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1)

湛莲眨了眨眼,一时不确信皇后话语中的意思。

“并且,你不仅要爬上龙床,还要尽快怀上龙胎。”

“噫!”湛莲这回真听懂了,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大惊失色。全皇后这是要她去引诱三哥哥,像后宫的妃嫔一样!

皇后一看就知她还未被□□,古怪地勾了勾唇。

“娘娘这话太荒唐。”湛莲道,“陛下与我只是兄妹情谊。”

“本宫陪伴陛下多年,咳咳,这点眼色还没有么?你只管照本宫的话去做。”全皇后不管眼前此人究竟是谁,她在这宫里头,就是全雅怜,她的嫡亲四妹。如今外忧内患,自己为了保命舍弃了皇儿,诬陷贤妃又出差池,全皇后非得要找出一条生路来。

全皇后的确是难产了。她自知初八吉时催产,若出意外,定是只能保子不会留母,但自己死了,还留下皇子皇女让别人去捡大便宜么?于是她叫了心腹找来催产之药,偷偷在深夜催生,她对产婆与奴婢们下了死令,若母子均安便是最好,倘若母子只能择其一,无论胎儿是男是女,都要保自己性命。

然而自己性命虽是保住了,但着实掏空了这副身子,何时调理好还是未知之数,她惟有将主意打在这假四妹身上。只要她成了宠妃生下皇子,她便还能坐稳这皇后之位。

“你去把雁儿叫来。”

眼色?什么眼色?皇后怎么看得出来三哥哥对她有……意?湛莲还因全皇后的话而浑浑噩噩,呆呆地转身照做。

雁儿领命进来,全皇后已不堪负荷躺在床上,对着雁儿使了个眼色。雁儿会意,去了左面放置衣物的紫檀柜中,捧出一个朴素佩锁的黄梨木小箱子,走过来交给湛莲,一并将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她。

“你回去好好看看,明白了就照本宫的话做,”皇后越说越小声,“本宫乏了,你下去罢。”

雁儿见状,抬手请湛莲出殿。

湛莲离开昭华宫回了自己的宫殿,喜芳蕊儿都对她带回来的箱子颇为好奇,问她里头装的什么,湛莲紧闭双唇不作回应,等她将宫婢们都赶出去,自己一人瞪了黄梨木小箱子半晌,手里捏着黄铜钥匙搓了好一会儿,才吸了一口气打开箱子。

然而里头并未放什么湛莲意外的玩意,只是一些破旧书籍与画卷,湛莲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拿起面上的一本画册打开一看,翻一页再看——

轰!湛莲的脸儿如熟透的果子,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她忙不迭地扔了画册,一把将盖子盖上,黄销落锁,一气呵成。这还不够,她捧起箱子左看右看,想了半晌,跪在床前便将东西往床底下塞。

做完这一切,湛莲才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摸摸仍然滚烫的脸颊,她自发拿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太羞人,太羞人。

湛莲不知怎地,脑子里还不停回想着那画册里的画面,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她忙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儿。

对了,明儿要拜祭外祖父,要叫了做了准备,还得去与母妃说一声,对,要去找母妃!

总算找着事儿做的湛莲急急忙跨出内殿,“喜芳,蕊儿,我要去宁安宫……”

淑静太妃自福阳宫回来,心绪难平,念了许久的经竟不知念的是哪一章,她对着玉观音磕了个头,凄凄道:“菩萨救我……”

她烦闷地出了佛堂,洪姑姑上前来禀,说是康乐公主来了。

太妃并不想见,洪姑姑道:“殿下说是明儿想去拜祭保宁老侯爷,已得了陛下的旨,过来问太妃是否有什么话儿交待。”

淑静太妃错愕,遂叫湛莲去耳房候着。

不一会儿,二人相见,湛莲恭敬地道:“我尝听闻老侯爷是个受人尊敬的长辈,听得老侯爷去世,心里悲痛,故而想去灵堂拜祭,幸得陛下首肯,便来向太妃禀报,不知太妃要我带什么话出去么?”

太妃看她半晌,却是问道:“是皇后叫你来的么?”

湛莲一愣,自己如今毕竟是全家女,莫非母妃是怕欠了全家人情?

“非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淑静太妃又看了看她,才欣慰点了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到。你的心意哀家心领了,只是你现下是公主之尊,去了侯府反而不方便。”

“不碍事,我原不过是义妹,老侯爷是太妃之父,永乐公主之外祖,我去拜祭也是应该的。”

淑静太妃思及老父,又潸然泪下。湛莲见状,上前劝慰,不免也掉下泪来。

母女二人哭了一场,淑静太妃道:“好孩子,不怪我平时疼你,你出去只管叫老太太他们放宽心,哀家定将顶梁柱救出来,不叫黄家没落了去。”

湛莲闻言,犹觉失望,但因母妃在福阳宫模样,今日不敢多提,惟有应下。

祭礼隔日晌午备好,湛莲听得明日出殡,又叫人去设下祭棚,自己换了素服,出了宫门坐大轿鸣锣张伞而去。一路宫廷内侍左右,禁军拥持,民众不得往来。

快至侯府,有太监在外通报,湛莲撩帘往前一看,不免微讶。侯府门前竟一顶轿子也无,惟有着丧服者领孝仆候在石狮两旁。

她叹一口气。永乐不在人世,黄宝贵入了死牢,即便太妃还在宫中,大抵曾经攀炎附热者也觉黄家没落,不愿来行丧礼罢。只叹黄家没有好主爷,连累外祖父走得凄凉。

大轿停下,喜芳蕊儿扶了头戴白帷帽的湛莲出来,湛莲站稳,便快步迎上前扶了外祖母起身,“老夫人,请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子。”

黄老夫人受宠若惊,弯着背不停应是。

湛莲扶着外祖母进入侯府,一路软语相慰,大院里跪着些穷亲戚堂客,知道来人是位公主,五体投地大气都不敢出。

灵堂前惟有戏班热闹,祭奠者寥寥,湛莲感伤,摘了帷帽正欲跨过高槛,忽而一小儿自旁跳出,指着她道:“你是何人,见了本侯爷为何不跪?”

湛莲错愕,见那小儿浓眉大眼,六七岁的模样,未着孝服却是张扬之极。

众人紧张,黄老夫人忙喝:“快将小少爷带下去。”

原来这就是恶霸舅舅的独子、她的表弟黄子杰。

丫鬟们忙上前,黄家小儿却一人一脚,嘴里大叫,“你们是什么东西,敢管本侯爷,本侯爷想在哪就在哪!”

湛莲小小倒抽一口气,这莫不是恶霸舅舅二世?

即便黄老夫人往时再疼黄子杰,公主殿下当前也不敢放肆,她忙使了个眼色,黄子杰生母三姨娘上前,将还吵闹不休的儿子抱走了。

湛莲暂且不管其他,肃穆来至灵堂前,接过仆人送上的三柱香,跪在了蒲团上。

照理皇家公主祭奠外臣,只需站立拜上三拜便好,如今康乐公主跪下,她带来的侍从跟着在外跪下,黄家回礼的不回礼的,亲戚堂客,统统跟着跪了下去。

湛莲心绪万千,恭恭敬敬拜了几拜,这才起身插香。

行完礼,湛莲并不走,黄老夫人忙请她去上房坐,湛莲点头,对黄宝贵妻妾道:“你们不必跟来,我与老夫人说说话儿,你们便留在灵堂迎客。”

黄宝贵妻子领着一大群妾室点头应是。

湛莲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后问外祖母,“老夫人,这几日可有客来?”

黄老夫人忙答:“平南王妃亲自来过,安晋王派人送了祭礼来,还有江家来了人。”

湛莲点头,杜谷香与四哥她并不意外,只是这江家……是良贵妃的娘家。

“除了这三家,再没人来了么?”这三家分位虽重,却都不是冲着黄家来的,而是冲着永乐的面子来的。

黄老夫人黯然摇头,儿子平日里全都结交的是不上抬面的狐朋狗友,要么就是狼狈为奸的官员,如今除了穷亲戚,还有谁来?

湛莲扶了老夫人内堂坐了,与她转达了淑静太妃几句话,只是一句也不提黄宝贵的事。

黄老夫人有意相询,湛莲也避之不谈,转而问起外祖父死因,“我听淑静太妃说老侯爷身子硬朗,怎会突地离了人世?是否有甚疾病?”

老夫人不料她突然问起丈夫,不免有些惶恐,答是答了,却支支吾吾。湛莲细问,更加不知所云。

湛莲皱眉,心中有丝不祥。

此时有人端茶进来,正是黄宝贵三姨娘。只见她笑吟吟为二人奉茶,倒好了却并不走,只是瞅着湛莲瞧。

“你退下罢。”湛莲道。

“康乐殿下,奴家有一事相问。”这三姨娘本是城南泼辣少妇,与黄宝贵狼狈为奸,害死丈夫入了黄家门,生了独子后更是在黄家嚣张跋扈。

“本宫与老夫人说话。”湛莲一抬眼,喜芳便上前一步叫她离开。

三姨娘一面被赶一面连珠炮似的道:“奴家就想您帮我问问太妃娘娘,何时帮奴家扶了正室,好让我儿名正言顺地当上侯爷!”

“荒唐!”湛莲起身,皱眉清喝。

黄老夫人吓得软了膝盖,连连请罪。

湛莲愈觉这黄府乌烟瘴气,“带我去见老侯爷灵柩。”

黄老夫人一听傻了,“殿下,殿下,死人面目狰狞,臭气熏天,您千金之躯可受不住啊!”

喜芳也劝,湛莲并不理会,叫了小厮带路,小厮不敢不从,只能弯腰驼背走在前头。

行至灵堂后方放置灵柩处,老侯爷还未钉棺,棺盖半开,湛莲大胆上前探望,只见一方大白帕覆在外祖父脸上,连肩膀都遮住了。

“把帕子揭开我看一眼。”

小厮犹豫,见后面跟来的老夫人和三姨娘频频摇手,一时拿不准主意。

“揭开!”

公主之威岂容质疑,小厮一惊,忙伸手揭了白帕。

湛莲先是看见从未见面的外祖父青面尊容,虽阴沉却不吓人,只是脖间绳勒青紧与条条竖起的痕迹却狰狞之极。

湛莲震惊,倒退一步。

喜芳与蕊儿忙上前搀扶,见她脸色苍白,怕她是否被邪气侵了,忙叫人拿热茶来。

湛莲没有被鬼吓倒,反而被人的荒唐吓住了。

这究竟是自尽还是被迫自尽?莫非单单想不出法子给母妃通风报信,竟然就想出了个报丧的法子!

黄老夫人见事情败露,吓瘫在奴婢怀中。

三姨娘鄙夷地瞅了不中用的老夫人一眼,上前就跟湛莲解释,说是老侯爷想不开上吊自尽的,一家子全都不知道云云。

“闭嘴!”湛莲推开热茶,横眉竖目大喝一声。

这回连三姨娘也吓住了,她喏喏退了一步,跪在早已跪下的老夫人身侧。

湛莲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不想外家居然全都糊涂至斯,“小儿不礼,大人不尊,全然已天良尽丧,黄家岂能不败?荒唐,荒唐,荒唐!”

迎信感来的一干妻妾见康乐公主大发雷霆,不免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跪下。

湛莲来回踱步,眉头皱得死紧。再放任黄家下去,当真要断子绝孙了!

“把小少爷与两个小姐带走,让他们在这家里头待着,迟早是条死路!”湛莲冷冷道,“还有那怀孕的妾室安心养胎,待生下再做打算,其余人等等候太妃发落!”

几个太监领命而去,不久便抱来黄子杰与五岁的大小姐,三岁的小小姐。

“把他们暂且带回宫。”

三姨娘全靠儿子出人头地,听湛莲三言两语就要把人带走,跳起来大叫道:“那是我的儿子,是黄府的小侯爷,你这什劳子的公主凭什么把他带走!”

不等湛莲发令,一太监和蕊儿上前,太监抓住三姨娘,蕊儿啪啪就是两巴掌,“你竟敢辱骂公主,来啊,拉下去打十板子!”

湛莲怒气未消,既悲又叹地再看一眼棺木里的外祖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