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妹妹,你来了。”刚刚踏入大门,满脸笑意的张青璇便出现在了赵芸面前。
赵芸躬身行礼,笑着回答道:“才几日过去,又来叨扰姐姐了。”
张青璇眼角余光瞥见叶秋手里的食盒,唇角一抿,上前拉住赵芸的手道:“你要是能天天来,我才高兴呢。走,咱们屋里说话。”
柳绿闻言,赶紧快走几步,将房门的帘子给撩起来。叶秋提着食盒,跟在赵芸身后,默默的进了张青璇的闺房。
“赵姑娘,请用茶。”桃红端着茶盘上来,分别给两人上了茶。起身退开时,她微微抬头,打探的看了赵芸一眼。
因为修炼灵力,赵芸五识敏感,转眸看过去,正好撞见那一眼。桃红心惊,赶紧垂下头,掩饰着浑身的紧张站到张青璇的身后。
赵芸挑了挑眉,只当没见。端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她才抬起头来道:“外头越发的热了,姐姐这屋里,却是凉快,”
桃红打探的看赵芸被发现,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张青璇心里有事,不曾留意到。此时听赵芸开口说话,便接嘴道:“放了冰盆,周围也有树荫挡着太阳,屋子没直接被晒到,凉快些是自然的。只是在屋里待久了,也憋闷。”
“闷了,就出去散散心呗。”赵芸放下茶盏,笑呵呵道。
张青璇摇摇头,意有所指道:“这园子里不仅晒得慌,也杂乱,我不耐烦去外边。”
“那我来的岂不是正好,陪姐姐聊聊天,去去烦闷。”赵芸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抿着嘴笑。
柳绿笑着插嘴,“可不就是。我家小姐就盼着赵姑娘来呢,门房那边,更是前几日就遣了奴婢去打招呼,说等赵姑娘来了,就直接让您进来。”
“劳姐姐惦记了,我也想着能早些过来,但就是时间错不开。今日正好家里的点心店开张,掌柜的在前面招呼,我就带着叶秋过来了。”赵芸笑着解释一句,随即看向叶秋道:“将食盒里的点心都拿出来吧。”
张青璇脸上闪过惊讶,“芸妹妹不声不响的竟把点心铺子都开起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去捧个场。”
叶秋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四五个白瓷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放着一种模样精致的点心。而且,颜色各个不同,形状不一,瞧一眼,便觉得很有食欲。
柳绿站得近,连帮忙摆放。桃红站在另一边,瞥了眼被端出来的点心和那空空的食盒,神色莫名。
赵芸一边瞅着叶秋两人的动作,一边笑着摇头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点心铺子,哪里能劳烦青璇姐姐?姐姐尝尝,这些点心的味道还不错。说起来,我会想到开点心铺子,还是前些日子姐姐提醒了我呢。”
张青璇心里其实有些着急,但见赵芸满脸笑容的样子,也不由得按捺住情绪,伸手拿了一块点心低头品尝。点心还未入口,鼻腔里却萦绕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张青璇有些惊疑,抬眼看向赵芸。
赵芸微笑着,一脸会有惊喜的神色,张青璇启唇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便在嘴里蔓延开来。明明甜度很高,但丝毫不觉得腻味。萦绕在整个鼻腔里淡淡桂花香和吃到口腔里的那细腻的花瓣的触感,更是让人有种身在桂花林里的美妙错觉。
不知不觉间,张青璇就将一块不小的桂花糕吃完了。她抬眼,惊喜的看向赵芸,“这是用桂花做的?”
“是。”赵芸眉宇间全是笑意,解释道:“姐姐刚才吃的是桂花糕,做糕点用的水,掺了桂花的汁液;面粉里,也洒了许多处理过的桂花花瓣。这样一来,糕点里不仅能带上桂花的香气,更是能让人真正的吃到桂花。桂花能去火,正适合如今的天气。”
“这花还真能吃。”张青璇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惊叹的神色,“我以为你上次只是随口一说。”
“我会想着开点心店,做一些用花做原料的点心,正是因为青璇姐姐的话。”赵芸喝了口茶,笑着道:“姐姐你都没见过有人能将花做为吃食,我要是能做出来,生意肯定差不了了。”
张青璇愣了愣,随即笑开了,“没想到竟是我提醒了你。不过,妹妹你也真有经商的天分。随便一句话,你就能想到一个好点子。如今更是在短短半月之内,就筹办成功,这样的能力,真是让人惊叹。不像我,已经十六及笄,却还不通俗务。”
“姐姐别夸我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干活儿的可是叶秋他们。”赵芸笑,扫了眼站在周围的叶秋与桃红、柳绿。
张青璇眼神动了动,有些了然的扭头吩咐柳绿道:“芸妹妹特意拿了糕点来给我,我却没什么好好招待的。柳绿你亲自去厨房做一道莲子羹过来吧,我记得芸妹妹喜欢吃。”
“莲子羹什么时候都能吃,姐姐不如让柳绿她们去多采些桂花来吧。我琢磨了几道菜,一会儿做给姐姐尝尝。”赵芸打断张青璇的话,笑着道。
“桂花做菜?妹妹脑子里的新鲜点子真多。”张青璇深深的看了赵芸一眼,抿嘴道:“不过,我也真的好奇,桂花做的菜,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完,张青璇再次抬头,含笑道:“都听见了?桃红、柳绿,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带人去采桂花?”
“是,小姐。”桃红和柳绿瞧了眼兴致勃勃的张青璇,都笑着低头应下。
赵芸看向叶秋,弯了弯唇,“你也去帮忙吧,我大概要多少桂花,你最清楚。”
叶秋垂着头躬身道:“是,姑娘。”
接着,赵芸又说了一些待会儿可能用到的食材,柳绿和桃红一一记下了,才带着叶秋,喊上了几个小丫鬟,出了屋子往园子里去了。
屋内就剩下两个*岁的小丫鬟听候差遣,张青璇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两个再去泡一壶茶水来。小心些,别烫着了。”
两个小丫头闻言,果真听话的去烧水泡茶。张青璇松了口气,总算将不相干的人都不着痕迹的打发走了。
“姐姐今日有些急躁,可是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赵芸灵力笼罩房间四周,确认没有一个听墙角的。
张青璇脸上的轻松惬意全都收起来,黑沉着脸道:“本来那个人在别院里住着,瞧不见也没什么,如今登堂入室,我娘竟是被她气得卧床不起。”
“县令大人怎么会让她住到内院来?”怪不得今日张青璇没有带着她去张夫人院子请安。赵芸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朱茵茵是朱县丞家的庶长女,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姓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敌人的女儿送进自己的内院,这完全不符常理。张县令又不是傻的,那便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了?
不问还好,一问张青璇的脸色更黑,“她怀孕了。朱家闹着要我爹给她一个名分,不然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关键时刻,爹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妥协,暂时忍着。”
“……县令大人和那朱茵茵,到底怎么回事?”从短暂的几次面见和对话来看,张县令绝对不是那种容易被美色迷昏头的糊途官。朱茵茵还是政敌的女儿,他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感才对。可现在朱茵茵竟是怀上了张县令的孩子!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朱茵茵爬我爹的床,是得了朱县丞授意。我爹被暗算了。”当时她听到自己亲近的闺蜜爬了父亲的床的消息,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
张县令很少在内宅谈论同僚与公事,就算需要内宅配合,也只会跟夫人通气。张青璇是夫妇俩唯一的女儿,年纪也不大,两人都想让她过得无忧无虑一些。见她与朱茵茵走得进,也只让人小心提防着,别让她打探到什么消息回去。两人之间的交往,张夫人与张县令都没有明确的劝阻。
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朱茵茵的目的根本不是打探消息,而是爬上张县令的床!
那天晚上有个应酬,张县令几杯酒喝完,就觉得有些醉。他起身告辞,那些人也没阻拦,还让人将他送上了马车。马车里有一种很好闻的花香,张县令正觉奇怪呢,人就彻底的醉倒过去了。
第二天一睁眼,张县令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厢房里。身边躺了个光溜溜的很眼熟的女子,仔细一瞧,却是和女儿走得近的朱家庶长女!顿时就明白了昨晚的宴请,肯定是朱县丞做的套。他身边跟着人,肯定不会留宿在外,他们却是干脆的将朱茵茵派到他府里来等!
千防万防都没防住,自己的女儿张青璇被利用了,他本身也被人糊弄得彻底。想到这些,张县令当时就恨得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在事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朱茵茵来我这里小坐,虽然爱拉着我到园子里闲逛,未时一过,她必定是要告辞离开的。可那天,她却哭着和我说朱夫人刻意刁难她,暂时不想回朱府。我见她哭得可怜,便留她在这住一晚。可就是因为我心软,才给了她机会!如今,她更是光明正大的住进了这内宅,我一想心就憋闷得厉害。”张青璇咬着唇,手里的手帕也被她死死捏着,显然是气得很。
赵芸摇头,“有心算无心,大人与夫人爱护姐姐,隐瞒了与朱家的对立关系,是想要姐姐你开开心心的交朋友。只是,没想到结果却不尽人意。”
“想想当时自己也真傻,我娘几次隐晦的提醒过我,让我提防这朱茵茵,为此,我还跟娘闹过脾气……如今算是自食恶果了。”张青璇自嘲的一笑,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可是,我现在看明白了,她不过是朱县丞用来钳制我爹的工具。如今到了这紧要关头,我怎么能还能容忍她出来恶心人。”
“可是就算姐姐你收拾了她,只要朱县丞将事情闹开,县令大人也会声名扫地。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当作不存在。”赵芸蹙着眉,沉声道:“这种事情最说不清楚,外人也总会偏心弱者。”
“我知道,若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朱茵茵是主动那什么,朱县丞就可随意诬告我爹。可当时事发,爹娘气得狠了,一边封锁了消息不说,一边也将朱茵茵买通的那些下人全部发卖了。前些日子我让人去找,却发现那些人在被发卖不久,就全都暴毙身亡了。现在,死无对证。”
“我猜是朱家人动的手。”赵芸手指在说上轻轻点着,“没了人证,这事儿县令大人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以,要揭露她的真面目,让朱县丞再不能拿着这事儿做文章,便只能换条路走。”张青璇眼底冷光熠熠,和平日里的端庄柔和完全不同。
赵芸看了她一眼,些许沉吟,便转身拿过一旁的空食盒。伸手进去,在底部轻轻一按,那底板就被她打开来,露出下面的暗格。暗格里,平放着两朵盛开的红尘,旁边还有一个小锦囊。
“不负姐姐所托,半月之内,终是培育出这两朵红尘。”将花从暗格里小心的取出来放到桌上,赵芸又将那锦囊拿起来,才阖上暗格,将食盒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赵芸既然来了,张青璇就知道她必是成功培育出了红尘。此时见到桌上的两朵红艳艳的花,脸上不由露出几丝激动和欣喜,“妹妹在侍弄花草方面,果真有过人的天分。”若是生在稍微显贵一些的人家,就凭这,就能得到很好的培养。未来的前途不会比男子差了。可恨她自己,一心在诗词歌赋上用工,现如今想往别的方面努力,也是晚了……
“在这方面有天分有什么用,又不能像我大哥、二哥一样考个功名回来?”赵芸失笑,随口道。
张青璇小心的将两朵红尘拿起来,起身到梳妆台拿了一个盒子,将它们装进去,放入抽屉里锁好。才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女子又不是不能出仕。朝堂六部、近卫、兵营等都有女子为官。只是女子先天条件不如男子,出仕为官,官阶也普遍较低。”
“欸?真的?”赵芸瞠目,这个消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早知道这锦国的民风开放,但没想到已经开放到了女子也可出仕当官的程度!
张青璇见她吃惊,不由的笑着点头,肯定道:“自然是真的。安南省偏南,地处偏僻,女官少见,但是京城里,低阶女官是随处可见。我小时候也动过考取女官的念头,不过我偏爱诗词歌赋,别的都不爱学,只能作罢。现在想明白了,后悔了,却是什么都学不进去了。”
“姐姐只要能坚持,总能达成愿望的。女官该没有年龄限制的吧?”赵芸若有所思,问道。
“这倒没有。只要能通过吏部组织的考试,便能成为女官。当然,皇上钦选的人会直接任命,不用参加考试。其实,女子当官,比男子倒是容易很多。”张青璇摇摇头,轻叹一声,“算了,不说这些了。眼前有这么一道难关在,非得闯过去了,才能有心情考虑别的。”
“也是。”赵芸点头,这些事情,确实是太遥远了。就像周叔说的,着重眼前的事,才能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她起身,将手里的锦囊放大张青璇手里,“这个姐姐好生收着,红尘烈性,使用之前,从里面拿一颗药丸吃下,以往万一。”
张青璇看了眼手里的锦囊,有些动容,“妹妹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替我想到了……妹妹今日的相助,青璇只能来日再回报了。”
“姐姐既然唤我一声妹妹,这些客气话便别说了。”赵芸笑这摇头,随即瞥了眼外边的天色,道:“叶秋她们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叶秋与桃红、柳绿并几个小丫头果真提着篮子回来。张青璇看赵芸一眼,讶异的笑道:“你倒猜得准。”
赵芸抿唇一笑,并不接话。不过是早早“看见”她们往这边来了罢,哪里是猜的?无声无息的收回灵力,赵芸顺便将那烧水的两个小丫头弄醒。隔空控制,这还是才和妖孽师傅学到本事,没想到就用到了这种防人耳目的事情上。要是让他知道了,铁定会再惩罚她徒手捡滚烫的黄豆二十遍。
下意识的搓了搓完好如初的指尖,赵芸想到那时的难受滋味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刚炒的黄豆,滚烫滚烫的,徒手一颗一颗的捡,二十遍下来,手上的皮都像被烫薄了。到后来挨到有一点点温度的东西,都觉得烫得不得了。
十指连心,赵芸被摧残了二十遍,申屠白就闲闲的在旁边喝茶逗墨白。
好在最后两遍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将灵力化作薄薄的一层膜,包裹在指尖上,才让自己的手指免受了磨难。不过,从那之后,她对体内的灵力的控制更强了一层也是真的。
申屠白锻炼人的方法虽然各种残忍,但每次都有看得见的进步。赵芸也就心甘情愿的受下他各种折腾了。
这些思绪不过一瞬而逝,桃红、柳绿采了桂花回来,赵芸便和张青璇移步去了她院子里的小厨房。指使小丫头将花瓣漂洗干净,赵芸则在叶秋的帮忙下,开始处理配菜。
张青璇见她手脚麻利,也来了兴致要一起帮忙。厨房里本来的厨娘彻底成了打杂的,在在一旁心惊胆战的瞧着自家小姐挥动菜刀,生怕她不小心割到手。
不过,到最后几个菜做完,端上桌,厨娘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她总算送了口气。
“糯米桂花藕,桂花杏仁豆腐,烧桂花肠,桂花酒酿细圆子……姐姐尝尝,这些都是我琢磨出来的新菜。”赵芸接过柳绿递来的毛巾擦了手,才坐到张青璇面前,期盼道:“姐姐尝了,给我些意见。我好改进。”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点子?”张青璇有些了然的看赵芸一眼。
“果然瞒不过姐姐,我想着既然能用花做各式各样的点心,自然也能用花做菜。”赵芸也不遮掩,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
张青璇眼前一亮,“点心的做法就那么几种,做菜倒是能有更多的花样。”
“所以,我正琢磨菜谱呢。姐姐不介意帮我一把吧?”赵芸笑,将菜往前推了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说赵芸刚给张青璇送来急需的红尘花,就是看在张县令对赵瑞之的看重上,赵芸有事,张青璇也不会坐视不管。现在不过是让她帮忙试试菜,给点建议这样的小请求,她怎么会拒绝?
张青璇拿勺子舀了一勺桂花酒酿细圆子,细细的吃了,又换了筷子,将桌上的菜,全都尝了一遍,才拿手帕擦了擦嘴,赞道:“妹妹做的这几道菜都很不错,只是我打小长在北方,来这里也还不久,觉得这口味有些偏甜了。不过,本地人应该会很喜欢。”
“这样啊,等我回去再想想,或许能琢磨出几道不爱甜味的人也喜欢吃的菜。”赵芸眼底露出了然之色,笑了笑,等厨娘又端了几道菜上桌,两人才开始用午膳。
午膳之后,骄阳正猛,也不适合出门。屋子里也闷热,张青璇便邀赵芸一起穿过长长的回廊,去临水的亭子里歇凉。
岂料,两人刚坐下,一名身着白色素裙的女子,带着四五名丫鬟,也走到了亭子里来。
“青璇,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歇凉。”女子手里拿着一把美女团扇,声音柔和,笑容甜美。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细,赵芸根本不会将这白莲花般的柔美女子与那些龌龊事联系在一起。
“朱姨娘。”张青璇疏离又客气的唤了她一声,便扭过头,专注的瞧水池里的已经开始残败的荷叶。
朱茵茵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她唇角牵起,眼珠在赵芸的脸上转了几圈儿,才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赵案首的妹妹,赵芸赵小姐了。”
“赵芸不过是个农家女,当不起小姐这个称呼。”赵芸抬眸瞧了她一眼,客气的朝她点了点头道。
朱茵茵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那我便称呼你赵姑娘罢。听说赵姑娘很擅长侍弄花草?前些日子百花坊里的那一盆惊艳了世人的青黛墨,似乎就是赵姑娘的杰作。”
赵芸眯了眯眼,神色很快恢复正常,“杰作谈不上,不过是运气好,恰巧养出了那样一株花。”
“看来赵姑娘福气非凡,这丰乐县上下,百花坊里多少花匠,也及不上赵姑娘这恰巧的运气。”朱茵茵轻轻笑出声,眼底的探究之色愈发的浓重,“只是我听人说,姑娘其实是有些家学渊源?”
张青璇冷冷的瞧朱茵茵一眼,“朱姨娘,芸妹妹是不是有家学渊源,应该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青璇何必如此紧张?空穴不来风,大家都在议论,我也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神奇的种花秘籍呢。”朱茵茵摇着手里的团扇,笑意盈盈。
张青璇还想开口说话,赵云眼疾手快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见她看过来,便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别太激动。张青璇瞥了好整以暇的朱茵茵一眼,那样子,竟像是要等着她发火,不由得心里一凛,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呵呵,没想到您身处县城内宅,居然也能听说我们村里的那些不靠谱的流言。”
赵芸见张青璇被安抚住了,心里松了口气,她这才抬头看向朱茵茵,眼底有几丝明显的讥讽,不过,这讥讽很快被掩饰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厌烦和愤懑:“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便难产而去。我从未见过她一面,更不知道她生前也擅长侍弄花草。之前我就解释过了,种花秘籍纯属子虚乌有,如今瞧着,却是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人。”
“赵姑娘这样小小年纪,没有师傅教导,又没有家学渊源,竟然拥有这样一手好本事,大家觉得蹊跷也并不奇怪。”朱茵茵盯着赵芸,声音和缓的说道。
“真要说我娘留了什么给我,那便是侍弄花草的天赋罢。这世上在某一方面特别有天赋的人很多,我不过是其中最平常的一个。”赵芸垂下眼,扯了扯唇角,“那些人抓着这事不放,没完没了,我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有这个闲工夫,多看两本书,多长点儿学问也是好的。”
朱茵茵眼眸微动,笑了笑,“呵呵,果然是赵案首的亲妹妹,耳濡目染,小小年纪说话就有如此见地。我有些乏了,赵姑娘你和青璇再坐会儿,我得回房休息去了。”
说完,朱茵茵神色柔和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盈盈起身。
“您请便。”赵芸点头,目送着朱茵茵缓步离开。
“我带你出来歇凉,她却刚好也来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张青璇冲着朱茵茵的背影低低的冷笑一声,鄙夷道。
“朱家竟然也对那子虚乌有的种花秘籍感兴趣,真是奇怪。”赵芸耸了耸肩,将手里的点心捏碎了,撒到池子里。
张青璇也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随即问道:“说起来,百花坊那株青黛墨,真的是你养出来的?”
“是。”赵芸点点头,也不隐瞒。
“……他们看上那种花秘籍怕不过是个幌子,中意上了你才是真的。”张青璇愣了下,沉吟一会儿,咬唇道。
“什么意思?”赵芸面色顿了顿,抬头看她,略微惊愕。
“你不知道么?那株青黛墨,百花坊只让这城里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们瞧了瞧,然后就直接送去了京城的国公府。因为这,百花坊在京城的分号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你知道,京城的地皮,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手的。”张青璇神色复杂的瞧了眼赵芸,低声道:“你的能力,让你变得很有利用价值,芸妹妹,这些日子,你小心些吧。”
张青璇的提醒,让赵芸有种彻底拨开迷雾的明朗。这些日子,方家的动作,赵麒来信上说的那些事,全都让她想明白了。朱家指使方家在村里大肆散播流言,是想要给她招惹更多的麻烦。到时候她无力招架,只能找个靠山依附。可是,她大哥赵麒与县令大人走得近,就算她麻烦缠身,也不会投靠朱县丞。
所以,那些人如今要做的不外两件事,一,将张县令拿捏住,让他完全没反抗的能力,或是直接将人挤出丰乐县。第一种可能比较容易办到,朱茵茵便是那最好的工具。二,阻断赵家兄弟,特别是赵麒的前程,让他永远落魄,让赵家永远兴盛不起来,那他们三兄妹便只能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赵芸忍不住捏了捏拳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这朱县丞,真是好厉害的算计!
“张大人,林捕头那边大概还要多久?”赵芸看着面前的神色惬意的张县令,沉声问道。
张县令放下手里的茶盏,愉悦道:“快了。只要能将磨房交易的账本拿到手,我们的县丞大人,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我怕在这之前,他就会对我和我哥哥动手。到时候,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坏了县令大人的大事。所以,大人还是叮嘱林捕头加快些动作吧。”赵芸蹙了蹙眉,张县令虽然看重她哥哥,但他最在意的还是能不能将朱县丞一系给连根拔起。
说到底,她赵家三兄妹现在已经成了张县令与朱县丞博弈的工具。张县令希望她们能拖住朱县丞的注意力,好让林头好拿到那最后的账本。而朱县丞,或许看上了她的能力,但若是到头来不能为他所用,他们的麻烦可想而知。
“呵,你是在对我表达不满啊。”张县令笑了笑,看赵芸的目光甚是奇异。
赵芸礼貌的躬了躬身,轻声道:“不敢。”
张县令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真要是不敢,你会站在这里?放心吧,你大哥、二哥在府城,没人能动他们。再说,乡试马上就要举行了,他在贡院考场里,会有什么事?倒是你自己,要不要我派两个好手保护你?”
“谢谢大人好意,好手就不用了。就算朱县丞将我抓了去,他暂时也不会将我怎么样的。”赵芸摇头,拒绝了县令的提议,站起身告辞道:“时辰不早,赵芸不耽搁县令大人的时间了。”
张县令瞧了她两眼,颔首,“嗯,去吧。你只管应对好那方家,别的不用管。最多两天,林捕头就能将那账本拿到手。到时候,我便遣人拿下朱县丞!”
若真能如此顺利,那便好了。赵芸垂眼,再次朝张县令行了一个礼,推门而出。叶秋在门外候着,赵芸招呼上她,朝迎面而来的老者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离了张府,赵芸又顺道去点心铺子里瞧了瞧,听王掌柜与周宏说了今天开张的盛况,没发现什么问题,才让常乐赶着马车回村。
等远远看见村头的那棵被劈掉了树冠的大树时,已经接近戌时。村里的人家都用过了晚饭,聚在村口的空地上纳凉聊天。见赵芸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个要么眼神闪烁,要么笑容谄媚,全没了从前的慈祥样儿。
赵芸也不理会,让常乐赶着马车先回农庄,自己径直带着叶秋往村里去。今日周叔和周婶有事,店铺开张,连带着周兰心也没能去凑凑热闹。她得去和他们说说情况,免得他们担心。二叔公那边,她也有事想与他商量。
不过,刚进村子,她便听到了许多人议论今日祝春娘的那个情郎上门提亲的事。赵芸皱了皱眉,本没多在意。可听到后来,她的心霎时凉下去半截。
“祝春娘!”赵芸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脸色阴沉的加快步伐往二叔公家去。
叶秋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满脸担忧的紧跟其上,一边走,一边劝慰道:“姑娘别着急,听这些村民的意思,祝春娘是今日下午要到晚饭时间才走的,这会儿可能还在城里呢。就算她此时已经上了路,要到府城,少不得也得是三日之后了。那会儿两位少爷已经进了考场,她找不到人的。”
“就算我大哥二哥进了考场,她到府城一闹,我大哥什么好名声都没了。乡试的主副考官都是皇帝亲自选派的,他们对我哥印象不好,届时不论他的成绩好不好,我哥这亏都吃定了。”关键是,若真变成那样的局面,知府大人帮忙运作的那个孔学院的名额,就会没了!
赵麒在书信里什么事都是寥寥几句。可是在赵麟的絮絮叨叨里,她还是能分辨得出,赵麒对这个名额的看重与珍惜。一个读书人的名声坏了,那他也没什仕途可言了。
更何况,祝春娘要给他泼的,是那样一盆脏水!
此时,赵芸真的是将那偏狭、激进的女人讨厌到了骨子里!
“二叔公,赵芸有事求你。”赵芸敲开了秦守一的门,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怒气,沉声道。
秦守一也神色严肃,他看了赵芸一眼,示意她进屋。
“今日祝家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不等赵芸开口,秦守一便问道。
“是。”赵芸抬头,跟随秦守一走到堂屋里,却发现桌上有一个整理好的包袱,惊愕,“二叔公要出门?”
秦守一示意她坐下,才道:“我想着等你回来和你交代两句,便去府城。”
“二叔公。”赵芸有些动容,二叔公无缘无故去府城做什么?不过是为了他大哥罢了。
“后来我想了想,若是祝春娘今日连夜就动身,那她后天早上便能到府城。那时候,我再赶去,也是晚了。”说到这里,秦守一抿直了唇角,严肃的看向赵芸,“所以,我改变了主意。追上祝春娘,并将她拦在府城外,你,可做得到?”
赵芸怔了下,随即郑重了神色,肯定道:“能。”
“我信你。”秦守一点头,然后打开整理好的包袱,拿出了一封信递到赵芸手里,“若能将她拦下,那是最好。若是万一不能,你就将这封信交给今次主考乡试的主考官。他是我的一个老相识,若是真到了最糟糕的局面,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尽力帮瑞之斡旋。”
“你年纪小,这丰乐县马上也要乱起来了。我怕我走了,你这里出事。要是这样,瑞之肯定会顾不上洗清自己就往回赶。到时候,他的名声坏了,仕途渺茫,你这里也变成最坏的结果。我安排你去追祝春娘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来,以你的本事将祝春娘拦截下来的可能性极大;二来,那些人企图不明的人,找不到你,他们暂时也只能抓瞎。拖一拖时间,张县令那里,也该动手二楼。”
二叔公多数时间都是一副普通老者形象,可此时,他眼底精光熠熠,分明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大谋士。赵芸将那厚实的信放入怀里收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深深的朝他鞠了一躬,“二叔公,多谢您苦心为我三兄妹谋划。我走了,家里的事,还要劳您支撑一二。”
“去吧,家里有我看着,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闹出什么花样来。”秦守一扶起赵芸,双手背在身后,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他回村二三十年,修身养性,是时候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