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半夜就下了起来, 天亮时,雨量并没有减缓,这么大的雨出工是不可能了, 大队广播响了,让大家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什么时候上工等通知。就是顾铮他们也没法出门干活。因为这场迟来的大雨,红旗大队周边方圆数百公里的村落里的人, 都被憋在了家里。
村里组织壮年男劳力成立巡逻队, 分成三组, 山上一组,地里一组, 大堤一组。目前来看大雨虽然持续了好几天, 但雨量适中, 山上并没有滑坡的险情, 地里的积水一有淤堵很快被疏通, 秧苗并没有受多少影响, 江面水势上涨也不是很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按这个趋势他们能顺利避过这波强降雨。
谢韵跟顾铮住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在下雨之前已经被大家重新修整了一遍, 并没有漏雨, 只是屋里屋外都潮乎乎的, 被子都能拧出水来。
都不上工, 谢韵中午简单煮了一锅玉米面疙瘩, 为了除湿把鲅鱼干撕碎加上多多的姜丝、花椒、辣椒爆炒,当配菜。
“我这心里怎么还是很不安。在这呆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雨。”老吴有些忧心。
顾铮想了想跟许良说:“吃饭完,我们两个上山,找个避风的地方,搭个简易雨棚。”
许良点头,未雨绸缪也好,别真正出事了,跑山上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着。
“是得提前备着,如果情况不好,先把小丫头的猪跟鸡弄上山,养那么大不容易,鸡都开始下蛋了,出点意外太可惜。”老宋也同意。
于是顾铮跟许良放下饭碗,找来工具,冒雨在山上忙活了一下午,给大家收拾个避雨的窝棚出来,还给猪跟鸡在旁边搭了个小棚。
回来时身上都湿得透透的,谢韵给他们一人灌了两碗姜汤,又烧热水让他们赶紧洗洗。
老吴的预感真得应验了,原本以为最多下个十天左右的雨,都半个月了还没有停,反而最近这两天,有变大的趋势。江面已经超出了警戒水位离大堤顶部就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在山里也发现有处有险情,提前将附近山下的人家给转移走,果不然,半天后那地出现了一小段山体滑坡,把刚搬走的那家房子冲垮了一半。
顾铮下午就过来把家里的猪跟鸡弄到山上,连大黑也给带上山去了。谢韵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就听顾铮在外面拍窗叫她,下地发现屋里进水了,已经过脚面了。
“我今晚守夜没睡,可能有处溃堤了,水上来的很快。快把东西收拾下,5分钟后我们上山。”
谢韵一听情况如此紧急,迅速把家里的重要东西,地下的粮箱都收到空间,顾铮在外屋打包了一些食物,谢韵提前准备了一个急救包装了必备的东西,现在只要打个结背到肩上就能立即出门。
顾铮把她身上的雨衣整理好,拉起她的手:“别害怕,拉紧我。”
在他们收拾东西的这会,水已经涨到了膝盖上面,院外老宋他们也收拾好东西赶过来。外面雨很急,顾铮左手扶着老吴,右手拉着谢韵,许良负责老宋,几人磕磕绊绊地往山上爬去。没多远的距离,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顾铮他们准备的雨棚。
谢韵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旁边关着的几只小鸡,虽然没被淋到,但被外面的雨声吓得挤做一团瑟瑟发抖。
顾铮做的雨棚很结实,四周还拿草帘子围住,里面很干爽。
“我昨天去江边看过,我们这段大堤修得牢固不会出事,应该是上游有处溃堤了,看这水势这会估计县城也都上水了。我们住的这个方向首当其冲,上水最快,村里人家如果睡觉警醒的估计这会也都应该能上山了。”顾铮给大家分析。
老吴皱眉:“天灾最无情,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可千万别出人命。”
村子里已经乱了套,家里有主心骨的还能指挥得当,收拾好东西,绑好家畜迅速转移。那些遇事抓瞎的,老婆、孩子在旁边哇哇乱叫,等想起来家里猪跟鸡的,发现大水已经把猪圈冲了个窟窿,哪有猪的影子。还有睡得沉的,等醒了之后,发现大水都快漫到炕沿了。
等天微微亮,能看清外面的情况,谢韵他们往下望,从水没过房子的高度看大概有一米五左右的深度。好在雨基本停了,只零星飘点雨丝。
一晚上没睡大家都有些疲倦,条件不好,谢韵生火将饼子烤热,分给大家就着咸菜吃。
吃完早饭,顾铮去村子里打探情况,回来后把谢韵拉到外面角落:“家里绳子在你那,给我找点结实的,我去救人。”谢韵知道他是军人的天性,不会见死不救,也没阻止他。
没拿家里的,卖场仓库有绑箱子的结实粗麻绳给了顾铮一卷背在肩上,又找了一卷细的挂上他另一个肩膀。谢韵又找来厚实的口罩跟帽子给他戴上,身份特殊,还是尽量低调点。
“上回那艘小船被我收进来了,你要吗?”谢韵问。
“算了,障碍物太多船划不开,绳子就够了。”顾铮想了想拒绝了。看到谢韵担忧的眼神,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支书很尽职,昨晚出家门好多重要的东西没带,却随身带了个锣,村里没装广播之前,都靠敲锣召集村民。让儿子找个高地敲响锣鼓,尽量把避险的村民都集中在一起,清点各家人数。谢永鸿也过来了,跟着一起安顿村民。谢春杏跟自家人待在一起,虽然又重新经历一遍难得一遇的洪水围村,但是事隔久远,还有些惊魂未定。
是的,她知道这次的事情,但是她有什么义务提前通知大家呢?反正红旗大队所有人都及时跑出来了,大家只是丢些粮食跟家畜,损失又不大。虽然她爸是队长,但人都自私,她才不会了别人的一点损失而让自己因为能预知险情而暴露,所以她只是提前把家里人都叫了起来,有她的知会她们院里住的人还算出来的比较齐整。
倒是有个人,此刻焦虑非常,她们大院没有养狗,大家睡得很死,有人发现枕边有水才惊醒,她们只来得及穿好衣服,只有几个腿快的抢了两袋放在高处的粮食,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多拿,就跑上山逃命。让她头疼的是那个人寄来的药粉她一直没动,塞在冬天的棉袄里,大水一泡,哪还有剩下的?那个人说那药粉很珍贵,致幻效果很好,他也是好不容易弄来的,让她仔细点用。现在都没了,她拿什么完成任务?
村里的水位一直在成人的脖子高度,雨小了,水位并没有降。顾铮一路往东不停将绳索绑在坚固的附着物上,让被大水困在树上跟房脊上的人扶着走,慢慢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还找到在水里飘着的活着的家禽跟家畜若干都交给最近的村民,村民家养的动物都有记号,不怕他们互相争抢无主物打架,再说打架也不关他的事。
一个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被困在树上的妇女被顾铮救了下来,以为他是外村过来帮忙的,非要让他告诉叫什么?家在哪?等水退了,要登门感谢。好容易摆脱掉热情的大嫂,顾铮抹了把汗,还是救动物比较省事。
决定去大队牲口棚看看,路过大队办公室门前,领导讲话的高台因为比地面高很多,两个年轻的女人站在上面避险。顾铮跟村里人不熟,但其中一个人他还有印象,是跟谢韵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圆脸知青,另一个应该也是知青。既然有谢韵的朋友,顾铮不能不管。
孙晓月跟赵慧珍比较倒霉,因为着急,赵慧珍往外跑的时候,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还把脚给崴了。孙晓月为了照顾她,两人直接落在了后面,赵慧珍走不快,没人帮忙,怕再摔着被水给卷走,两人就近跑到大队讲台这,讲台旁边立着个公告牌,起码手里有个抓扶的东西,就这样煎熬了半宿,此刻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想下去,又怕村里土路不平,不知道脚底能踩到什么,一旦掉坑里怎么办,所以只能老实呆着等人来救。
看到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终于看到了希望。孙晓月只是远远看过顾铮一眼,这会他又捂得严实,根本没认出他。
见一个女知青腿崴了,照理可以把她背到地势高的地方,但是顾铮这个人龟毛起来也很严重,他只背他的小姑娘,其他人腿又没断,自己走吧。
顾铮淌水过来已经确认这段路没有坑洼,走过去很安全。赵慧珍本以为这个好心人能好事做到底,把她背过去,结果那人扔她们一人一根木棍,指了孙晓月冷冷地说了句:“你走前面。”又安排她走中间,他自己在后面断尾。
她有点委屈,左脚都不敢着地,走一步艰难万分,但是人家能好心过来护着她俩到安全的山坡就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太高。这人是谁呀?她记性不错,村里的人基本都认识,虽然他帽檐下只露出双冰冷的双睛,但浑身气势像是当兵的,村里只有两家孩子去年征兵被招走,这人应该不是村里的。周边应该都遭了灾,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算部队提前准备也不能来得这么快,而且部队集体行动,这人连军装都没穿,到底会是谁呢?
忽然想到了一处,难道是那些人里的?应该是了。不知道他救没救离他们最近的谢韵?不等她们道谢,那人就转身走开了。孙晓月摸摸脑袋自语:“这人跟我哥比更像当兵的。”
赵慧珍没接话头:“赶紧去找其他人吧,咱院里这帮男人,关键时刻一点指望不上,还赶不上个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