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 周六
米小勇抬起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的挥开米王氏的重手,拉着小米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略略抬起眉梢,不咸不淡的道:“我知道,不只是爷爷奶奶不愿意看到我们,就连叔叔伯伯们也不喜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来给您二老拜个年,这就走,所以奶奶您不用这样。”话落,他看也不看因为他这一席话气的真跳脚的米王氏,转眸看向自己的妹妹:“来,米儿,咱们磕个头就走!”
他们可以对他们无情,但小米却不想让自己的娘亲落人诟病,所以对于米小勇的提议,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反而还非常积极的就要走上前,将米王氏忽略了个彻底,似乎他们拜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雕像,米王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尤其还被她最讨厌的两个小混蛋这般无视,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不顾大儿媳与三儿媳的拉扯,转首拽住不懂得反抗的米陈氏就往外拖,一边走一边怒骂:“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践人,赶紧带着你的小杂种滚出去,我们米家已经没有你这个媳妇了,滚,都给我滚!”
陈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带来米王氏如此的愤怒,她试图阻止王氏的推搡,可惜,即便她比人家年轻,这身体素质以及这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底线已经让王氏彻底的急红了眼,也许她真的太讨厌他们了,不然怎么连他们孝敬她的礼物也连人一块儿给推了出去,还用力的践踏在地上?而后还不顾米家其他人以及周围人瞠目结舌的神色,重重的将大门给关上,撂下一句:“下一次若是敢进门,老娘拿棍子抡,滚!滚得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
陈氏呆呆的坐在雪地里,一双眸子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扇对她紧闭的大门,似乎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勇和小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的走到陈氏身边,轻声道:“娘,起来,咱……走吧!”
陈氏睁着一双明眸,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一对孝顺可爱的孩子,嘴角扯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苦涩:“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难道我们无论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充满敌意的吗?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可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结果,米儿、勇儿,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争气,如果不是我,你们的爹也不会死,你们的爷奶更不会这样不喜你们,对不起,对不起啊唔……。”
越说越激动的陈氏,满腔委屈化为对孩子们的自责与内疚,无论小米与小勇怎么劝解,她就是不起来,这眼泪更是如断了线般的珠子般滚烫烫的落下来,就在三人的身旁,还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年货、吃食,寒风习习中,米家大门冷冷的紧闭着,与可怜的母子三人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不知不觉间,四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聚集了过来,这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黑子眉头一皱,突然走到陈氏跟前蹲了下来:“婶子,这里人多口杂,咱们……,还是回去吧!”
“是啊娘,再这么下去,我们那奶奶说不定会重新杀出来呢,这大过年的,人家不喜咱,咱何必触碰那霉头呢,算了,走吧!”
许是‘奶奶重新杀出来’这句话起了作用,米陈氏抬起泪痕交错的脸,红着眼睛胡乱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在小勇与小米的搀扶下,总算是站起了身,而那边,黑子也已经将散落在地下的东西拾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马车上。
这边厢,陈氏想到马车上还有给村民们准备的礼物,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被小米拉住了:“娘,算了,咱们这个样子,这些人未必会同情咱,你好好看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看看,咱们在这里半天,可有人上来说一句话?倘若这样的情况下咱们还上赶着去给人家送礼物,那……可就是天大的嘲弄了,咱们没那么贱,走吧,天还早,伯母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家过我们的年,这边……就这么断了,也好!”
小米的声音很低,在寒风习习中,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只当是米小米在安慰陈氏,而随着陈氏的抬眸,平日里这些看起来那般和蔼可亲、善良敦厚的乡亲们,此时此刻,却用一种‘你与我们不是同类人’的眼神在注视着他们,他们的眼底虽然有同情之色,却不似以前那般充满了愤愤不平,甚至还能为他们出头解气,批判米家人的不是,可是现在,同情者有之,鄙夷者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看热闹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人,更多更多的人则只是倚在自家门前,看戏似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当他们的眼光聚集到她身后的马车时,眼底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对他们的不屑,是的,就是不屑。
此时此刻的他们,脑中想到的恐怕就是,凭什么就是这样的三口人,没有男人支撑的家,曾经过的连狗都不如,如今竟能越混越好,不但搬到了镇子上,竟然还有马车,就连身上穿的,也是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绸缎,无形之中,他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开,人们不平衡的心思泛滥开来,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人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其实,他们的这种心理,在现代的人之间,屡见不鲜,米娆本身,就经历了很多。
曾经好的能随便出入各自的家,能随便留宿吃饭的小学同学,却因为她的得奖比她高(平日里她不如人家),在颁奖之后甩下她独自离去,等到她回到班里找到她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神色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自此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缝,如今想一想,这些人现在不也是这样不平衡的心思吗?
与其说他们嫉妒心强,倒不如说‘共患难容易,共享福难啊!’,更妄论他们现在还不是共享福,但不管这些人怎么对待他们,他们也不能当场摆起脸色来,于是,将陈氏扶上马车之后,小米和小勇当着所有人的面朝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跳上了马车,黑子长鞭一扬,马车哒哒哒的消失在了米家村的尽头。
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围绕在米家长房周围的村民们,彼此对望一下,什么也没说,回了各自的家,时隔多年之后,当米小勇骑着高头大马,以当朝武状元的身份回乡祭祖的时候,他们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场景,令他们记忆犹新的自然是小米与小勇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嘲弄之意,是的,表面上他们对他们扬笑鞠躬致谢,可实际上,这两个孩子却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映在了脑海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自那一天之后,米小勇一家,再也没有出现在米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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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造成这一切的直接推手,就是米小米。
那一天,出了米家村之后,小米突然对黑子道:“黑子哥,你有没有办法将我们一家的户籍单独立出来?”
“单独?”黑子手中的鞭子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米小勇突然转过头看着自家妹子:“咱们分了家,这户籍不是已经单独存在了?”
陈氏突然插口:“按照金国律法,咱们虽然分离出去,但还是在米家长房之下,若想单独立户,那便是米家长房四房,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单独存在,否则,我们依旧属于长房,而不是我们自己。”
小米抬眸诧异的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扬眉笑了:“看来,咱们的娘也想到了这一点。”
陈氏干涸的明眸中闪过一抹苦涩:“你爹已经不在了,我们如今又彻底的与你爷爷奶奶断了关系,就连村子里的那些人,竟然也……罢了罢了,那个家咱们不回也罢,如果能单独的立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爷爷他,能同意吗?”
小米突然意味深长的看向黑子:“黑子哥,我想要悄无声息的脱离米家长房,你觉得可行吗?”
黑子深邃的凤眸一挑:“你觉得可行,那便可行。”
小米一听,立即笑弯了眉:“那……此事就拜托黑子哥张罗了,本来我还想着开了春之后回家盖房呢,现在看来,这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罢了罢了,回头我写一封书信,将咱们的地和房子,都留给大牛哥家吧!”
今天大牛家并没有出现在看热闹的人.流中,他们是怎么看待他们家的,小米不愿去多想,看在他往日里如此辛苦的带她进镇子,她愿意无偿的赠予他们。
反正她也不指望那点地能打出粮食来,看那些地,早晚他们得饿死,看天吃饭的日子,又哪里是好过的?照今年这场大雪来看,明年的收成即便没有死绝,也会爆减,明年的粮价,怕是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啊!
其实,小米无法理解今日米王氏的做法,按理说他们家发达了,这老太太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们才是,可她今天竟然当众撂下‘老死不相往来’的惊天骇语,即便她不想当真,但那么多人目睹了这一切,怕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吧?
真的与他们不相往来了,那这孝敬钱还出吗?米小米没那么贱,自然是一毛钱也不会再浪费在他们身上。只是,就米王氏那种人,真的就这样放过他们了?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小米不知道的是,不只是她奇怪,就连米家长房除了米王氏之外的人都觉得她这一通火发的莫名其妙,尤其是米桑,更是在米王氏关上大门之后,用力的甩了她一巴掌,在米铺、米西、米镇还来不及上前拉开两人时,米桑已经将米王氏拽进了房间,重重的关上大门,三个儿子刚想上前,米桑暴怒的低吼从房间传出:“谁敢上前一步,老子打断他的腿!”
吓得几个妯娌连忙拉着孩子与丈夫,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听到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米桑这才阴沉着脸转过身,当他看到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的米王氏时,心头猛地一跳:“我这还没把你怎么着呢,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米王氏缓缓的抬起头,露出惨白无比的脸色:“老头子,我不是故意给你给自己找难堪的,难道我不知道将他们留在身边,对咱们才有好处吗?可是……,可是那东西出问题了,出问题了啊,有人,有人换了那块儿玉佩,如今我手里的,是假的,假的!”
米王氏的一席话惊得米桑的脸瞬间来了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刚刚还乌云密布,此刻却是一脸的紧张:“你说什么?被人换了?这怎么可能?那玉佩,那玉佩不是一直挂在你的脖子里?谁那么大的胆子从你脖子上拿东西?你可曾摘下来过?”
米王氏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曾摘下来过,若不是这绳子脏了,我摘下来清洗,也不会注意到上面的图案与之前不一样,老头子,这人可是有防备的啊,你看看,明面一看,一模一样啊,若不是我太了解那上面的纹路,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小小的瑕疵?真的上面边角纹路细致光滑,这上面不但粗糙纹路走向也不对,老头子,你说,咱们的秘密莫不是被人发现了?不然,这,这事也太玄乎了吧?难道……,咱们真的遇见了鬼?”
“呸,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哪里来的鬼魂之说?”
“米花出事之后,咱们家不是……。”
“那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至今为止,咱们也没见过那所谓的‘人’啊,老头子,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怎么办?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我,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那践人就来了吗?看到他们,我就想到了咱们小四,想到那个米刚,这火气就蹭蹭蹭的上来,留着他们在身边将来也是祸害,正好他们搬到了镇子上,我想着将他们赶走,赶得越远越好,将来即便出了事,他们一家子只要不露面,咱们的事……。”
听了王氏的话,原本还有些愤怒的米桑,火气渐渐平息了下来,冷静之后,他默认了王氏的做法:“既然你选择走这一步,那么以后,见到她们,也别再……。”
“行了,这点道理我还不明白吗?今个儿我已经撂下‘老死不相往来’了,将来若是在上赶着上前,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啊?”
见王氏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米桑哼了一声,夺过她手里的玉佩:“能无声无息的将你脖子里的玉佩以假乱真,说明对方有可能有备而来,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玉佩的秘密,咱们家闹鬼那一晚,就来了高手,倘若这是同一拨人,那么,咱们怕是有麻烦了!”
“可,可这件事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除了那块儿玉佩,对方能查出什么?”
“真是妇人之仁,玉佩是什么?那可是代表身份的证明,在金国的名门望族,每一个人所携带的玉佩都是专门定做的,但凡有点能力的人,就能追击到这块儿玉佩的真正主人是谁!”
“啊?那可怎么是好?老头子,这可咋整啊,倘若对方真的查到,那咱们的儿子岂不是……,不,不行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当年你没这么愚蠢,至于至今担惊受怕?”
“老头子,我,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米家的子孙吗?再说,当初你,你也是同意了啊……。”
“你闭嘴,这件事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就给京城送个信儿。”
“老头子你疯了吗?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万一对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咱们又这么做了,那后果,那后果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懂什么?我自有安排,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今个儿大年初一,闹了这么一出,咱们家的名声算是……。”
“名声?咱们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米王氏自嘲的笑了,米桑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这就是因果报应,看你以后怎么向你的子孙交代!”
看着米桑拂袖离去的背影,米王氏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彷徨与无助,口里呐呐道:“如果能保得住他,这些人牺牲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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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小米包好汤圆之后,站在院子里弹身上的灰尘时,看到立在树下看烟火的黑子时,微微一愣,旋即轻轻的走上前:“黑子哥,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黑子侧头垂眸,他狭长深邃的俊眸在这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凭添了几分惊艳与迷醉,然,当你注意到他的络腮胡时,却觉得那般的碍眼,下意识的,小米伸出了‘凤爪’,在黑子愕然的目光中用力的扯了一把他的胡子:“黑子哥,我早就想问问你了,好端端的,怎么老将自己往老里面扮啊?看的我都想拿把剪子将他们给咔嚓了,你明明长得这么帅,干什么……。”
“嗯……。”的一声,黑子吃痛,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小米的手,面色也在瞬间一沉,口气已隐隐不悦:“你这丫头,赶紧撒手!”
自个儿的小手冷不丁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对方还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四岁的某米老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如被热水烫着了一般,赶紧松了手,黑子脸上的痛意消失,抬手就朝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以后不许动我的胡子!”
小米撇了撇嘴:“搞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
黑子深邃的凤眸一挑:“搞不明白也许没有坏处。”
如此意味深长的话,让小米很是诧异:“黑子哥,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怎么了嘛?”
月光下的黑子凝立不语,小米抬眸望着他,两人的眸光不经意间相撞在一起,却让她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看着他,感受着他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霸冷气息,虽然他才十八岁,但那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度,却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这一点,是她阅尽无数古人之后对他最为强烈的感受。
“黑子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黑子心底猛然一颤,诧异的看向米小米沉静如水的眸子,在她坦然的目光下,黑子的拳头猛然收紧,“难道我表现的就那么明显吗?”
小米察觉到他身上异样的气息波动,淡淡的笑了:“不,不是你表现的明显,而是我太敏感了,都说男儿志在四方,黑子哥韬光隐晦这么多年,似乎也该到了伸展拳脚的时候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你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伯母,如果黑子哥看得起小米,就请放心大胆的离开,伯母我会好好的照顾,不让你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