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前视角]
医生说漫兮可能患了抑郁症, Evelyn干笑了一声说什么叫可能, 说现在的医生说话居然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了吗。
漫兮出事有足足一个星期了,我是第一次见到许梦书, 他没有理会我们任何人,只是径直去了病房, 把手中的花放下, 然后坐在了床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把视线从窗户移开, 落在Evelyn的身上, 想要跟她出去走走。
“其实我知道, 他总会走向那一步的。”Evelyn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天空,“对他来说,那也许是最大的解脱。”
她歪着头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那是我不曾见过的神色:“知道吗金前,方才我见到许梦书, 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可是, 就算他死一千次, 一万次,也换不回我哥哥的生命了。”
她突然蹲在地上,叹了一声气:“我爸爸说,他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唯一的愿望就是阖家团圆,可是到头来却什么都失去了。”眼泪啪嗒落到地上, 也狠狠地砸进了我的心里。
打那之后,每一天许梦书都会抽时间来医院陪漫兮一阵子,我们没有人跟他讲话,他也不会主动跟我们讲话,就像是平行线一样,互不干涉。因着漫兮情绪不稳定,所以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人轮流值夜班陪她,生怕她出什么岔子。
其实我每天都很累,但是又不敢睡得太死,直到有一天,我夜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听到了漫兮喘粗气的声音。我不敢说话,怕惊扰到她,直到她呼吸的频率越来越急促,我才低声唤道:“仙仙……你睡了吗?”
她没有理我,我觉得心里发毛,于是起身打开了灯,只见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一样,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坐到床沿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仙仙,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不理我,只是把眼睛闭了起来,却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我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她不让,对我怒目而视,看起来像是要吃了我。她越是挣扎,我就越感觉不对劲,但我毕竟是男性,力气比她大,狠了狠心就把被子掀开了,挣扎地过程中,我看到了压在她身子底下的牙签,我握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袖子撸了起来,发现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窟窿眼,我抖了一下,顿觉头皮发麻。
她在自残。
她冷冷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说,就像是看敌人一样。我帮她把被子盖上,关上了灯,回到了沙发上,觉得脸上一片湿润。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是向医生提议把她接回家去调养,我想,这儿的环境太压抑了,也许会加剧她的心理障碍。
但事实证明了我是错的,脱离了医生和护士的看护,她的病情恶化的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无论是我们这些朋友也好,许梦书也好,我们都没办法做到24小时形影不离地盯着她,她总是能找到自我折磨的机会。
当她不断地用头去撞击墙壁,撞出红肿的一个大包的时候,当她割掉自己的脉搏,鲜血汩汩地流淌的被Evelyn抱着的时候,当她用敌对和仇视的目光望着我们这些深深爱着她的人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种由心底衍生出来的无力感有多么强烈。
林湘从加拿大回来看到漫兮的时候,她甚至连流泪都不会了,因为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小公主。她跟我说,这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跟漫兮长得很像的人。
林湘推迟了去中华区分公司报道的日子,每天带着漫兮出去晒太阳,放风筝给她看,还扮鬼脸逗她开心,可是她不会笑,也不会说一句话。林湘一直没有放弃过,就算她不给她回应,她也要带她出去透气,让她不要闷在房间里。一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买了奶茶送去给她们的时候,我看到林湘蹲在地上,双手捧着漫兮的脸,泪流满面,对她说:“你知道我们有多爱你吗。”
我们真的很爱她,因为她对我们来说,早就成为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也许是漫兮的病唤醒了许大哥,他终于不再颓靡,不再一蹶不振,他开始有了精神,开始为了挽救这个家而重新开始工作。
我跟林湘照顾兮兮的那段时间,Evelyn没有来过,而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变化。
她没有戴婚戒。
“丢掉了。”她这样跟我说。
“你……”
“我想,她需要我。”
“李大哥的事……”
她打断我,说:“我也需要她。”
不知道怎么搞得,在遇到她们这帮人以前,我一直自诩泪点高,大学舍友还说我铁石心肠,但遇到她们之后,我三天两头的流眼泪,一点都不爷们儿。可是怎么办呢,我听到Evelyn这么说,真的有一种很窝心的感觉。我多想把漫兮摇醒,多想跟她说,仙仙,你听到了吗,你终于等到她了。
并溪对漫兮的好完全达到了出乎我们意料的程度,漫兮生病之后脾气性格就变得很古怪,不喜欢我们靠近她,更多时候喜欢自己一个人,但她的排斥对并溪却超越了我们任何人。她不吃饭,不喝水,整个人比之前瘦了一圈,为了帮她调节饮食,并溪每天变着法的做粥,做菜,她不仅看都不看一眼,还时常把粥直接洒到并溪的身上。
我们把一切她有可能用来伤害自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她就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或者直接用牙齿咬,直到咬出血来,有时候被我们发现,并溪会第一个上去阻拦,而漫兮就像疯了一样地甩她耳光,拽她的头发,甚至咬她的肩膀,我们看不下去,就想要往漫兮嘴里塞一个毛巾,可并溪从来拒绝我们这么做,因为怕她会不舒服。她说:“我没有关系,她不难受就行了。”
漫兮折磨人的程度越来越厉害,整宿整宿的不睡觉,这使我们的身体机能严重下降,有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依然能看到漫兮的房间亮着灯,隔着房门,能听到并溪轻声讲故事给她听。
“漫兮昨天开口说话了。”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并溪这么说。
我跟林湘开心地要命:“真的?她说什么?”
“她说,求我放过她。”
“……”
“她说,她想死。”
我们一时之间都没了食欲,我用余光看了一眼林湘,发现她放下了手中的面包片,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