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两个人不自觉地把呼吸都压抑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警惕心瞬间提高到了顶点。

眼前是粘稠的黑,这种黑好似能随着呼吸进入人的身体,沉淀成浓郁暗沉的物质,纠缠到四肢百骸中,连听觉都不自觉被抑制。

凌丁当缓缓睁开眼睛,很快就察觉出四周的黑并不正常,不由曲起胳膊捣了捣宴几道的后背,示意让他解疑,宴几道没让他失望。

黑暗中犹显华丽的语调在此刻的低喃声中更添了一丝充满诱惑的暗哑:“待会你的面前会有一束光,它经过数面镜子的反射,到你面前时,一定要记得避开!”至于避不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宴几道沉吟了下,才说道:“避不开,你的唯一一次机会也就消失殆尽了!再想出去,就要留下你身上的一件东西了!”

凌丁当心里一突,想到池底看到的那些晶莹剔透的指骨,下意识的握了下拳头,神情更凝重了几分。

清晰地感觉到身周的黑暗浓郁到了一个临界点,黑洞一般把所有的光芒都吞噬殆尽。却在此时,宛如一颗倔强的流星擦过了黑暗的边缘,裂变成瞬间璀璨到极点的光。

凌丁当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失明。下意识自我保护的闭上,却又在下一秒睁开。

她需要清晰地计算出光经过一连串的反射后照过来的轨迹,所以即便视力还没有回复,仅凭着一丝微弱的感应,凌丁当脑子在这一刻转的飞快。

另一边的宴几道,同样面临着和凌丁当一样的情况。

这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旋身,后仰,侧腰,跳跃,凌丁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躲避着经过一面面突然出现的镜子反射出来的越发明亮的那一束光。

近距离下,凌丁当才感受到这束光的灼热,最起码两百度的高温是有的,因此更不敢让它近身。

此时两人已经各自散开,令人安慰的是,两束光并没有交集,凌丁当和宴几道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光束的速度俨然愈来愈快,凌丁当躲避地越发艰难。终于,左臂处收势不及,眼看着就要洞穿而过。

凌丁当想都不想就要把匕首横在手臂上阻挡,腰间突然一紧,一只手环过来带着她刹那光火间往后一退。

眼看着光束在撞到一面镜子后像失去了所有能量般消失,凌丁当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就差一点点!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

凌丁当想到那只带着自己躲开光束的手,急忙转身看过去。

即将消失的光束余光中,宴几道站在背光处,看着自己手掌,眸色浅淡。

“你···”凌丁当的目光随着一滴滑落的鲜血轨迹看向短短时间内已经汇了一小摊血水洼,定定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身周,黑暗潮水般翻涌着褪去。

还是那个略显幽暗的镜像空间,身上的青青紫紫宛如没有存在过一样,凌丁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在刚才的躲避中撞得鼻青脸肿的脸,意外地发现脸上依旧光滑如初。

难道,所谓的镜花水月,就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幻觉。

凌丁当正想着,但在看到地上依旧新鲜的血时,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左手尾指,一节,断。

那道无比狰狞的伤疤,被一道更近的伤口咽了下去,凌丁当嘴唇颤抖了下,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把那节指骨捡了起来,递到一直定定看着自己伤口也不包扎的宴几道面前。

“为什么?”

凌丁当想问,我们不过是利用与反利用的关系而已,你凭什么能冒着被光束射中的危险救我。我们一直都是陌生人不是吗,在更早之前,甚至还是敌人!

但说不出口,无论如何,在那种危急关头,宴几道想都不想救了自己是事实。

凌丁当不想说自己感动了,毕竟这人曾经绑架过自己也是事实。

说实话,此刻的凌丁当心里很矛盾。所以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宴几道比女人都要精致几分却不掩阳刚的侧脸,看他眼睑微微下垂遮住了眼里的光。

两人之间第一次彻底沉默,伴随着脚下渐渐漫开的玻璃裂纹,沉默着走进了镜花水月第三层。

凌丁当低头,正好看到仰躺在地面上的闵怀城没来得及收回的那一抹复杂至极的眼神。

身侧,宴几道终于开口,淡淡扫了眼第三层所在:“你不用多想,要不是第三层闯关人数必须达到三个人,你的死活,我不会关心。”

凌丁当垂了垂眼,不语。

闵怀城早就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身处第三层空间,两人在第二层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此时不管不问,也是为了缓解空气中越发浓郁的尴尬。

相对于这些,他最关心的是:“这都是你设计的?”

宴几道直视闵怀城此刻面无表情犹显正义十足的脸,唇角一勾:“是!”

“为了外面的那座塔?”

“是!”

“这也是你来戈丹的目的之一!”

“是!”

“你进流沙是故意的?”

没有丝毫犹豫的“是!”

闵怀城把一口凉气吸进肺里,缓解了即将升腾而上的怒火,也不顾还在一边的凌丁当了:“看来,你我之间的合作,并不公平!”

“哦,怎么才算公平。论身手,我们不相上下,但论脑子,我自信可以甩你几条街!儿时如此,现在一样!更何况,你欠我的!”宴几道的声音悠悠的,但最后一句话,成功让已经握起拳头的闵怀城泄了气。

“说吧,这第三层怎么过?”宴几道径直走到闵怀城躺过的地方盘腿坐下,这才扯过一节布条缠在小拇指上,闻言只轻轻吐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对于凌丁当的询问,宴几道睨过来一眼,目光落在凌丁当手上的指骨上,招招手示意人过来,接过那一节指骨后放在一个贴身的衣袋里。

“当然是等它自己打开!”

凌丁当默,闵怀城皱了皱眉。

*

时间的流逝在这方空间似乎变得不明显起来,凌丁当感觉既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又像过去了好几天,分秒时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在这种无休止的等待中,人发疯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凌丁当从不知多少次的沉睡中醒转过来,下意识的打量了下四周。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就躺在空间的一个角落里,左边的那个角落,闵怀城还在沉睡的状态。

转头,右边的角落里,宴几道目光定在一处目光发散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发呆。

清清嗓子,凌丁当摸摸自己的脸,问话千篇一律:“多久了!”

宴几道缓缓把目光转移到凌丁当脸上,眼神飘忽了下:“你都有白头发了!”

那边答非所问,凌丁当摸摸自己依旧短短的发梢:“是吗,我看不见!

“你拔一根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两人的一问一答很快吵醒了角落里浅眠的人,手一扬,一柄短刀不偏不倚的立在空间正中央。

察觉到邀战的信号,两人瞬间停止对话,兴致勃勃地翻出自己的武器站了起来,再看向另外两人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裸的杀意。

招呼不打一声,三人顷刻间战在了一起。

一上手,就是只取人性命的杀招。迅捷,诡变,狠戾的是凌丁当,霸道,凶残,出手气势一往无前的是闵怀城,潇洒,机变,杀机暗藏的是宴几道。

三个人,皆是生死仇人般拼了命的架势,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疯狂。

但因为各自为战,三人若论单打独斗本就不相上下,是以直到筋疲力尽,谁都奈何不了对方,最后俱是不顾形象的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的疯狂也随之掩了些许。

等到气喘匀了些,就各自挪到自己占的角落,闭眼,休息。

*

再一次睁开眼,凌丁当下意识摸摸脸,被粗糙的触感震了震,下意识皱眉。转头看向左侧拿着一柄短刀默默擦拭着的闵怀城:“我的头发,是不是全白了?”

闵怀城不发一言的拄着刀颤巍巍的站起身,晃悠悠地挪过来,揪起一根头发拿到凌丁当面前,冷然道:“自己看!”接着又颤巍巍的走回去。

凌丁当看着掌心中一根晶莹的雪白发丝,心中怒火起,宴周还在等着他,但他这么一副尊荣,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自己心爱的惹面前。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凌丁当拔出自己依旧锋利的匕首,扶着墙壁站起来,遥指向闭目不语一副无欲无求姿态的宴几道:“你,起来,我要和你决斗!”

“哧,我们仨都斗了多少年了,谁也奈何不了谁,你还是省省吧!”闵怀城在一边毫不留情的泼冷水。

宴几道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对凌丁当的挑战也没反应,两人斗嘴间,终于察觉到什么,不约而同地走到宴几道面前。

凌丁当把手放到宴几道脖颈脉搏,沉缓,不仔细感受根本察觉不出来在跳动,两人终于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