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年光阴,湘江以南已被南军全盘占据。楚棋轩与顾学翰在竹漆轩内愁得焦头烂额,望着军事地图上的大片失地,不禁胸中有块垒,烦闷抑郁至极。
京城的百姓不敢街头巷尾大张旗鼓地议论,毕竟谁也不会拿性命开玩笑。这座“祥云”笼罩下的帝都看似霞光万丈,百姓们的衣食住行有条不紊。然而,这表面上的如无其事,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实际上,京城的百姓早已人心惶惶,不堪重负!
不到未时,醉仙楼里依旧客满为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在这样的情况下,“借酒消愁”已是常态。
齐允斌在顾倾城的调教之下,坏毛病改了不少,尤其是把以前那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给整没了。在过去,齐允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眠花宿柳,秦楼楚馆向来是他每日的必去之地!而如今,他却成了醉仙楼的常客。
“本小姐心情不好,没工夫搭理你!”一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坐在齐允斌前面一桌,她右手端着酒杯往嘴里送酒,充满轻蔑的眼神上挑,不屑地瞟了一眼站立在她身旁,手持折扇的锦衣公子。
这姑娘脾气还挺大,看她的背影如此落寞,又在此借酒浇愁,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齐允斌心想。
“姑娘,本公子看得上你是你上辈子攒下来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公子用手中的折扇调逗地抬起了女子的下巴,语气里满是挑衅。
“哼!”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用左手拨开了那柄折扇,顺势拿起面前的一壶酒,继续自饮自得。
她一面为自己倒酒一面不紧不慢地冷冷地调侃道:“这位公子,都快国破家亡了,你还有空在这里和我谈福气?与其有这个精力在这里调戏良家妇女,倒不如披上盔甲上战场去,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说不定还可以光宗耀祖!”
“你……”锦衣公子指着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朝着女子神气道:“你只身一人来到这醉仙楼,还敢和我放肆!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说话间,他便撩开了碍事的衣裙,将一只脚踏在了长板凳上,怒气冲冲地看着女子。
“谁的地盘?”女子抬头假意问道。
“哈哈!”男子仰头大笑两声,“臭丫头!你仔细听好了!这醉仙楼就是我姑父柴启的!”
“哦……”女子刻意拖长了这个字的尾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随即她又换了一副面孔,嘲讽道:“原来你是柴老板的侄子啊?我还以为是他亲儿子呢?”
这一句话强而有力地戳中了男子的软肋。气急败坏的他抓起桌上的那只酒瓶,重重地将其摔在了地上,命令道:“来人!把这个贱嘴皮子的臭丫头给我关进柴房!”
话音刚落,几名彪形大汉就迅速上前抓住了女子的胳膊。
尽管女子拼命求救与挣脱,但都无济于事。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抵抗得了如此强壮的男子?
这姑娘不是自讨苦吃吗?明明身处劣势还不肯示弱!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我要不要上前阻止呢?齐允斌在心里暗想。若是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动这种心思的,说不定自己就是欺男霸女的恶徒中带头的那一个。
“快放开我!你们这群臭流氓,还有没有王法了?”女子激动地大声呼叫。
男子阴笑一声,上前用手掌虎口处捏住她的下巴,面目狰狞道:“你自己也说快家破人亡了,你还和我谈什么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女子紧抿着嘴唇,对他怒目而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带下去!”男子喝道。
“且慢!”齐允斌起身走向男子。
二人四目相对,他微微勾起嘴角,双手抱拳礼貌道:“这位兄台,可否给齐某一个面子,饶了这位姑娘?”
他如此的文质彬彬,简直与以前的齐允斌判若两人。
“我当是谁这么有胆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齐公子啊!”男子回敬。
“那……”齐允斌见男子对他还算客气,便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我可以带走这位姑娘吗?”
齐允斌好歹是京城首富之子,我犯不着和他闹僵,倒不如卖他这个人情,省得后面再生事端,男子想到。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既然齐公子都开金口了,我又怎能不给您面子呢?”男子一面陪笑,一面朝大汉们使眼色,“还不快放开她!”
大汉们赶紧松了手,女子一面揉着胳膊,一面狠狠地盯着男子。
她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撩起玉袖,准备上前给男子一巴掌。不过好在被机敏的齐允斌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抱住胳膊,他急忙向男子告辞道:“齐某再次感谢兄台高抬贵手!告辞!”
男子被女子刚才的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面色有些泛白。听到齐允斌的告辞之语也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尽管女子千般不愿,但早已吃过无数次亏的她终于也意识到冲动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在与齐允斌的推推搡搡下,他们总算出了醉仙楼,来到了大街上。
“你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胆敢如此大声地说出‘国破家亡’四个字?”齐允斌松了一口气,与女子并肩走着,他一边摇着纸扇,一边随口问道。
女子向上瞥了他一眼,感念他刚刚的救命之恩,无奈地客气道:“我叫陆泠!”
陆泠?齐允斌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曾经西王之子离襄南被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是陆小姐!久仰久仰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尊好像是南王那边的人吧?在这种情形下,你还说出那句话,真让我佩服的同时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啊!”齐允斌笑着道。
“其实我只随口一说,公子你不必当真~”陆泠嘴角轻撇,露出淡淡的笑意,耐人寻味。
“我送你回家吧?”齐允斌想了想也无其他话可说,便开口道。
“可我还不想回家!好不容易来趟京城,我想见一见我的老朋友!”陆泠斜着眼朝着他机灵道,嘴角轻挑,语气含着一种坚定。
“老朋友?陆小姐你说的是?”齐允斌半信半疑道,他脑子里闪过“顾倾城”的影子。
“就是顾倾城小姐啊!”她向齐允斌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又改口道,“哦!不,是齐少夫人才对。”
“哦……对!”齐允斌苦笑着应道。
不多时,二人便已到达齐府的后花园——清丽苑。
远远望去,顾倾城的倩影便引入眼帘。看她轻盈地舞动着手中握着的那支毛笔,应该是在练字!陆泠心想。
“倾城!”齐允斌满含笑意地走至她的身旁,陆泠也应时地跟了上去。
“回来了?”倾城习惯性地问候了一句,她并没有抬眼,仍然专心致志地盯着宣纸上那娟秀大方的毛笔字。
齐允斌面露些微尴尬,呆呆地站立在一旁。
一向大大咧咧毫不拘束的陆泠自然而然地靠近倾城,仔细端详着那几列文字。
情不自禁地,她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她的声音引起了倾城的注意,她凝眸望着她,直到她念完这几列字。
“真是一首好词啊!”陆泠赞叹道,眼神里一瞬间掠过一丝哀伤。
“陆小姐,你是来找我的吗?”倾城开口道,这才将陆泠的思绪从遥远的他方拉了回来。
她怔了一下,脸色恢复平静,但依旧有些吞吞吐吐道:“我……是想来问齐少夫人一些事。”
她特意加重了“齐少夫人”这四个字。
氛围里透着几缕尴尬。
“一生一代一双人……”齐允斌默默低声地自言自语。
“倾城,你和陆小姐好好聊一聊吧,我回书房了!”他告辞道,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齐公子想必现在心如刀绞吧!”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那句词所刻画的双人与形单影只的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陆泠同情道。
倾城自然明白她言中之意,但那又能怎样?唯有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陆小姐不知想要问我什么事啊?”
“齐少夫人,你嫁入齐家也快一年了吧。难道你还忘不了陌离若公子?”陆泠突然问道。
倾城远远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但细想之下也情有可原,毕竟陆泠对她和楚暮轩的事尚不知情。
“陌离若”三个字再次勾起无尽的回忆与思念,有的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忘记了,但蓦然听见他的消息之后,心里就开始不平静。
咸咸的泪水伴随着回忆落下……
那天晚上,陆泠和顾倾城聊了许久。关于陌离若的事,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些。他们聊得更多的是南军,是柳逸风!陆泠迫不及待地想从倾城哪里打听到有关柳逸风的一切,虽然他的很多事与楚又薇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