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监狱风云,几人怜惜阶下囚(1/1)

喻四海不在,袁晋鹏没那么忙,无非读书看报上网,偶尔随秘书长出去应酬,很是惬意。你们是市委一把手身边的红人,人家把你奉若神明,领导出国去了,但威风还留在这里——对领导身边的人尊重就是尊重领导。

这天,他开着冷气,坐在办公桌前捧读黄仁宇的名著《万历十五年》,不时掩卷沉思,嘘嘘不已。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没有听到敲门声。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抬眼一看,竟是颜小倩!这个曾经的东巴县“第一夫人”有点落魄,头花白而纷乱,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针织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弹力长裤,与这日渐炎热的天气不大合拍。他赶紧放下书,迎上去,领到休闲区的沙坐下,泡上一杯“鹤东白茶”。

颜小倩极力平复激动的情绪,端起茶杯,吹开尚未浸透的茶叶,小心地啜饮。

放下茶杯,她悲戚的眼神落到袁晋鹏脸上,语气略带哭腔:“晋鹏,你要帮帮建平啊!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死在里面。真的,不是吓你。”

袁晋鹏讶异道:“倩倩姐,别急,慢慢说,生什么事了?”

颜小倩掩面抽泣,含混地说:“他又在里面挨打了!”。

晴川本地没有监狱,谢建平服刑地是两百公里之外的澄湖监狱。这座监狱以前叫澄湖劳改农场,几年前更名为澄湖监狱。名字虽改了,依然以种植业、养殖业为主,制造业仅有制衣厂、手套厂、胶鞋厂几个劳动密集型的工厂。谢建平最初分在手套厂,上工时间长,每每弄得腰酸背痛,好在不是重体力活,能挺下来。可不知什么原因,在手套厂干了几个月,突然被调整去种地,如堕五里云雾。有狱友告诉他,狱警黑着呢,逢年过节或隔三差五不孝敬孝敬,肯定找你麻烦,被配来种地的,都是穷困潦倒的倒霉蛋。他恍然大悟,问,那送点好处给狱警能回去吗?狱友笑道,这里是最底层,狱警也混得最糟糕,管手套厂的狱警能把你踢出去,管种地的狱警却没能耐把你往手套厂送。无奈之下,谢建平被迫干些挑大粪、喷农药之类的苦活。狱友中有个绰号叫“龅牙仔”的彪形大汉,因抢劫被判八年徒刑,比谢建平早一年入狱。听说谢建平是当过********的“贪官”,来了劲,稍有空闲,便对他骂骂咧咧,刻意羞辱,其他人乐得起哄看戏,附和着骂骂“贪官”。谢建平斯文人一个,对此等无赖束手无策,只能忍气吞声。“龅牙仔”以为谢建平懦弱可欺,愈得寸进尺,以至于动辄扇耳光。这样的小打小闹,狱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事实上,一个狱警管一大片地,也管不过来。颜小倩几次探监,见谢建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问他,说是摔到了、撞到门了。前几天,“龅牙仔”再次刁难、动手,谢建平忍无可忍,猝然起身奋力反击,可惜气力不济,被“龅牙仔”一脚踢破脾脏,险些丧命。

颜小倩嘤嘤泣诉,弄得袁晋鹏两眼潮红。谢建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得凄惨境地。可该怎么帮呢?颜小倩说,最好的办法是把谢建平转到条件最好、管理最规范的隆兴监狱来服刑,再选一个好工种。可这事不容易办,要找省监狱管理局领导。袁晋鹏想,省监狱管理局是副厅级单位,一般人拿不下来,喻四海出国了,没办法找司法厅厅长,只能找李中孚想办法。拨通李中孚的电话,他说秘书二处对口省监狱管理局,他请二处处长帮忙试一试。下午,李中孚回电话说,联系了省监狱管理局狱政处卻处长,月底会把谢建平转往隆兴监狱。袁晋鹏问,要不要让颜小倩专程上门去感谢卻处长?李中孚笑道,潜规则时代,油多不坏菜,你懂的。

你不得不承认,潜规则无处不在,威力巨大。自从****明这个概念,短短几年间传遍大江南北。袁晋鹏、李中孚、周自远是****的拥趸,但凡****有新书面世,必定第一时间抢购。如果说王跃文的《国画》让他们近距离地观赏官场浮世绘,那么****6续推出的“潜规则”、“血酬定律”、“利害计算”、“********”等概念让他们领教了什么才是浮世绘表象下面一针见血的深刻思想。袁晋鹏决定陪颜小倩跑一趟,作为谢建平的老部下,即使求爹爹拜奶奶,他也不能逃避。人在官场,最讲究知恩图报。一旦被圈内人骂忘恩负义,路就不好走了。有些人得到领导的帮助,后来反目成仇,便再也难以获取其他领导的信任。多数人不关心你们怎么反目成仇,只记住这个结果。当然,反目成仇是双刃剑,对领导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兰有一个著名的人际关系“六层间隔论”:世界上任何陌生人之间其实只隔了六个人。就是说,平均只要透过六个人,我们便可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上。今天,箭在弦上,袁晋鹏不得不尝试一下这个理论是否靠谱。在车上,他先打电话了解卻处长的籍贯,现竟是晴川城郊的卻家山。第二个电话,他让车林林找卻处长老家的亲戚咨询,问卻处长在隆兴的详细住址。一切顺利,卻处长的住址、手机号码很快到了他手机上。

卻处长住在隆兴市中心一个高端小区,闹中取静,交通便利。到了楼下,袁晋鹏让颜小倩给卻处长打电话,明确说登门感谢。

卻处长接了电话:“你不用谢我。省政府办公厅领导交办的事肯定办。”

颜小倩诚恳地说:“我已经到了楼下,请您无论如何见一面。”

卻处长说:“你这么远赶过来,太客气了,我收你几样土特产吧,省得你白跑一趟心里忐忐忑忑。”

过几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楼道口。

颜小倩提着“晴川四珍”土特产迎上去:“您是卻处长吗?”

中年男人笑道:“大姐你真让我为难啊,收礼嘛,我违纪。不收嘛,你一个女人这么远过来,也挺难的。”

颜小倩说:“卻处长,就是我们晴川的白莲、茶树菇、黑木耳什么的,不犯错误。”

卻处长接过手提袋,朝里面瞟一眼,似乎看见夹杂其中的大红包,却说:“千万不能搞那一套啊!谢建平的事你放心,月底会落实。到时候,我再跟隆兴的监狱长打声招呼,分配一个好工种吧。”

颜小倩连连道谢,见卻处长走进楼道,才回到车上。

袁晋鹏说:“这样看监狱长那里也要打点哦。”

颜小倩苦笑:“呵!有什么办法呢,从老谢被双规到判刑,哪个环节不要跑?下一步还要想办法减刑,够伤脑筋哦。”

说到减刑,袁晋鹏知道其中的门道大得很。十几年前,他有一个小学同学犯诈骗罪,要判六到九年的刑期。法院说,交三千元钱就判六年,不交就判九年。结果,家里举债交钱,判了六年。到了监狱,又频频活动,和狱警搞好关系,减了两年刑期,实际服刑四年。当时,他觉得这已经出了他的想象。谁料,前几年,平安县一个局长因受贿罪被判了八年,结果只服刑一年多一点,就以保外就医的名义出来了。可彼一时此一时,现在要想减刑、保外就医特别困难。颜小倩求爹爹拜奶奶不惜低三下四,但事情办得并不顺利。

袁晋鹏心中不由得感叹,人啊,千万不能进监狱,一旦沦为阶下囚,什么地位、尊严全部烟消云散,只能任人凌辱和宰割。汉文帝四年,绛侯周勃因被人诬陷有谋反之心而下狱。位居“三公”的周勃频频受到狱吏的凌辱,无奈之下,重金向狱吏行贿以求平安。得到好处的狱吏便在公文牍背面偷偷写上“以公主为证”几个字,暗示他让贵为公主的儿媳妇证明自己无谋反之心。几经周折,周勃终于得以无罪释放,恢复原有的爵位和封地。走出牢狱的周勃感叹:“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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