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倾轧,你死我活孤注一掷(下)(1/1)

苏小松又来了,依然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远处公园池塘里蛙声一片。周秋水刚刚铺开宣纸,饱蘸浓墨,写了一纸条幅: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苏小松赞道:“周书记一手好字啊!”

周秋水说:“不笑我就不错,我是到宣传部后才学大字,底子薄啊。”

苏小松作内行状:“我听说书法最讲究悟性,悟性不好,纵使三岁入门,也是白搭。”

周秋水放下笔:“书法关键要有清气。小松有长进,到客厅坐。”

利益使人亲近,这种说法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有点残酷。但现实一次又一次为此做出注解。自从苏小松为周皓买了房子,他和周家的关系更加密切了。周秋水几次为他抛头露面,或为招投标,或为规费减免,或为土地规划变更,或为楼盘验收……。每次办完事,他必定上门致谢,将一个装满钞票的信封遗落在茶几的抽屉里——而周家人似乎永远没有发现。当然,他们的交往远远超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程度。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入周家,却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似乎只是聊聊天。晚上,他再度以窃窃私语的低沉声调为周秋水解密,尽管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黄山雨帮华晓晨说话?罗晶晶出面了,谁能想到罗晶晶竟然是华晓晨的小姨子。罗晶晶只是市委市政府接待办公室副主任,但能量极大。一来得益于其妖娆的美貌,二来得益于黄山雨对其不加掩饰的赏识——甚至晴川的墙头巷尾散落着关于他们如何如何暧昧的闲言碎语。对于晴川中层以上领导干部来说,他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男女之情就隔一层窗户纸,女人愿意主动捅破,没几个男人扛得住。你相信他们关系很亲密,才会涉及一些事情时多一个心眼多一分慎重。你大大咧咧不相信,什么时候得罪了大老板你自己可能还毫无知觉。

周秋水一声叹息:“原来如此!”

接着,他抖落出第二个情报。从黄山雨外甥口中传出的足以让周秋水震惊的情报。十多年前,黄山雨担任隆兴团********,周秋水以副书记的身份主持晴川团地委的工作。年终考评时,根据初步测算,隆兴团市委排全省第一名,晴川团地委排第二名。这时,有人反映,隆兴团市委在《中国青年》发表的调研文章是抄袭之作。结果,隆兴团市委的考评得分排名跌落到了第四名。而此时,正是黄山雨提拔团省委副书记的当口,惊出一身冷汗。担任团省委副书记后,黄山雨终于搞清楚,举报信来自晴川,心生怨恨,把账记到了周秋水名下。后来,周秋水扶正做了团地委书记,每年春节前专程到省城宴请团省委党组班子,同时送上土特产。黄山雨年年缺席,说是有事。当时周秋水也没多想,以为黄山雨确实凑巧有事。几年下来,周秋水和黄山雨的关系一直拉不近,直到调离团委系统,到地区交通局做局长。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周秋水没想到,苦果竟是十多年前种下的,觉得黄山雨实在心胸狭隘。原来自己在黄山雨心中,是一个“狂妄、势力、不择手段”的人!

周秋水有点沮丧:“想不到我奋斗这么多年最后给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做副手!”

苏小松说:“黄山雨来晴川时间不长,手不短,到处伸呢。”

此次市委党校老校区项目表面是茅思由拿下,实际上黄山雨的外甥也有股份。前一段时间,一家蓄电池厂因违规超标排放被市环保局勒令停产,老板四处碰壁后找到黄山雨的外甥帮忙。黄山雨呵斥环保局局长,说动辄让客商停工停产,谁还敢到晴川投资啊?!事后,老板按照约定给了黄山雨的外甥两百万元“协调费”。晴川市去年有一个投资四亿多元的一个水利工程,黄山雨亲自干预工程发包,黄山雨的外甥因此获利一千多万元。此外,黄山雨还干预了老城区改造、公路建设等工程的发包,他的外甥明目张胆地向中标人收取“介绍费”,少则几百万元,多则上千万元。

送走苏小松,周秋水怎么也睡不着。唉!只要黄山雨当权,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他想起喻四海调离晴川时对他说的话“你这个岗位来之不易,好好干!”。现在看来,黄山雨肯定阻止他担任市委副书记,只不过拗不过喻四海而已。有一点他想不通,黄山雨虽然心胸狭隘,却是一个办事谨慎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刁横跋扈呢?苏小松说的那些事,他觉得费解,纵使黄山雨到处干预工程发包,他的外甥收取“协调费”、“介绍费”又如何让外人知道呢?不过,假如这些事情属实,他黄山雨的********职务还能巍然不动吗?如果告状,反映到省纪委估计没什么杀伤力,黄山雨和省委领导关系那么好,刚刚又给茅思退献了大礼,怎么着也会帮着他把这个事压下去。弄得不好,自己会落个打蛇不死反被咬的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周秋水上班有点心不在焉。好在没什么事,无非陪一些领导到处转转,美其名曰“视察”、“调研”,其实关键是陪吃陪喝,主要用嘴,不大用大脑。偶尔出席什么会议、庆典的,也只是念一念稿子,仍然是动动嘴。不过,每到晚上躺下来,却迟迟睡不着。即使睡着了,半夜也会不由自主地醒过来,两眼痴痴地仰望黑洞洞的夜。

终于,苏小松弄清楚哪些企业具体花了多少钱。其实,这件事没有周秋水想象的那么难。那些支付了“协调费”、“介绍费”的企业并不认为这是多么肮脏或需要保密的事情,就像做很多生意要支付“中介费”一样。况且,在股份制公司里,这些事情难以长时间保密,至少股东迟早知道这笔支出,虽然他们不一定清楚这笔钱具体给了谁。

周秋水觉得自己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候。这是一次危险的出击,几乎孤注一掷,他要有足够的谨慎。他最终决定独自完成这些工作,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一个人参与就多一分危险。他先到电脑店里买了一个U盘,然后利用晚上时间在家里的电脑上慢慢敲打。他不会用五笔,只能用搜狗拼音,速度自然有点慢。忙活四、五个晚上,他终于把黄山雨的五桩罪说清楚了。当然,他写的是匿名告状信,所以只告黄山雨干预工程发包谋取私利的事,对他工作中的霸道作风完全不涉及,甚至不提及他的生活作风问题。这个时代,单纯生活作风问题扳不倒任何人,除非他有经济问题、贪腐问题……。怎么寄出去呢?他想起一部电视,也许是电影的场景,一个人为了藏一支手枪,把一部字典的中间挖成一支手枪形状,然后藏进去。他找了一本厚一点的杂志,挖空中间几页,把U盘嵌入其中。寄给谁呢?寄给******书记太打眼了,而且怕落不到书记手中。左思右想,他觉得寄给副书记、副部长最为妥当,又在信封上写上“叔叔”的称呼。下面落款署名也写领导的原籍、姓氏。这样,人家就认为是家书了。

几天后,他去省城开会,会议间隙溜到旁边的邮政所,把这封沉甸甸的信寄出去。信件“咚”的一声落入邮筒,他的心穿过胸腔、咽喉、口腔,跳跃出来,在瓷砖地面上蹦跶,他赶忙扑过去,双手紧紧按住。又张开嘴,狠狠地把这颗心脏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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