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巍沉吟片刻,虽然心里有几分猜测,在妹妹面前也不好说出来,只笑道:“不管什么人,我们不理会就是,反正明天到泸州府码头便下船。”

湖州府的码头比之仙泉县那个小地方要繁盛许多,船在这里停了三个多时辰才再次扬帆,中间下去一波客人又上来一波,船上比昨天更热闹了些。

傍晚时分,红彤彤的火烧云映红了半个天空,天水相接处也红了一片,这样壮丽的自然美景引得许多人从客舱中出来。

乐轻悠透过小木窗看到外面瑰丽的江水,出去到隔壁挨着叫她家的三个少年出来,看景去。

此时的船头甲板处已经沾满了人,男女老少介绍,不过其中一个地方却明显的稀疏,那个地方站着一个穿着尤其凸显身材的大红绸衣女子,她时而拂拂鬓角随着微风飞扬的发丝,时而撑着甲板看向远方,撩人风情在暖暖的晚风中火辣四射。

然而靠着她身边站的,除了一两个粗糙汉子,却没有多少人,带着家眷的或是要面子的都不会涎着脸往这么一个一眼看去就不是好地方出来的女子身边凑,至于心里是不是被撩骚得痒了,从那些故作远离的好些男人时不时不经意看过去的眼神,便可让旁人窥知一二。

一个妇人注意到自家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当即便伸手在她腰间狠狠一拧,又看了那边搔首弄姿的女子一眼,咬牙道:“这儿的味都被狐狸熏臭了,你跟我回舱里去。”

男人明显是个怕媳妇的,虚张声势地反驳一句就跟着走了。

红衣女子顺着声音向他们看了一眼,眼底闪过高傲不屑的笑意:丑婆娘管不住自己爱偷腥的男人反怪别的女人长得太美,真是可笑。

想着,就要收回目光,却是看到三个分外优秀的高大健美背影,虽然从背影看着都还是稚嫩的少年人,不过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应该是富家公子。

而这样的富家公子,比之那些脑满肠肥的富商,要更好上手呢。

红衣女子掩下眼中的喜意,将鬓边乱飘的发丝掖到耳后,款摆着腰肢就朝那三个背影所去的方向走去。

跟了几步,红衣女子才发现,那三个富家公子前面还有个少女,她不由地咬了咬涂着饱满胭脂的嘴唇:根据以往的经验,有女眷在,那些男人往往很难上手。

但是,目光再次停留在他们身上在夕阳下反射着柔和光色的衣服上,红衣女子下定了决心,就是他们了。

从十岁就开始在欢场打滚,机缘巧合离开青楼也没有得到期望中的那种生活,女子自觉已经看尽人世百态,像这样富贵风流的少年人,是不可能喜欢成熟且风情四射的女人的。

仅仅一个闪念的功夫,女子就换了一副神情,手垂着不着痕迹地在大腿上拧了一下,让双眼中罩上一层淡薄雾气,她娇娇弱弱地一步一步来到栏杆处,停在那三个各具风采且又一个比一个优秀的少年人旁边。

这样的三个俊美少年,不说他们手中的钱,便是每人都只对她温存一晚,那也值得了。

红衣女子看得出来,这三个少年还未经历过任何女人,若是自己能上手,怎么也能在他们心中留下浓重的一笔,或许,自己还能从现在的这种生活中脱离。

女子越想越心动,却半晌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朝自己看来,就有些着急,以往那些男人,哪一个不是那刚往旁边一站,就跟见了花蜜的蜜蜂似的立即凑过来?

纵然心里有些不甘挫败,女子还是在下一刻采取了行动,将手里攥着的淡紫色丝帕一松,顺着风力,那帕子就吹到了边上乐巍的脚边。

旁边不远处多站了个人,乐巍自然是人一来是就知道的,不过他没有出来交朋友的想法,因此是连眼角都没偏一偏,听到轻轻说西边天空的那片火烧云一会儿像马一会儿像海浪一会儿像人群的,他就很好笑地看着,间歇地还说一两句有关江水日暮的诗。

因此当一道称呼公子的娇柔婉转的声音在旁响起时,他根本没想到是叫自己的,红衣女子见这人满眼的温柔和注意只放在他和另外两人中间的少女身上,心里觉得不甘之余又有些气愤。

竟然如此忽视她,今晚得手后,她也不必看在他们俊俏的份儿上多跟他们几天了,直接就把他们的财物拿个一干二净罢了。

“公子?”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带了几分羞涩,在橘红色的夕阳照耀下显得尤其好看,“我的帕子”,落在你脚边了。

只是她后面的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有一阵猛风裹挟着帕子,卷落在江面上。

女子的脸色瞬间僵硬。

乐轻悠转头,从大哥这边看向那女子,“你在和我们说话?”

虽然有铁蛋的警告,最好的是不理会这个女人,但人家明显是盯上自己和哥哥们了,倒不如更主动些。

正面看到这个少女的长相时,红衣女子神情微愣,随即就是发自心底的排斥,不说本来便觉得这个少女碍事,现在她那殊美的脸蛋更是让她感觉碍眼。

也不知道这个少女和这三位风姿绰然的少年是什么关系。

见这女子久不回答,乐轻悠指指已经湿透沉入江水中的帕子,“你的帕子在哪儿。”

红衣女子扯了个笑:“是啊”,继而脸现失落,“那是我早已逝去的母亲亲手给我的做的,没想到会一个不慎掉到水里。”

目光落在乐巍身上,略带祈求和几分控诉,刚才如果他能及时帮自己捡起来,帕子怎么会吹到水里?眼下再怎么说,他都得有几分愧疚吧。

愧疚?

乐巍呵呵一笑,还真没有,“那姑娘真是不小心,令堂的遗物也不说好好收着。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你花两钱银子,请船上的水手快点下去捞,大概还能拿回来。”

红衣女子的脸色黑了黑。

乐峻忍不住笑了笑,想勾搭他大哥,就这姿态这长相,也太小看人了。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明白这女人是个什么人了,早就听说过船上有一类专做仙人跳的骗子,没想到今儿个他们倒是碰上了。

方宴不想轻轻跟这种肮脏的女人说太多,便拉了拉她的手,说道:“吃饭去。”

乐轻悠见自家三个少年完全没有被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吸引,暗想着以后他们单独出去时,自己也能放心了,当下笑着点点头。

红衣女子万没想到,自己一点儿都没从那三个少年眼中看到痴迷神态,甚至连话都没能多说上几句,他们就走了,不由愤愤不已。

既然如此,她还非要勾住他们了。

只是在她跟过去时,在上二层木楼的楼梯口处,遇见一个更加贵气天成的男人,而且那还是一个贵气优雅兼具、魅力流于一举一动间的男人。

红衣女子心中微震,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船上,会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

五皇子看到这么个风情四射的尤物,心里也动了动,那双本就风流多情的眼中笑意更加柔和,抬抬手中的扇子道:“姑娘先请。”

红衣女子微微点头,脸颊发红,“小女子这厢多谢了”,随即掂着裙子,迈步到楼梯上。

看着女子扭动的腰臀,大红色的绸衣将那种魅惑渲染得更加浓烈,五皇子笑了笑,这一路上都挺无聊的,总算遇到一件有趣的事。

五皇子身边自然从来不缺女人,但是能这么大胆地勾引他的,还真没有过。

紧紧跟在女人身后踏上楼梯,在最后一阶时,女人趔趄了下,五皇子忙伸手揽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笑着低声道:“姑娘小心点儿。”

女子娇媚地哼了声,在五皇子胸前推了一下,红着脸快步走了。

这一揽一推,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看见的没几个,很不巧的,这天想要给五皇子亲手做碗羹汤的郑燕燕看见了。

她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塞给跟在身后的玉红,皱着眉就朝五皇子这边走来,经过那红衣女人时,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又不稳地往后面退了两步,一副被撞的样子委委屈屈地看向五皇子。

红衣女子瞬间就明白了,这女人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家眷,好胜心起,也委委屈屈地朝后看一眼,转头迈着碎步而去。

五皇子摇着扇子笑了两声,只觉分外有趣。

郑燕燕不依地喊了声:“爷”,一声三转。

五皇子走过来,拿着扇子在她肩膀上敲了敲,声音里犹带笑意:“老实点。”

一眼看到方宴和他义兄义妹正坐在昨晚那张桌子吃饭,他忙笑着走了过去。

“睿宴,两位乐兄”,五皇子打招呼,“还有乐小妹,在下能在这儿坐坐吗?”

乐巍说道:“五爷请自便”。

虽然此人是五皇子,但对方没有表明身份,他们只当不知道好了。

乐峻也笑着点了点头。

方宴却是了解这位早年狐朋狗友的性子,接下来把正在低头吃东西的乐轻悠照顾得更加细致。

五皇子这会儿有些看明白了,方世子对他义妹的占有欲如此明显,这是想把义妹变成女人啊。

既然是朋友看中的,那他就不好再下手,虽然此女纯澈秀美他甚至有娶进府里给个名分的想法,不过朋友妻不可戏,还是算了。

郑燕燕不知道五皇子已经决定算了,一顿晚饭时间,都以很难看的脸色对着乐轻悠,并时时截下她的话头。

好好儿的就被怼了,乐轻悠脾气再好也不能忍,不过她没有跟郑燕燕这种女人互怼的想法,匆匆吃一个花卷一个包子就和哥哥们回去了。

见这个农家女识趣儿,灰溜溜地自己就走了,郑燕燕的心情总算好起来,拿着筷子全神贯注地伺候五皇子吃东西。

五皇子将她给挑好的一块鱼放入口中,缓缓咀嚼着,还没咽下去,那边又拨好了一个虾,五皇子伸手捏了捏郑燕燕的脸颊,笑道:“别离开王府就拿自己当主子,爷的事儿,你少掺和。”

郑燕燕闻言,满脸的委屈,然而却也只能低头称是。

五皇子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随后把帕子扔到郑燕燕手上,起身就走。

另一边,已经把目标换到五皇子身上的红衣女子站起身来,几步后惊呼一声,很不小心地撞在了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单手捞住女子,笑看着她道:“姑娘,怎么又如此不小心?”

“谢谢公子”,红衣女子嗫嚅道,刚才顺势圈在五皇子脖子上的手却摩挲了下。

五皇子的眼色暗了暗,“姑娘是不是伤到脚了?我那里有伤药,送给你些?”

红衣女子低声说好。

五皇子松开手,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而去。

靠着栏杆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黑着脸低骂了声:“臭娘们儿。”

上船前再三嘱咐她钱多好拿才是最重要的,她竟然总往那俊俏公子跟前凑,这臭娘们儿不会是想找个长期饭票吧!

扔了筷子,男人大步跟了过去。

后面的桌子边,正在跟两个水手长吃饭的付管事摇了摇头,低叹道:“有一个肥羊落坑了。”

这其中的猫腻,水手长们也是清楚的,他们同样摇摇头,一个还指了指那边低着头拿帕子擦拭泪痕的郑燕燕,道:“有那么漂亮的媳妇跟着还胡勾搭,那人丢钱也是活该。”

五皇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肥羊,把女子带到他的那个足有三个单间大的房间里,问知了那女子姓名,一杯茶没喝完,就抱起女人到铺着柔软褥子的床上翻云覆雨去了。

颠鸾倒凤直到半夜三更,五皇子才偃旗息鼓,踹了那女子下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摆手道:“出去。”

女子还纠结着等这人睡了自己要不要跟皮三偷了他身边的财物离开,听到这么两个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拿手捂着赤果的胸前风光,她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这般来财一年多了,哪个在事后不是紧紧抱着她入睡?如此一个贵气优雅的公子,竟然在爽快过后把她踹下床来!

五皇子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翻个身道:“出去,需要什么自有人给你。”

对他来说,这女人只是打个野食,着实用不着在意,更何况就是家里那些有名分的女人,也没哪个完事后值得他抱着温存的。

“你说什么?”女人还是不敢相信,只觉今天诸事不顺,这么一番,便是得了此人的全部财物,她也亏大了。

这次已经睡熟的五皇子没有再回话,女人还带再问,就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推门进来,捂着她的嘴拉了出去。

外面,等在一个房间拐角处关注着这个船上最大房间的刀疤男人看见这一幕,呆愣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难不倒他,朝手里吐了口唾沫,男人就大步走了过来,凶狠道:“我媳妇怎么从你们屋里出来,还衣衫不整的?”

徐有财正想拿一张银票打发这个满脸不甘愿的女人离开,听见这么一句话,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什么。

五爷,这是被仙人跳了。

徐有财眯了眯眼,手一挥,便有两个灰衣大汉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

“捂了嘴处理了”。

这么件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五爷就成了个笑柄,别说那个位置,不立时被圣上斥责了都是好的。

“后续也处理干净”,徐有财又这么补充。

两个大汉已将红衣女子和刀疤男人制住,当下低声道:“徐公公放心。”

公公?

红衣女子眼中爆发出异常强烈的光芒,不停地摇着头挣扎,模模糊糊喊道:“公子,公子,救救奴家。”

旁边的刀疤男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将要被拖走时,对面的屋门打开。

徐有财弓腰见礼,“见过郑姑娘。”

郑燕燕伸手叫免礼,想到刚才在屋内听到的话,她笑了笑,指着红衣女子道:“既然已经伺候了爷,就饶她一命吧。”

或许以后,这么个女人可以为她所用。

在五皇子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一个小妾已经非常大方地给他又纳了个女人。

第二天,在船上那些知道内情的水手以及打杂小童惊奇的目光下,昨天还媚态横生的红衣女人,今儿个穿得规规矩矩地,跟在那位肥羊的妻子身后伺候。

早饭后乐轻悠和方宴在船尾钓鱼时,给他们拿鱼竿鱼篓的铁蛋还很有感触地道:“那个贵公子的娘子,真是个厉害的,竟替她丈夫把那么个女人给收伏了。”

虽然不知道内情,不过乐轻悠觉得,收伏那个红衣女人的,应该是五皇子的身份。

但这并不和自家相关,乐轻悠和方宴都是笑笑便罢。

巳时,船准时停泊在泸州府码头,乐轻悠牵着小青驴,走在哥哥们中间,夜与等人背着书箱,一行人下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