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东海上的通天吗?对,就是求取常仪,结果被“暖手炉”砸下云头的那个。那厮一出场就烟尘滚滚,自带中二气场,疑似与昔年的上清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一定得上洞八仙出手才能解决。他终于□□掉了。

那通天妖魔到底是什么来历,至今也没有个定论。有说他是昔年截教诸多陨落弟子的怨念凝聚,有说他是截教教主的化身,有说他是恰好取了好名字的妖魔。不管他是谁,反正他死了。

说起来,上洞八仙也够倒霉的了。他们和妖怪打,和凡人斗,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在内讧。明明很靠谱的同伴,转眼成了猪队友。

所有的辛苦都有回报。上洞八仙在天庭地位崇高,远非寻常小仙能比。

东海上的妖魔清理干净,天庭诸事太平,没有犯天条的小仙添堵。王母娘娘静极思动,又想办蟠桃会了。

不知怎的,王母娘娘想起了三圣母,想让她筹办蟠桃会。

王母娘娘突发奇想,吓坏了二郎神。前几日,二郎神发现自家妹妹私嫁凡人的事。未免事情闹大,他将三圣母关了起来,令她好生反省。若是二郎神设计,让三圣母厌弃了刘彦昌,这事儿也就结了。可是,二郎神从不懂宅斗为何物。他令三圣母和刘彦昌夫妻分离,倒让三圣母坚定了心中的爱情,一点儿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二郎真君怎敢放这样的三圣母上天庭?

王母娘娘被二郎神的推三阻四弄得心烦。她还没疑心三圣母发生了什么。瑶姬的女儿,向来不喜欢天庭。王母本是看二郎神不错,想提携三圣母一把。本是可有可无的事儿,因为二郎神的不配合,王母偏就较上劲了。

三圣母必须上天庭筹办蟠桃会!二郎神叫不来,换个人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常仪接到王母的命令,去华山找三圣母。

嫦娥仙子美丽,清冷,法力低微,每天只负责玩乐,似乎是个花瓶。

王母还真雇不起这位美丽的传令官。她鲜少命令常仪,是怕被拒绝,怕被打脸。一众神仙中,常仪是最显眼的。王母娘娘坐在御座之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让常仪去寻三圣母的命令,顺口就说出来了。说完了,王母就后悔了。这跑腿的活计,这位怎么也不像会同意的样子。

常仪清淡的领命,王母十分惊讶。

常仪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二郎神百般推脱,大约是发现三圣母私自成婚之事。天庭思凡的神仙虽多,却都是不入流的小仙。但凡有本事有地位的女仙,都不会因为一个凡人的几句甜言蜜语把持不住。男仙就更方便了——穿上裤子,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三圣母自己隐约与女娲娘娘有关系,有个有本事的哥哥,与天庭众仙子交好。思凡的女仙,在没有比她更有能量的了。

如今,吃干饭的小仙越来越多,天庭已有了人满为患的趋势。天庭要精简人员,天条早晚要改。问题是,什么时候改。原本,常仪是不在意的。如今么,她可不想有那么一个限制横在自己头上。

二郎神不敢让三圣母上天庭,自然也不敢让嫦娥仙子见三圣母。若是别人,半路上就失踪了。可是,那是嫦娥仙子。无论如何,二郎神不能对嫦娥仙子动手。

二郎神离开表示,他要去华山公干,顺便把三圣母叫来就是,不用麻烦嫦娥仙子。态度诚恳、真切,全不见之前的推三阻四。

王母娘娘从不怀疑三圣母思凡。人们总是觉得,若是长辈踩到了哪个坑里,后辈一定会小心谨慎,绝不再犯。但是,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偏偏就是一家人,总爱踩进同样的坑。瑶姬带了个好头,三圣母跟得义无反顾。若不是“嫦娥仙子”不好追,二郎神也早陷进去了。王母娘娘没往这边儿想。她觉得,二郎神推三阻四,一定是因为三圣母心里还存着怨恨,不愿意给她干活。早已是唯我独尊的王母娘娘最受不了这个了。

审视二郎神好一会儿,王母娘娘忽然笑了。她说:“既然如此,就让二郎神和嫦娥一起去吧,好好……”王母娘娘厌恶手下的仙子谈情说爱,除了常仪。若是常仪愿意嫁,王母娘娘一定白送嫁妆,亲自操办婚礼——只要她嫁的不是东皇太一。

玉帝状似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打断了王母的话。后者意识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不妥当。她清了清嗓子,道:“路上商量商量蟠桃会的事,一定要妥妥当当!”上回蟠桃会冒出个孙猴子,堪称整个天庭的阴影。

与嫦娥仙子同行,这大约是二郎神最勉强的一次。

要端着女神的架势,要装柔弱,常仪从来走在最后。

二郎神心中装着事,连王母说散朝都没听见。他机械的挪动脚步。等发现不对时,一抬头,凌霄宝殿中,除了当值的侍女天官,竟只剩下他和嫦娥仙子了。往日里生怕少看一眼的女神,是二郎神如今最不想面对的人物。

“二郎真君请留步。”常仪唤住正要离开的二郎神,道,“三圣母怎么了?”

二郎神背对着常仪,生怕回头被看出破绽。他冷声道:“嫦娥仙子这是什么意思?三圣母自然很好。”

“真的?”常仪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我不懂仙子在说什么。”二郎神硬邦邦的说,“小神还有事,告辞!”说罢,当先出了凌霄殿,快步离去。

常仪知道,二郎神必定使出全身解数,拖延她去华山的脚步,好让他布置一番。她所幸压着步子,慢悠悠的在天庭绕了一大圈,才出了南天门,向华山飞去。

女仙大多喜欢花。三圣母庇护下的华山,百花常开,四季如春。如今三圣母被二郎神关起来了。华山的草木失去三圣母的照料,依天时生长凋零。此时,花期早过,百花凋零。常仪抵达华山时,确实鲜花遍野,春光灿烂模样。

纤细的指尖拂过路边的野花,常仪轻叹道:“可怜!”与三圣母那般常年如一日的以法力护持百花不同,这些花朵,是法力强行催生,早已耗尽了生机,法力收回只是,就是它们凋亡之际。寻常仙人看不出差别,常仪修行的是太阳一脉的功法,对这等事甚是敏感,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沿着记忆中的通幽曲径,常仪走向了三圣母居住的小木屋。屋外是一片盛开的桃林。三圣母坐在窗前,旁若无人的抚琴。

当年,也有人在桃林中抚琴。他没有木屋,没有桃花朵朵,没有满腹愁绪,只有一张乌鸦嘴。

阐教的功法确实独到。可惜,二郎神的境界差常仪一截。看着容姿端雅的“三圣母”,忽然想起朝歌城中,踩了衣角的杨小将军。常仪不由得勾起唇角,低声说:“何必呢……”

扫了一眼院子里那块十分突兀的石头,常仪拖着长长的衣摆,走进屋子。

“你的琴音里藏着忧愁,发生了什么?”常仪问道。

“三圣母”抚琴的手忽然停住,似乎才发现常仪。她猛地抬头,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嫦娥姐姐。”

“我来瞧你,你还好吗?”常仪温柔的看着“三圣母”,问道。

“我……”“三圣母”似乎有点儿兴奋,转瞬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垂下眼帘,低声说:“刘彦昌走了。”

“怎么?”常仪说。她从没插手过别人的家事。然而,这一回,她来此偏偏与三圣母的家事有关。她用两个平平淡淡的字把对话继续下去。

“是二郎神。”“三圣母”答道,“二郎神来了……刘彦昌为了我不被天庭责罚,离开了。”

这样自黑真的好么?常仪说:“你怎么想的?你,后悔吗?”

“嫦娥……姐姐,遇上了……他,我才知道,能与相爱的人相守,哪怕只有一日……”“三圣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和嫦娥说这种事,她赶忙止住,不自在的说,“我是说……”

何必呢?常仪问自己。瑶姬一家一直对她展现十足的善意。变革的先驱者从来艰难。即使成功了,荣耀不是他独有,骂名,全都是他的。常仪是个自私虚伪的骗子,却不是以怨报德的小人。改天条并非迫在眉睫,何必一定要伤害这一直被霉运眷顾的一家人呢?

“你是多么的幸运……”常仪轻声说。

“嫦娥姐姐,我……”不知想到了什么,“三圣母”抿紧嘴唇,犹豫半晌,说出口的已是另一件事,“广寒宫一事,你可曾告诉过别人?”最近怎么是个人就拿“玉树”要挟二郎神?

常仪摇头。常仪早把那棵“死树”抛在脑后。她想到的是她和四公主联手设局,坑了二郎神,哄骗了四公主的家人。这种事怎么能说?

“二郎神他……”“三圣母”迟疑着,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或许我们不需要那一份善意,却总对那些善待我们的人心存几分不忍。别怪你哥哥,他也有他的难处。”常仪说看似规劝,说的其实是她自己。因为瑶姬一家的善意,她愿意善待瑶姬的女儿,放过她,不利用她,和王母的天条死磕。可惜,“三圣母”会错了意。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常仪眉梢一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