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路后,清一又从车里坐到了车外,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坏了小丫头。
买了一车的新鲜菜蔬、羊肉、猪肉、牛肉回到家时,那些中午就过来的同僚们还未散去。
见到乐家小姑娘带着一车子食材回来,一问是要做火锅的,正打算告辞的这些人又重新找起了新的话题。
听说火锅就是从湖州那边传来的做法,乐家人也是湖州的,那做的火锅肯定正宗,他们还是吃过乐兄家的晚饭再走吧。
这就需要准备七八个锅底,乐轻悠便让带来的春字丫鬟中厨艺不错的都过来帮忙。
人手充足,火锅准备起来也快,不过半个时辰,一锅锅浓香的火锅就被送到客厅的桌子上。
夏天吃火锅,最费的就是冰盆,一顿火锅下来,耗费了差不多二十多盆冰,就这样,还是把众人热得满头大汗。
但告辞时,这些人一个个地都说夏天吃火锅倒别有一番畅快滋味,也有两个人语气不太对,说什么都说乐家是寒门看这一下子能拿出来二十多盆冰的手笔,却比有些豪门还豪气。
很快就有人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地反驳:“好好招待你一顿晚饭还错了?咱们谁家一个夏秋不得消耗几百盆冰,值当拿二十盆冰说事?”
“陈兄说得好”,吃到乐姑娘亲手做的火锅,冷旭心情很好,当下就高赞一声,说道:“我去过湖州时家在京城开的火锅楼,但今日才发现,若论火锅真味,还属乐兄家做的最好。”
其他人都应和起来,有好几个都看出来冷旭一直在乐家赖到这时候是冲着乐家的姑娘,为了讨好他,同时也为了在郁家那边落个好,便说起明日大家给送个什么样的新婚贺礼为好。
一开始说酸话那两个人没意思了一会儿,也加入了谈话,比不过几个乡下考上来的穷小子也只能在心里气气了。
毕竟,形势比人强。
翌日,乐轻悠寅正便起,那边乐巍、乐峻,以及昨晚同样在这儿住下的方宴都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乐轻悠收拾好出来时,他们三个已经把下人们今天各自要负责那一块儿的都安排好了。
乐巍还没换上礼服,见乐轻悠出来,问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天晚上睡得早,就醒了”,乐轻悠是半点没听见下人们来往的杂音,便知道哥哥们是特地交代了,想让她多睡会儿,“咱们什么时候去官邸区那边?”
乐峻说道:“要用的东西前几天都已经让下人拉过去了,我们并不用着急,辰时前过去就行。”
因为要把郁娴儿迎娶到那边,招待客人便也在那边。
这时汀蕙过来说舅老爷一家来了,兄妹四人到门口迎接,见了面,相互说了说各方事宜准备得如何,便一齐到客厅吃早饭。
早饭还没吃完,乐岑夫妻、他岳父岳母,赵庆喜,以及还在候缺的乐崇都前后脚地过来了。
本来就很热闹的客厅再加上这几个人更加显得热闹,乐轻悠让春月再添几副碗筷来,看着家里这些亲戚,心里倒是觉得轻松许多。
有这么多人在,今天就不用她操心着招待客人什么的。
吃过早饭,众人便乘马车向官邸区而去,家里的仆人也带走了一大半,只留下一小半看家。
清一没跟着去,京城里不认识他的达官显贵很少,他这次回来也没有再在众人前露脸的想法,只是为了看看小丫头一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因此即便乐轻悠他们兄妹再三劝说,清一也坚持留在桐花街这边。
……
乐轻悠和云老夫人、裘氏、卢氏、云霞、云霓同乘一辆大马车,云老夫人一直乐呵呵的,坐上车后就拉着乐轻悠的手念叨:“你大哥这一成家,我就放心了,以后你们三个的大事,也有长嫂操持,与京里各家来往起来,这家便成个样子了。”
乐轻悠点头,话说她虽然觉得自己把家里管得不错,但是到参加各府宴请、哥哥们的同僚家有红白事时,就有些应付不来了。
裘氏卢氏也都暗自争着劲儿好一番夸了夸郁娴儿的气度人品。
云老夫人听得直点头,等她们说得没词儿了,才拍了拍乐轻悠的手背,嘱咐道:“郁家小姐是个好的,只是人家好,咱们也得先把事情做到了,等你大嫂回门后,家里那些账目你都跟她交割一下。”
“外祖母不用说,我知道这些”,乐轻悠笑道。
云老夫人多说一句也是担心小外甥女当家做主习惯了,把管家权交出去心里会不舒服,毕竟那些铺面,这些年都是她在打理的。
“当然了,轻轻也可以先选几家嫁妆铺子出来,依旧自个儿掌管着,以后也不会生疏了”,云老夫人虽看不出小外甥女说这话有什么勉强的,还是笑着安抚,“等你定了亲事,外婆还得再给你送几间嫁妆铺子。”
一直静静听着的云霞、云霓这时都抬起了头,云霞顾忌着今天是大表哥的喜日子,没问什么,云霓就没那层顾忌了,当即问道:“祖母,霓儿也想先管几间嫁妆铺子试试手。”
祖父祖母在很多繁华州府都有铺面,可不能全让一个外人占了便宜。
云老夫人看了云霓一眼,今天她高兴,不想说不高兴的事,就道:“好,等你定了亲事,便也拿几间给你。”
没听到说自己,云霞面上也没露出什么。
外面,云老爷子问乐巍:“你们小舅确定不过来了?”
“嗯”,乐巍点头,“小舅公事繁重,小舅母又不方便,昨天已经由管家把礼送了过来。”
“好好招待来人”,一旁云诏说道,“反正京城到扬州顺风顺水的话才只一日路程,等日后有什么节假,你带着郁氏过去拜见一下更好些。”
乐巍答应下来。
一行人到乐府下车,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就有送礼的上门来了,而郁府那边,此时已是门庭若。
乐巍他们三个才在京城认识的人大多是这一科的同僚,比之郁迁十多年积累的亲朋故旧就有些不够看了。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人是冲着赵安国、方宴的面子过来送的礼,若非如此,来乐府这边送礼的人只会是些新晋的六七品小官。
迎亲是在后半下午,但吃过中午饭,乐轻悠就让春和、春卷一起去前面叫了三个哥哥回来,让他们各自去午休。
早晨起那么早,不午休一下,迎亲时没精神可不行。
乐巍三人自然听他们家轻轻的,跟外祖母、舅母打了声招呼就各自回房去了。
因为客人都被安排在第二进宅院,第三进这边很是安静,又有乐轻悠收拾出来的足够的客房,每个人找个歪会儿的屋子还是很方便的。
云老夫人看着这井井有条的样子,不由对乐轻悠道:“轻轻丫头啊,你做的不错。”
乐轻悠笑了笑,将这个夸赞接受下来,“外祖母,两位舅母,你们也都睡会儿去吧,大哥要到申时左右才去迎亲,你们还能在这儿干等着不成。”
云老夫人总怕哪里出了差错,过一会儿还想去前院瞧瞧,就摆手说不用:“我年纪大了,觉少,倒是你,还有霞儿、霓儿,你们也都赶紧去睡吧。”
到了,乐轻悠也没去睡,她让人带云霞、云霓去右厢一带的客房,自个儿则带人去前面找汀蕙,她要再检查一遍大哥的礼服。
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放心汀蕙,因此对云老夫人的询问,她只说是去前面看看给客人们准备的冷饮够不够。
二进院这边同样静悄悄的,有些人送过贺礼便走了,说是下午再来观礼,留下来的那些也都被安排在或客厅、或花厅、或客房休息。
乐轻悠一路走来,除了自家的下人,并没有碰见什么外人,走进挂着红绸的主卧前,倒是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是准备去厨房看看的赵庆喜。
乐轻悠回头,笑道:“庆喜表哥,今天辛苦你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赵庆喜穿着一身石头蓝的长衫,或许是长期写书讲书,看起来就带着浓浓的书生气,他看看乐轻悠,问道:“这么长的天,你不睡会儿午觉,跑到前面来做什么?”
“再过来看看我大哥的礼服”,乐轻悠侧身,“表哥,屋里凉快,咱们进屋里说话吧。”
赵庆喜哈哈一笑,“瞧我,拉着你在大太阳底下说话岂不是傻,走,进屋里去,我忙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看看阿巍的新房呢。”
一迈步进屋,便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这屋里有四五个丫鬟守着,随之过来见礼。
赵庆喜没理会,四下打量了下这外间的摆设,对乐轻悠道:“听阿岑说这都是你布置的?”
乐轻悠说道:“也有大哥他们的意见。”
“很不错”,赵庆喜点头,说乐轻悠,“在我跟前你还谦虚什么,咱们家轻轻的眼光怎么样我们还不清楚?走,去里面瞧瞧。”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丫鬟上前,规规整整地施了一礼,说道:“乐小姐,这毕竟是我家小姐的新房,您带着一个大男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乐轻悠看她一眼,这个昨晚上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住下的丫鬟叫知棋,之前在郁娴儿身边也见过几次,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没想到是个性子尖锐的,早早地就想替主子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心里当然很生气,但乐轻悠不想在大哥成亲这天闹什么不愉快,就避而不谈:“我来检查一下大哥的礼服。”
赵庆喜气得脸色发红,却见小表妹都忍了,便也只好忍下这口气,笑嘻嘻道:“你这丫鬟姐姐的规矩也太重了,在我们乡下,成亲前这洞房都是可以给大家参观的。”
本意是缓和气氛,没想到一句话让知棋更加恼火,“什么乡下的破风俗也能拿到我们家跟前说吗?”
乐轻悠的脸色冷了冷,说道:“想摆你一品大员府上丫鬟的谱儿换一天,别在今天搅事儿。”
知棋还想说什么,胳膊被身旁的知琴拉了拉,这才不情不愿地哼一声。
“知棋是个暴脾气,我们家小姐都拿她没办法,知琴代她跟乐小姐道声对不起”,知琴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施礼。
见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乐轻悠觉得很心累,即便娴儿姐姐是个好相处的人,即便她已经决定跟方宴一起走,这时候她还是很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大哥大嫂住在一起。
赵庆喜咬了咬牙,才没把那一句“你家的狗管不住也别朝别人吠说出来”。
乐轻悠没理会知琴,看向后面的汀蕙,“大哥的礼服拿过来。”
汀蕙看了知琴一眼,垂头回道:“上午奴婢一拿过来,就交给了这两位姐姐。”
“乐小姐放心,我们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了”,知琴笑着说道。
“拿过来”,乐轻悠神情平平,“出了什么差错,你也担待不起。”
知琴被这淡淡的话一噎,只好施了一礼,转身去里间取礼服。
知棋施礼,“恕奴婢多事,乐小姐这么着,是不相信我们几个。”
乐轻悠转身在一旁坐下,半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知棋尴尬地握了握手,暗想如果小姐不是下嫁给姑爷你一个乡下女凭什么给我使脸子,面上也同样不客气道:“好教乐小姐明白,姑爷若是丢脸,我们家小姐也丢脸,姑爷的东西我们自会跟看护小姐的东西一般看护。”
乐轻悠还是不说话,等知琴把礼服端过来,示意她放到手边的桌子上,才开始仔细检查,片刻后,她捏着一颗腰带扣晃了晃,说道:“拿针线过来。”
春和马上从袖口掏出针线包递上去。
赵庆喜惊讶,一转脚步走过来,坐在乐轻悠右手边的椅子上,抽了抽那颗带扣,问道:“看着缝得挺好,怎么一碰就松了?”
“我也不清楚,昨天检查时还没问题”,乐轻悠用针挑掉那个只用单线虚虚缝了一下的线头,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