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轻轻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乐峻也没说什么,他心里还有点不高兴,挺想妹妹跟他一起走的,但是妹妹现在跟他都不像小时候那么亲了。

吃过早饭,起身离开之前,乐峻还是暗暗叹口气,拉住轻轻在怀里抱了抱、拍了拍:“在这儿待烦了,就给二哥写信。等你生日时,我可能正好回京,到时再来这里逗留一日,陪你过了生日再走。”

乐轻悠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二哥路上小心。”

乐峻见妹妹红了眼眶,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了,我走了”,转而对方宴道:“好好照顾轻轻。”

方宴点头。

乐轻悠和方宴同样是把乐峻送出了城门外,但这次他们走的是西城门,看着那些早已在城外准备好的仪仗远去,乐轻悠心里很是不舒服。

当初大哥走时,她也没这样舍不得,难受,难道在她心里,对自家哥哥和大哥,还有亲疏分别吗?

乐轻悠仔细想了想,不是的,大哥已经有了家,回京亦是回家,自然不用她挂心。而二哥,却还是孤单单的,当初来时带着的春卷,也给她留了下来。

回到县衙后,乐轻悠又给京城去了两封信,一封给大哥,一封给小舅舅,都是向他们打听二哥的亲事的。

不过乐轻悠只是监测一下二哥亲事的进展,并不会参与什么意见,她觉得只要未来的二嫂是二哥喜欢的就行。

两封信才送出去,第二天就有差役送到县衙两封来信,一封是已经到了京城的大哥来的,一封是初八就带着人回湖州继而向泉州去的刘管事来的。

大哥的信是五日前到了京城时写的,就是跟他们说一声,他已到了京城,并收拾东西准备去湖州。

刘管事正月初八就带着几个下人回了湖州,离开时乐巍已经交代好了在海外的主要事宜,乐轻悠跟三个哥哥设计的小道庄园图也在那时候交给他带走了,同时让他随车带走的,还有好近千斤的水泥。

因此,刘管事才会在到了泉州时,出海前给主子们来一封信,信中把此次出海的主要随行人员,所带事物都做了详细的交代,并且说了大致回来的日期。

刘管事这封信里面,还带着夜与的一封信,信很短,只说出海寻母去了,以后有机会会再回来,请小姐勿念。

乐轻悠这才知道,夜与当初说要出海,是要去找他的母亲,如果当时他便说了这个理由,自己也不会又留他这几年。

毕竟那时刘管事已带着家人出过一次海,自家并不用担心夜与的安全。

方宴也拿过那封信看了,很轻易就猜透乐轻悠的心思:“既然当时夜与没说,便是他心中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个远在海外的母亲。你不必自责。”

“也没有自责”,乐轻悠摇摇头,“只是觉得夜与挺不容易的,当初想去找母亲,那他心里也是很想有家人陪伴的吧。”

一开始夜与和夜平到她家,她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前都是过的什么生活,只从外祖母口中知道云舅母对他们很苛刻。

是直到她跟哥哥们去了京城,时常去玫瑰铺子走动,又跟云家的下人有了接触,这才断断续续知道。

夜与是在一个农户家长大的,那家农户似乎是他的叔叔家,在那一家,他是靠着偷吃猪食才没饿死,等他长到六七岁,那家叔叔婶婶就嫌他吃得多不能干活,转而想把他买到宫里做小太监得一笔快钱。

夜与偷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半夜偷偷跑了出来,后来沦落到襄州城,和夜平等一群小乞丐在街上乞讨为生,为了得到有钱人早已吃腻的一块馒头,他们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

所以说对当时被人牙子掠卖到云家的夜平、夜与,云大夫人的确算是他们的恩人。

只是后来被云大夫人当做狗一样训练对云三小姐的忠诚度,比之曾经真的在街上像狗一样乞讨一份食物时却更难过。

不过但凡没骨气一些,云大夫人无论怎么训练,都是会老老实实挨训的,但夜与也不知道哪来的傲气,就是宁愿去街上要饭,也不愿意被云大夫人打断脊梁再由云三小姐重新捏合一个。

所以他要求更脏累的活儿,却没想到会被云老夫人直接带到湖州。

到湖州之后的日子,他才感觉自己一点点地像是重新回到了人世间,此时离开去海外,不仅乐轻悠不舍,夜与更不舍。

乐轻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夜与已经身在茫茫的江面上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此去不会永远都不回来了,看过母亲,亲自向她问清楚,当初为什么会把他遗留在中土,他还会再回来的。

因为对他来说,乐家已经成了他的家,他的心之所安处。

……

正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朝廷皇榜遍布全国,就连偏远的西南、西北都没被落下。

“自今日起,大周改元丰庆,且为了不影响全国百姓的生活,先皇四七已过,民家嫁娶、宴飨自由”,在皇榜最前面看榜的一个书生边看边向身后一圈问皇榜上都写的什么的众人说着,这时有人问能不能喝酒吃肉逛窑子,书生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青楼、戏班等声乐场所还是要暂时关闭的,违者最轻也得去盐场服半年的苦役。”

这边正说着,同时看榜的另外两个书生已经看到另一页,高兴地喊道:“丰庆帝开恩科了,为了照顾远地的学子,今年的会试时间定在四月中旬,最重要的是,这科要取中五百人呢。比之以往足足多了两百人!”

多两百人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差不多参考的人能多一半儿的考中几率。

不过他们高兴的同时,更加遗憾,因为他们现在连秀才都不是。

皇榜前,这一城的百姓来了又去,直到天幕泛着深蓝,还有三两人结伴来看榜。

因是皇榜,方宴派了两个差役过来守护,以免众人挤着看榜时有所损毁,此时这两个差役便点上灯笼,等着其他人过来换班。

皇榜必须张贴三日以上才能撤去,这三日,都有人日夜轮班地看着的。

灯笼刚点起来,就有一人过来。

陈宇举着还没来得及挂起来的灯笼朝来人看了看,笑道:“是李贡生啊。”

李贡生点了点头,背着手,凑到皇榜跟前,看到那上面写的恩科内容,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站住。

陈宇朝同伴钱乙看了一眼,两人忙上前扶住了,钱乙说道:“表姑老爷,您这没事吧。”

钱乙是李贡生老婆不出二服的侄子,两家算是比较近的亲戚了。

李贡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陈宇看着那李贡生走远了,才低声道:“这怎么回事啊?朝廷让民间自由嫁娶了,这李贡生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高兴。”

要知道当初李家和张家的事,闹得整个县城都知道,终于张少爷那原配和离走了,大家都等着吃张李两家的喜酒呢,没想到张家老爷、夫人没同意他们儿子和李家姑娘立即成亲,说是到过年前再办,更没想到的事,眼看着过年了,先帝驾崩了。

住在李家隔壁的邻居,可是都听到过年前那段时间他们家的吵闹的。

如今朝廷提前除了国丧,李贡生还是如丧考妣的模样,也难怪陈宇会奇怪。

钱乙知道一点儿,这个表姑夫恐怕是在可惜,如此好的恩科机会,他却因为现在还未中举而错过了。

不过在钱乙看来,连举人都中不了,这届恩科便是再加取五百人,恐怕表姑夫也中不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好歹李贡生是自家人,即使他跟陈宇是关系最好的同事,他不能说出来跟同事一起嘲笑自家人。

钱氏就没什么嘲笑不嘲笑的顾虑了,她一向看不上这个读书半辈子却什么都没读来的丈夫,听他唉声叹气的回家,本就因为未来好儿婿被赶出家门而不快的钱氏立即炸了。

“你叹什么气,好好的家,都被你叹气叹得霉运连连”,钱氏拍打着手里的抹布,说话时带着一股恨恨的语气。

李贡生捂着头在桌边坐下,兀自叹着道“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别在我跟前找不痛快。”钱氏说着推了他一把。

李贡生突然站起来,看着钱氏,神色略带疯狂地道:“你知道朝廷这次恩科会取中多少名进士吗?五百名,是大周立朝以来之最。凭我的学识,若是能参加此次会试,有八分把握会中。”

钱氏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听他说完,不由呸了他一脸,“这么多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中,还中进士,还没你做春秋大梦来的快。”

李贡生连连摇头,“愚妇,蠢妇”,起身就去了书房,不过半个时辰,李贡生又一阵风地跑回正房,向正在卸头上银钗的钱氏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银钱。”

“你想干什么?”一听丈夫有要钱的意思,钱氏立即转回身,警惕地打量李贡生。

李贡生打起十分的耐心,拉了个凳子在钱氏旁边坐下,说道:“现如今,捐一个监生名额也不过三百两银子,恩科这么好的机会,我实在不想错过。咱们家能不能改换门庭,就看这一遭了。夫人,你想不想做那诰命?你瞧瞧那方大人,就是咱们这小县的县令,他那未婚妻半个诰命品级都没有,但这一县里哪家的夫人不得在她一个小姑娘跟前矮半截?”

钱氏被说得有些生动,而且她心底里,是不大能瞧得上县令那个未婚妻的,小毛丫头一个,虽然满身的气派,可那气派,还不是被身上的金珠钗环堆出来的?

如果她家这老头子也能考中了进士当个一县之长,她和女儿把金珠钗环往身上一戴,谁还不得捧着自家。

到时候,只怕也没人敢轻易地张口就说:李家那姑娘她自家夸得跟天仙儿一样,在乐小姐跟前一站,就跟个狗尾巴花儿似的。

李贡生见老婆子虽是不语,却明明白白地心动了,便又往他中了进士能给他们两个儿子和女儿带来的好处上说。

“好”,钱氏猛地拍板,“老爷,就照你说得办。等你考中了进士,我看张家那老两口还看不起咱们慧娘,要不是他们要拖拖拖,慧娘何至于落到这么个尴尬的境地。”

李贡生高兴地连忙握住钱氏的手,十分真诚道:“夫人,等我高中了,一定给你请个诰命回来。”

钱氏听得心花怒放,两夫妻畅想了一下高中后的热闹场面,李贡生道:“夫人,现在当紧的是,赶紧拿银子去府城捐个监生,还得赶紧收拾行李,晚了就赶不及今科会试了。”

钱氏一听,转身就去掏钱,去年慧娘偷偷跟张洎好上,被她发现了,一次次的,着实从张洎那儿要了不少金银。

她归拢一番,大抵有五百多两,可是丈夫去考会试,又是捐监银又是路费,只怕这些都被花得干干净净。

钱氏心里一阵不舍,想了又想,对李贡生道:“这事儿,得给张洎说说,他想娶咱家慧娘,以后你就是老岳父,等你高中了,他也跟着受益,你考试的花费,他得出一半。”

李贡生觉得这是在谋划张洎的银子,有些羞于启齿,“这不好吧。”

钱氏瞪他一眼,恶狠狠道:“他占了咱们慧娘多少便宜,这个时候让他出些银子,怎么了?”

钱氏是不相信张家那对夫妻真舍得不要这唯一的儿子的,因此不怕从张洎手里掏不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