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婷在科室门口探了脑袋,看到木杨正埋头工作,便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
明明是在这青春焕发的岁月,他浓眉俊眼里却总有着经历过世事大起大落的悲伤,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凝重。
木杨发现她还是有点小惊吓,敷衍一句,“你还不下班?”
“你发表的论文获奖了,不如我叫上张一楠,晚上给你庆祝。”
“他晚上要给他女朋友过生日。”木杨一下就紧了心口,他现在好像连“女朋友”这三个字都不敢提。
“那我给你庆祝吧。”
“不用了。”
王婷婷很是失落,白环已经结婚的消息他们全都知道了,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因为木杨对她比以前更加冷漠。
这时科室主任进来,看到木杨就是一脸笑容,“小木啊,恭喜你获奖,晚上科里一起吃饭给你庆祝。”
“谢谢主任。”木杨恭敬作答,“只是几篇论文而已,没必要破费。”
“重点是论文思想,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大家都很好奇,恨不得剖开你的内心研究一翻。”主任一脸和蔼,对这个得意门生很是自豪。
“小王也在,你们是同学吧,晚上一起来。”
王婷婷心花怒放,“谢谢主任!”
聚餐又是医院附近那家饭店,很多时候现实都可以和回忆鬼使神差的撞在一起。
同事们先是恭喜了木杨获奖,接着就开始分析人的内心,木杨没有过多参与,只隐约的有几句钻进心里,“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大致分为两类,一类‘积极成熟’一类‘消极成熟’,‘积极成熟’是来源一个‘意外’或是‘偶然’给予的启发,启动了那个人天赋或是祖上基因遗传的理想,从此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因那个‘意外’或‘偶然’而萌生的信念,并积极的要为之付出一生;而相反‘消极成熟’,是在‘积极成熟’的基础上受到了毁灭性的刺激,不得已的情况下认清现实,从此繁华一梦,滋味百般,浅浅尝,浅浅淡。”
木杨抱着一瓶啤酒倒在椅子上,仰着头,回忆似万丈深渊不可自拔。
他的“积极成熟”来源十三岁那年,一个女孩晕倒抱住他的脚后跟,躺在地上微弱的呼吸,手指却是拼尽全力的在抠住他的鞋跟,似在求得一丝生命的希望。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产生的保护欲,想要当个“英雄”,那个可以拯救她的“英雄”。刚开始他不知道怎么做,只有等值日饭堂蒸饭的时候才悄悄地把自己的米饭倒入她的饭盒之中,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让她多吃几口饭,身体能够好一点。但是升初中过后,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医务室跑,他当时多希望她能像其他正常孩子一样的奔跑啊,可是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的化学才那么好…
而他的“消极成熟”也是因为那个女孩,从一米之远到一墙之隔,从两城之间到千里遥远,再到一辈子两不相欠,是一种不可承受之重…
饭后大家又邀约着去唱歌,木杨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把眼前的啤酒全都喝光了,可为什么还是感觉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呢?
所以他在KTV又无止境的喝着。
王婷婷也喝了不少,在感情方面她从来都没法理智出牌,在包间里当着十几个人的面嚎嚎大哭,在木杨身上不停的捶打,“你欠我时间,你欠我青春…你这个混蛋…”
木杨有对其他女人本能的抗拒,哪怕是在酒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也可以笃定的保留着自己的世界。
可是又总有一些二愣子点唱一些会让人气绝身亡的歌曲。
是张宇的,《****》。
我是一只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的笑在别人严重燃烧
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
这回味的日子
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张宇的嗓音自带一种哭腔,木杨的视线逐渐模糊,用手摸了眼角,一看,才是眼泪。
玩到十一点主任就要求散场了,明早八点还要准时上班,不希望个个都带着酒味给病人看病。
王婷婷是产科的,她没有同事一起,木杨便把她也扶上出租车。他也许是真的没力了,也不放心烂醉的她一个人在家,一起回到了“京基”。
王婷婷倒头就睡,张一楠还没有回来,木杨突然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又无人倾诉。
他又走到厨房,坐在冰箱旁边,不久周围就又是几个空酒瓶。
还有那张“留下你爱我的证据”的大头贴,背后还有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只记得那晚,他因思念到哭泣。
张一楠打开房门,一股强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直觉的走到木杨房间,不想睡着的那个人竟是王婷婷,又听到厨房有酒瓶落地的声音,奇怪的走了过去。
“木杨?”
木杨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坐到地上干什么?你们不是出去喝酒了吗,怎么回来了还喝?”
他弱声一句,“想喝。”
“都是人才…别喝了啊,你看婷婷都醉成什么样了,明早起来找你负责任啊。”张一楠说着就弯身扶他,木杨伸手,“别碰我…”
他瘫坐在冰箱和墙壁的角落,脑袋倒在冰箱上一脸卡白,全身冒汗,奄奄一息。
张一楠一下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喂…”
他闭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了三下自己的心脏,“这里,疼。”
像是少了一块肉,肉丝还黏在心脏上,补又补不回来,掉又掉不下去…
“是胃吗?是不是喝太多了…我给你找醒酒的,不不,找胃药。”
张一楠慌里慌张,从客厅抽屉里翻出胃药,可当他再次返回厨房时,木杨已经口吐污血,人事不省。
…
第二天酒醒后的王婷婷匆忙赶到医院,木杨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她了解了情况后就直接向门外的张一楠走去,满眼愤恨,“张一楠,你是不是分不清楚心和胃?你竟然还要给他吃胃药!二十几年你是不是都白活了,你是不是想要害死他!”
张一楠无辜至极,“我以为他喝多了…”
王婷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见过哪个喝多了的人口吐污血,你知道吐污血是什么吗?”她突然不能控制的痛哭起来…“强忍住悲伤,等于是在自杀!”
这话吓得张一楠毛骨悚然,“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心里的怨气化作那口污血吐出来就好了。”
张一楠一身是汗,“吓死我了。”
王婷婷拭了泪水,深深几口呼吸,又走进病房。
木杨还是闭着眼睛,王婷婷给他拉了被子,坐在床前。
“我知道你醒了,你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木杨翻过身去,有一丝不耐烦。
“你走吧,我下午就可以上班。”
王婷婷的泪水又如洪水瀑布的涌出,在木杨的感情世界,还是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驱逐,她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恋与温柔!
“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心里就会觉得舒服一点?”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你别胡闹了。”
“是我在胡闹吗?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切肤之痛!”
王婷婷怒气难消,忍无可忍的拽着木杨的衣领,木杨无奈只有坐起来,叹气一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爱她什么?”
“不爱什么,就是觉得上辈子我欠了她,这辈子来报恩,来还债,行了吧?”
王婷婷气得直发狂,“木杨——”
这一声声嘶力竭唤醒了他内心的良知,木杨才发现自己没有对人起码的尊重,低声一句,“对不起…”
“你清华保送、本硕七年、公派留学、读书万卷,怎会有如此荒诞怪论?”王婷婷自嘲的仰着头,呵呵直笑,“还上辈子、这辈子,木杨,上辈子就是我欠了你的吗?”
“婷婷,你也是寒窗七年,天之娇女,你何必要虚度自己的光阴。”
“白环她已经结婚了,那你还在等什么?等她离婚?”
木杨勃然变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王婷婷还是不依不饶,泼妇的抓起他的衣领,恶语相向,“我看你这不是爱,你只是因为她改了志愿、改了命运,不甘心而已!”
“十八岁的决定,你不应该怀疑我的初心,否则就是一种侮辱。”
“你这是要把我逼疯是不是?”王婷婷又是声嘶力竭,眸子里前所未有的绝望!
“好,我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