是,抿了一口她就放下了,皱着小脸向李氏撒娇,“苦……我想吃糖薄荷棍儿。”
“赶紧去拿了来。”李氏忙指使铃儿。
外头有下人来回禀厨房给三房的晚膳安排,李氏没将人召进屋,亲自走出去查问,红叶也被叫了走。苏玉妩看了看仍旧端着茶盏沉思的李沁梅,端起药放到嘴边,让药汁从袖口浸到里头的锦帕上。
等李氏再回来,见到桌上空空的药碗,不由得愣住。
丫鬟铃儿也端着一小叠子的糖薄荷棍儿走了进来,“姑娘这下可不许耍……”赖了,同样在看到空药碗的时候,惊疑不定。
“呵,青青倒是不似小时候那般怕苦味了。”李沁梅笑着出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李氏还在担心,欲言又止,“青青,你……”
苏玉妩自个也有些怔忡。
是了,她是怕苦的,连氽过苦瓜的铁锅炒出来的菜,她以前都是不碰的。可这药……她没觉着多苦,只是觉得辛麻无比,不是安神药的味儿,所以才起了疑心,悄悄倒进袖口里,等回屋了再细查。
她似乎……不怕苦味儿了。
“奴婢知道姑娘怕苦,特意问大夫多拿了些薄荷和甘草一起熬的。”铃儿脱口而出,见李氏和李沁梅双双看她,忙又补充:“大夫说了,这两样不冲克药性的。”
最后,铃儿不但没被罚,反领了一百钱的赏,欢天喜地的走了。
苏玉妩留在李氏房里用晚膳。
李沁梅却起身要走。
“长姐怎的现在就走?我特地让厨房那边做了你爱吃的酱羊肉和辣鱼片,用过膳再回去罢。”李氏极力挽留。刚才她怕事儿没办好,还特意不让下人进屋回禀。
李沁梅看着一脸期艾的李氏直叹气,“羊肉倒也罢了,如今天儿冷,河里都结了冰,能吃到活鱼倒是难得,你呀,又做散财娘子了?”
因着李氏大方,出手阔绰,府里下人便给她起了个外号“散财娘子”。
李氏赫然道:“长姐难得留下来用晚食,总得让你尽兴。”说完,她隐有愧疚的垂下头,“本该留你在府里住些时日的……”
北院这小地儿,苏玉妩生为嫡出姑娘,连贴身丫鬟都不敢多用,因为安置不下,又哪有余地请李沁梅客住?
苏府跟别的世族大户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