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个事实,让一向自诩乾坤在握的男人,不敢相信,更难以接受。
可是,从上午到下午,宇文忌在京城上空面无表情的站了近三个时辰,却依旧了无收获后,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赵芸是真的摆脱了他的掌控。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将其抓回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而这也意味着,宇文一族再次兴盛的希望,也彻底湮灭了。
“该死!”
宇文忌忍不住再次咒骂出声,整个人阴云密布,沉郁至极。从年初开始,他就隐隐察觉到有些事情脱出了他的掌控。可是,不管外界风云变幻,宇文忌自信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他。因为他已经布局太久,准备得太久,他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但如今,他有些不敢确定了。
紫阳大阵被破坏,唐怀锦迟迟修复不好。槊国人来势汹汹,南镜战场接连失利,将侯镇海派过去,前后一共拨付五十万大军。事情却并不像他设想那样顺利,甚至,老天爷给了他一个从未想过的惨淡结局。
而今天,他更是眼睁睁的看着赵芸在眼前消失!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宇文忌很是阴郁、暴躁。没一会儿,京城上空便刮起了风,冷冽如冰,锋利如刀。
“陛下,回宫吧。天快黑了。”莫林站在宇文忌的身后,深深看了眼他垂下来的唇角,神色沉静的轻声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芸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她活着,就总会有露出行迹的那一天。”
“呵,总有一天么?可是,朕不想等那么久,也等不了那么久。”宇文忌抿直了唇角,眼神阴鹜,冷哼一声道:“朕要她后悔,要她回来求我!”
莫林眼神一闪,“陛下的意思是?”
“去孔学院的人应该回来了。那个秦守一,听说赵芸对他也很是濡慕尊敬?”宇文忌冷冷的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还有一户姓周的人家,似乎对赵芸也很重要?”
话未说尽,但不论是莫林,还是不明情况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大皇子、七皇子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人对赵芸如此重要,只要将其全部控制在手里,就不愁她不妥协。
这是很实用的手段,但也太简单粗暴。宇文忌从前是不屑的,他总喜欢用春风化雨般的手段,一点一点的去把控人心。现在,为了快速达到目的,他却是已经顾不上这些小癖好了。
可见,他对赵芸在眼皮子底下逃掉这件事,有多耿耿于怀!
“赵家三兄妹相依为命,周家和秦守一对他们都有大恩德,赵芸肯定不会放着他们不管。”莫林垂眼,一板一眼道:“只是,现在局势敏感。若无充分的理由,怕是会引起百姓不满。尤其是赵麟,他是侯将军看重的佳婿。侯将军刚刚阵亡,陛下就动他,柱国将军府那边也不好交代……”
“侯镇海已经死了,但赵芸还活着。两人谁更重要,想必不需要朕提醒你。”宇文忌阴鹜的看向莫林,“何况,若是连抓几个普通人都要惊动外人,朕就不得不怀疑你的能力了。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不要让朕失望啊,莫林。”
莫林:“……”
沉默着没有说话,莫林看了宇文忌一眼,朝他行了一礼,闪身消失。宇文忌话里敲打警告的意味很浓,但莫林并不在乎。三十多年了,他看着宇文忌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向权利的巅峰,然后又一步步蜕变成如今这个唯我独尊、冷酷无情的帝王,心里并不是没有感触的。
只是,再多却没有了。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莫林没有指责宇文忌的立场。他唯独能做的,只是到柱国将军府,默默的为老友点上一炷香。不过,将军府里的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下人正在将先前挂起来的白幡全部取下,布置到一半的灵堂也被叫停,将军夫人被丫鬟扶着站在门口,亲自盯着下人将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撤下去。
“……报信的人说到一半,娘就晕了过去。一醒过来,就固执的让人将这些东西都撤了。她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相信爹已经战死了……”
看一眼面色苍白、眼神却倔强坚定的将军夫人一眼,莫林面上闪过一丝了然。拍了拍侯大公子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柱国将军府,直接往赵府行去。侯镇海阵亡的消息不会有假,但既然将军夫人坚持,他也没什么好劝的。
随着高德一起来那队羽林军依旧尽职的守在赵府大门口。看到莫林,都忙不迭的行礼。莫林神色淡淡的,目不斜视的推开了赵府的大门。不过,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面色严峻的匆匆走了出来。
门口的羽林军见状,心里都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待听莫林说,赵府里既不见秦守一,也不见侯培珍的时候,众人都是面色一变!一颗心跌入谷底。
只有莫林,眼底反而带上了一些莫名的光亮。赵芸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宇文忌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使不出来,怕是真的会气疯。
赵府人去楼空,麒麟兄弟不知所踪!听到这个消息,宇文忌果然如莫林想的那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啪!”
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青瓷插瓶不幸碎成了渣。残片掉落一地,却无人进来收拾。御书房里气氛恐怖又压抑,门外的内监全都面无血色的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不敢抬头、不敢出声。似乎屋里坐着吃人的怪兽,一动就会被怪兽吞进肚子里去。
宇文忌面前的第一体面人儿——符全,这会儿也被赶到了门外,同他的‘干儿子’、‘干孙子’等人一样,僵直了身体脑袋着地的趴着。眼底是抹不去的惊骇和畏惧。也在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宇文忌真的不仅仅是皇帝,还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要去他一条命的神秘莫测的高级灵师!
符全死死撑着,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脸痛苦的扭曲成一团。身体却一动不能动,连呻吟一声都做不到。在他身后,一些年纪幼小的内监,鼻腔、唇角里已经沁出了点点血丝。双眼翻白、无神,一副随时都会失去的意识的模样……
八级灵师的威压,哪里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御书房内,宇文忌暴怒不止,正一言不发的摔东西呢,哪里会注意到这些?浑身的威压肆无忌惮的放出来,整个皇宫瞬间被一层阴云笼罩,隐隐约约中,一股死寂和不详之气充斥天地。
京城里的灵师都微皱了眉头,朝皇宫的方向看去。就算南边的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侯镇海阵亡,皇帝震怒,也不该如此显露痕迹才对。
“怕是里面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的轻声开口。
他旁边的客人闻言,略带好奇的追问:“曾兄可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不过是猜测罢了。毕竟,皇帝今天的那番动作,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而那东西,应该很紧要。在他找到东西之前,大家都低调安分一些吧。”男子抬眼瞧了周遭一眼,微微摇头。
平日里一向幽静安逸的茶楼,今儿个几乎满座。来的基本上都是往日的熟面孔。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了,也没闲情雅致下棋、论诗、作画,都心不在焉的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交换消息。
听到男子的第一句话,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待他说只是猜测时,又觉得失望。不过对于他说的要低调安分,茶楼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赞同的。
宇文忌是八级灵师,满京城的灵师里,修为比得上他的寥寥无几。他又是帝王,手上握着无人能及的权柄。大家在京城生活,少不得要忌惮三分,免得惹了忌讳,招来麻烦。而随时关注皇宫那边的动静,就成了这些灵师的本能。
不过宇文忌一向不屑搭理他们,他们又尽量避其锋芒,这才彼此相安无事许多年。可今天宇文忌的异常举动,实在让人安稳不起来。
城防司将整个京城围得像一只铁桶,进出城门的人都会被仔细盘查。内里,各个街道坊市之间的也巡查得十分严密。可以想见,宇文忌对那东西是有多志在必得。此时去招惹他,那纯粹是老寿星上吊,不要命了。
这些自命不凡的灵师都会觉得不安,京城里的普通百姓更甚。不过,他们不安的直接源头却是京城内外的街巷里飘扬起来的白幡。
侯镇海死了,冯灿死了,跟随他们南下的几十万将士也埋骨沙场,而许多将士的家就在京城。消息一传开,不知道多少老母亲、妻子哭晕过去,但,他们再也等不回她们的儿子、丈夫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沉寂下来,惶惶又不安。
外边的情形,皇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人会在意。
大皇子和七皇子四肢着地,努力的支撑着身体。汗水从两颊不断滑落,将厚厚的地毯也打湿了一片。大皇子只是四级灵师,七皇子修为稍微高一些,也才六级巅峰。两人面对八级灵师的威压,只有完全被碾压的份儿。如今,两人距离宇文忌又近,根本避无可避。
两位心高气傲的皇子难得求救的看向莫林,希望他能劝说宇文忌息怒。再这样下去,不但外边的那些内监和侍卫没活路,他们两个也要撑不住。
莫林看了眼对面修罗一样可怖的男人,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手,将那阕价值连城的砚台救了下来,轻轻放回桌案上,“陛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还请保重龙体。宫里的内监和侍卫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也请您给他们留条活路。”
宇文忌面色一滞,转眼定定的看向莫林,胸口急速起伏着,“呵,你这是在嘲讽朕,还是在指责朕?”
“都没有。微臣只是在叙述事实。”莫林微微摇头,看着他十分从容镇定的回道。
宇文忌与他直视半晌,冷哼一声,面色依旧不好,一腔的怒火到底压了下去。无边的威压也收敛起来,只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大皇子和七皇子见状,松了口气,手软脚软的站起来。御书房外的内监和侍卫感觉身上一轻,无边的压力消失了,纷纷喜极而泣,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小命。
“你说,她当时为什么能掰开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沉默了好一会儿,宇文忌才抬眼看向莫林,一脸的阴晴不定。
莫林回望他一眼,无奈的摇头,“微臣不知。”
宇文忌没指望莫林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闻言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眼底的阴霾更深更浓,“明明只是六级修为,却能施展类似高级灵师才能掌握的领域技能;明明只是六级修为,却能一瞬间消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明明只有六级修为,却有胆子进宫挑衅我……这下,就算她不是月氏一族最后的血脉,我也没有理由放过她啊。呵呵,你说呢,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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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结了,第四卷酒磨了三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所以写了一章补充正文的番外,大家现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