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盏明灯照亮靖王府里的书房,靖王与段韶相对而坐,各自执了棋子对垒分明。
段韶的眉目在烛影下显的格外舒展,“秦葭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说点什么?”
靖王微微凝神,落了一子,缓缓道:“她回来了又如何,不回来又如何,于我终究不可能再有什么瓜葛咯!”
段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可是晗儿……”
靖王眼中有异样的光芒,冷然道:“晗儿的伤怎么样了,严不严重?”说完他又落了一子。
段韶唇角漫出了一缕无声无息的笑意,“已经请薛太医处理过了,只手上与胳膊有些伤,并未伤及到要害。”
靖王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那就好!”
段韶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渐温暖明亮,“靖王兄就不怕秦葭带走晗儿,亦或者,晗儿愿意跟着她,毕竟从晗儿知道自己的身世时,他就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寻他的母亲?”
靖王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若然晗儿真的想跟着她离开,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晗儿他……有他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呵!”他的晗儿都已经这样了,如今没有什么能比晗儿的快乐更加重要的了,如果晗儿跟着秦葭能够快快乐乐地度过自己的余生的话,那他宁可让晗儿跟着秦葭离开!
段韶眉眼间微有轻愁,仿若无意地轻轻唏嘘了一句,“可是如果真的……那她又当如何?”别忘了,欧阳晗可是他的妹妹亲手带大的,若欧阳晗就这样跟着秦葭离开了。或者说养了这么大的儿子一下子又回到人家生母身边去了,那妹妹她如何能受得了。虽然她也说过不反对欧阳晗回到秦葭的身边去的话。可那时候他们并不能确定秦葭就活在这个世上啊,这些年,她一直都把欧阳晗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活的。这秦葭突然冒出来了,让她情何以堪呢?
靖王的目光有些散漫,只淡淡温言道:“她还有我,还有暄儿,甚至……甚至晔儿……而她……秦葭除了晗儿恐怕什么都没有了吧!”
段韶唇角牵起淡漠的笑色,“那也未必!”
因为听孟涟衣说欧阳晗于将军府外遭到谭奕枫的攻击,段韶与段慕尘连忙从将军府里边跑出,刚出去的时候便看到欧阳晗与宇文雪站在一旁。而那秦葭正在与谭奕枫说着些许什么,当时段韶便心生疑窦,按理说谭奕枫伤到了她的儿子,秦葭应该与那姓谭的拼命才对,可当时看上去好像是她在安抚谭奕枫。段韶原以为当时是他自己太过焦虑看错了,后来回到府中请来薛太医给欧阳晗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特地把段慕尘叫到一旁问个清楚,没想到段慕尘的说法与自己完全一致。段韶便回过头来问欧阳晗,可欧阳晗却是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东西发呆丝毫不听他说的什么,什么也不愿意说。又问宇文雪,没想到她也是只单单搪塞了他两句说当时太过担心欧阳晗的伤势,所以便没有看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没办法,问不出什么来,段韶只能去问白日里当差的门子,他们的说法可着实吓坏了段韶,他们说,当时谭奕枫不由分说地拿着剑就刺向欧阳晗,口口声声说要取小王爷的狗命。他们也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只怕谭奕枫伤了小王爷急忙上去帮忙,没想到到最后弄影冲出来替欧阳晗挨了一剑。弄影倒下后,谭奕枫似乎并没有放弃攻击欧阳晗,此时秦葭便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接下来,他们的话令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她是欧阳晗的生母,也是谭奕枫的母亲!
段韶记得,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当年秦葭有个儿子叫做小风的!
靖王的声音有些稀疏而清淡,“何出此言?”
段韶的目光有几分凝滞,几乎有些一丝恍惚:“小风,当年的那个小风似乎也被秦葭找到了!”
“小风?!”靖王心里忽然漫过一缕几乎不可知的酸涩,紧紧抿着嘴唇,良久才冷然一笑,“小风也找到了,真好!”
段韶的唇角微微一搐,目光中的疑虑渐次深邃,看来这靖王当年是真的爱秦葭爱到骨子里了,所以才会把人家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对待!他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耐不住,“你猜他是谁?”
听完,靖王似想起什么,目光徐徐落定在段韶身上,缓缓问道:“是谁?”
段韶衔起一枚黑子却始终不肯落下,面容上含着一丝淡漠的笑容,“你见过的!”
靖王的目光朗朗划过段韶手中的黑子,不过是一瞬间的惊愕和意外,含着一缕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谭奕枫?”当时他在康王的身边看到谭奕枫时候,总觉得这个文雅温润的少年的眼睛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如今想来,原是当年那个活泼调皮的小风了,他真真是像极了葭儿的!
段韶的笑容里有一丝质疑和嘲讽划过,转瞬已经恢复了寻常的闲闲意态,“就是他!”
当年他也以为靖王是恨极了秦葭才故意把小风给丢掉的,可是这么多年了靖王一直都在私下派人寻找小风,他才知道原是他们误会了靖王。后来段韶又从妹妹那里知道,当时府里的一个侍女不小心在小风面前说秦葭走了,小风才会一个人偷偷溜出靖王府,从此下落不明的!
靖王眼波里墨色仿佛是夜色的深沉,语气里有一丝难辨的嘶哑,“本王早该猜到是他了!”
段韶的目光倏然一紧,终于将手中的子落下,转瞬已换了澹澹的笑意,“看来你早就感觉到了。”
靖王意味深长地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他们母子终于都回来了!
“是啊,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小的风儿如今恨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不知道若他知道本王是他的杀父仇人,又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