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纵火,死而不僵的虫子(二)(1/1)

庄子里四处都是火星,叶秋他们颇有些左支右绌。好在,周叔带着村人很快赶到,加入灭火的大军里。人多力量大,许多地方刚烧起来,火势就被扑灭了。

农庄里房屋分散,被点着的就是靠近院墙的那几座。其中,秦守一与叶秋他们待的客院因为最先着火,被烧毁得最严重。不过,庄子里最大的损失不是损毁的房子,而是家禽、鸡蛋、鸭蛋等东西。

因为那些贼人事先将牲畜都放了出来,满院子乱窜。天黑着,叶秋等人也不可能一一的将其赶回禽舍、圈里。后来大火一起,所有的动物都受了惊,鸡鸭鹅,猪牛马闹腾得整个蚌兰村都听得见。再配上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看家狗的叫声,一个热闹,一个杂乱形容不过来。

这值钱显眼的猪、牛、马等大牲畜没人敢动,但满院子乱窜的鸡鸭鹅随手逮一只,别人也瞧不见。所以,这许多来帮忙救火的人,就顺手牵羊了。

天亮了,春花、素娘等人终于将四处跑散的家禽牲畜都规整回去,叶秋就在一旁清点损失。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故意纵火!我们姑娘多和气一人,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春花累摊在椅子上,一边愤恨的咒骂。

素娘性子温婉,骂人的话说不出来,但此时眼底也有恨色,“姑娘不在,我们负责看家,结果却是这样。等姑娘回来,指不定怎么伤心。”

桂娘子抿了抿唇,脸上脏兮兮的,好几道黑乎乎的痕迹,全是救火的时候弄上去的。“是啊,周嫂说,建这庄子的钱,都是姑娘自己卖花挣的。建的时候,也费了许多心血,如今变成这样……糟践人呐。”

素娘叹了口气,随即问道:“周嫂子呢?她对咱姑娘没得说,这累了一夜,咱们好歹得郑重的谢她一回。”

江婆子疲惫的甩了甩酸软的胳膊,一脸的愁容回道:“她家里两个孩子呢,火灭了没多久,秦老便让她回去了。”

叶秋转过身来,看一眼素娘,摇摇头道:“周家对姑娘很好,毋庸置疑。可我们只是下人,是不能替姑娘拿主意的。道谢这事,只能由姑娘自己去。所以,这些事还是等姑娘回来了再说吧。素娘,姑娘对我们很宽容,但我们自己也不能没了规矩。下次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素娘愣了下,随便反应过来,“看我,这火一烧,将我的脑子也烧糊涂了。”赵芸是主子,周家虽然是农民,但却是赵芸的长辈。他们这些下人插足进去,确实不像话。而且,刚才她的用词与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对。

桂娘子、春花、江婆几个听到这话,却是眼神一闪,沉默下来。

叶秋见状,轻声道:“你们没在别家做过下人,可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若不懂规矩,当家夫人拉出去打杀了都是没人同情的。庄子的里伙计多,也累,但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姑娘便不会故意给人脸色看。偶尔的玩笑也没关系,可若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也这样没规矩,就是给姑娘丢脸了。”

春花摸了摸后脑勺,闷声闷气道:“姑娘对俺这么好,俺不想给她丢人。可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俺是真的不懂。”

叶秋唇角扯了扯,略带沉闷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别乱说话,别乱得罪人就是了。姑娘好了,赵家好了,我们这些子人,也才能有好日子过。我已经被转卖了一回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素娘与桂娘子几人对视一眼,叶秋本来就是下人,会和他们一起是因为主家败落了,如今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是有些难过了。她出声安慰道:“都怪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不过,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叶秋你想开些。姑娘能干,脾气也好,能跟着她到赵家来,我们大家都是有运气的。两位少爷如今虽还未见过,但能考上秀才,能力肯定也不差,我们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其他几人附和,叶秋点醒他们身为下人的本分,虽然让人不舒服,但所有人都不能否认,她说得有道理。

叶秋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知道她们是真心听到心里去了,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庄子里的损失不小,我都清点记录了。秦老这会儿还在客院,我先拿过去给他过目。修缮庄子的事情,也要听他老人家的安排。不过,今日是给鸿泰居送货的日子,素娘你回南院通知常乐照常送货。江婆、桂娘子、春花你们三个去地窖里将那些预备的咸蛋抓出来装车,我怕误了时辰。”

素娘站起来,点头道:“我这就去。”

“幸好地窖里还有一批腌好的咸蛋,不然这次咱们就得吃个哑巴亏了。”江婆想到被贼人打翻的咸蛋坛子和碎掉的咸蛋,不由得摇摇头,“那些人真是作孽,那可都是钱呐,现在却被他们白白糟蹋了!”

“他们连房子都敢烧,人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还好昨夜他们没对常大叔与丘山下死手。”桂娘子心有余悸的摇摇头,拉着江婆春花去装咸蛋。

叶秋抿了抿唇,目送着几人离开了,自己也脚步匆匆的往客院行去。

二叔公和周叔正在客院的废墟前站着,神情严肃。

“叔,昨夜纵火的,真的是现在县里通缉的逃犯?”周叔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二叔公双手背在身后,点头,“是他们无疑。不然我也不会让常乐去通知村外的兵丁。”

周叔有些不懂,“可咱们无凭无据……”

“无凭无据么?”二叔公回头朝周叔笑了笑,神色中,有些说不出的深意,“等人抓到了,就是真凭实据了。”

周叔心里更狐疑了,但二叔公一向有些深藏不露,他不说,他也不好再多问。想想,昨夜来的那些兵丁态度也很好,丝毫没觉得二叔公是在撒谎。想到赵家兄妹与张县令之间说不清的亲近关系,周叔心里有了些猜测。

“芸丫头昨日来信,说拦下了祝春娘,府城的情况很好。”

二叔公突然开口,周叔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那就好。”赵芸的离开,二叔公与他解释过,如今听到消息,他提着的心也落下来。麒哥儿是赵家最有希望博得功名,振兴门楣之人,若被祝春娘毁了名声,断了前程,那就太可惜。

只是,麒哥儿虽然得张县令看重,但要说得罪朱县丞,却是没有的。为何那些人非要挑拨祝春娘去府城生事,如今又来纵火烧屋,想要置赵家于死地呢?周叔抿着唇,脑子里很多疑问。

赵芸走的时候,交代了庄子的事情,全权由秦守一做主。叶秋很快过来,将庄子里的损失仔细的给两人禀报了。秦守一听罢,便一一吩咐了修缮屋子的事宜和庄子里的人员分配。

“村民顺手牵羊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好追究。毕竟,有些人家还是很规矩的。如今他们帮忙救了火,咱们明面上的谢礼却少不得。我记得昨夜有头猪断了腿?拉出来杀了了吧,凡是昨夜过来帮忙的,每家送块肉。正好修缮房屋要请人,也不用再去城里买肉做伙食了。”

“奴婢记下了,一会儿便让春花找人来杀猪。”叶秋应下,仔细的记在心里。

“常德与丘山如何了?”秦守一想了想,开口问道。

叶秋回答:“还没醒。”

“好好让人看顾着吧,这次没丢了命,也是大幸。”秦守一点点头,昨夜两人出去查看情况,被人打昏过去,头破了,见了血。常乐带着兵丁回来,追捕贼人的时候才将两人找到带回。众人虎了一跳,赶紧看了伤,将人安置下来。

“秦老放心,素娘家的与冬哥儿都在院子里守着呢,他们要是醒来,会过来通知的。”

“行了,你下去吧。”秦守一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朝叶秋摆了摆手,打发道。

叶秋向两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去忙了。

“这位叶秋姑娘倒是能干。”周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感叹一句。

“这可不一定是好事。”二叔公眯了眯眼,随即笑道:“不过芸丫头也不是一般人,拿捏两个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用不着我这个老头子担心。”

“芸丫头啊,确实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小姑娘。不像我家兰心,整天想着玩儿。”周叔赞同的笑了笑,随即摇头叹气道。

“兰心上头不仅有你们夫妻俩,还有三个哥哥,贪玩些也无事。芸丫头的情况却不同,她需要有独立的能力。”不管是谋生的能力,为人处事的能力,还是自保的能力,这些都不可或缺。不然,日后面对上那些人,日子可不会太好过。秦守一垂着眼,神色不明。

周叔多少听出了一些端倪,加上二叔公近半年来,表现出来的对赵家三兄妹毫不掩饰的看重与照顾,他肯定这位深藏不露的二叔公,也是赵家三兄妹的保护人之一。

只是,他照看三兄妹,是因为与去世的赵家夫妇有很深的交情。在他的记忆里,二叔公与赵家一直都走得不算近。没道理这么在意赵家三兄妹。可这些日子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明白,秦守一与赵家,根本就是牵扯太深。

庄子这边在秦守一与周叔的主持下,开始修缮房屋,重新规整。而在蚌兰村的另一头,方家的大院里,朱县丞堂而皇之的坐在主位上,身边护卫着好几名好手,惬意的用着饭。

底下方地主与方大公子规矩的陪坐着,态度亲近谄媚。

“方老爷,这次多谢。等朱某顺利脱身,必有重谢。”朱县丞朝方地主举了举杯,微微笑了笑。

方地主赶紧道:“朱大人说的哪里话,当年要不是您提拔,如今我也置不下这份产业。您是方某的恩人,我敬您一杯。”说着,方地主就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口喝干,爽快至极。

朱县丞见状,愉快的眯了眯眼,“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方老爷无需挂怀。如今,朱某沦落成朝廷通缉要犯,方老爷还能伸手援助,实在让朱某感动。”

若真感动,那就拿出些实质的东西来,空口白话谁不会说?方地主呵呵笑着,心里却是懊恼。昨夜赵芸的庄子着火,他也被吵醒,本想呵斥下人几句,便回房睡觉。朱县丞一行不速之客,却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

朱县丞身边有好些带剑的好手,他没胆子拒绝收留,更没胆子去告发。但这担惊受怕的,朱县丞却连些实质的安慰都不肯给,死守着那些钱财。方地主心里不满,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这院子简陋了些,不过平日里少有人来。朱大人尽管放心的在方某这逗留,一应的吃食穿用,我会让犬子每天亲自送来,必定不会走漏了风声。”闻言,方大公子朝朱县丞躬了躬身,也是一副听话的表情。

朱县丞对这对识相的父子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呵呵,方老爷的好意我领了。”说完,便毫不客气的给两父子提了要求,一点儿没当自己是外人。

方地主面上挂着笑,心里却越来越阴沉。这人,还真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在丰乐县呼风唤雨的县丞大人?吃要精致,穿要舒服,

最后却只摸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真当他们是冤大头?

“父亲,我们怎么办?”书房里,方大公子瞧了眼窗外,小声问道。

方地主半阖着眼:“怎么办?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然后送走呗。”

“可是窝藏罪犯,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一家也是要被牵连的……”方大公子皱了皱眉,之前他们巴结朱县丞,为他所用,是因为他的权势。如今他落魄了,他们方家完全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那也只能伺候着。没瞧昨夜赵家的庄子都被烧了?”方地主沉沉的出声,“朱县丞身边的那几个,可都不是普通人。”

“那我们就毫无办法?”方大公子有些不甘心。

“想办法吸引住村外那些守兵,给他们制造离开的机会。”方地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到:“只要他们尽快离开,我们家就不会有事。”

“可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方大公子抿着唇,讽刺一笑,“刚才还让我去请城里的厨子来呢,他不怕我们去告密。”

“朱县丞享受惯了,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想必有些受不住。”方地主瞥自家儿子一眼,随即道:“我们敢告密,他便敢对我们家的人动手。狗急跳墙,穷寇莫追。我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赵家是前车之鉴,我们方家不能步上后尘。”

“父亲你怎么肯定昨夜赵家庄子的火,是他们点的?”方大公子疑惑的抬眼,问道。

“赵家庄子失火,他们便来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朱县丞必定是让人先去点火,将村里的人与村外的兵丁都吸引到赵家的庄子去,他们才能趁乱顺利摸到我们家来。不然,你以为外边的那些兵都是瞎眼的?”方地主冷哼一声,随即又道:“而且,有几个人在朱县丞他们到了后,才进的院子。看他们来的方向,明显是赵家庄子那边。”

方大公子面色沉凝,“还是父亲看得明白,儿子惭愧。”

方地主眼神闪烁,“现在朱县丞等人就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若是他们能看得到生机,我们家也就无恙。若是他们到了死地,他肯定也得拉我们垫背。朱县丞这人心机谋算都很深,也记仇,睚眦必报。所以,惹不得。”

“儿子知道了,儿子会小心伺候的。”方大公子心悦诚服的躬了躬身,然后,两人都听到屋顶上有细微的声响。

方地主与方大公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们是这样说的?”朱县丞坐在椅子上,旁边一名美貌女人正给他捏着肩膀。

底下,一名高瘦的男子弯着腰,垂着头,回道:“是。”

“哼,以前倒没看出来,这方哲还有些小聪明。不过,还算识趣。以前都是他们父子俩求着见我,如今他们两父子却是巴不得我赶紧走了。”朱县丞讽刺一笑,小眼睛里全是阴鹜,“还有那个赵家的小丫头,居然躲出去了,真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