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落叶片片落下,洒落了一地。

青发的青年越过拐角的长柱,在碎石路上走着,脚下棕黑色的长靴踩踏着碎石上枯黄的落叶发出枯叶碎裂的脆响。

棕黄色军团外套的肩膀上,洁白的独角兽扬起优美的弧度。

一年前来调来这个城市的年轻宪兵已经熟悉了眼前被枯叶覆盖的浅黄色风景,一阵带着秋天的凉意的风吹来的时候,他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细碎的青色短发在他细长的眼角掠过。

一片枯叶恰好自他身前落下,他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这片通体金黄的枯叶。

手指一拢,枯叶在他手心里碎裂成浅黄的粉末,顺着他张开的指缝纷纷扬扬地飞散在空中。

“哟,挺闲的嘛。”

同僚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发的宪兵下意识转过身来。

他训练兵团的同期生兼现在同一个班的同僚笑嘻嘻地从后面向他走来,脚下的枯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年轻的宪兵也笑了笑,伸手一个拳头轻轻地砸在了那个高个子的年轻宪兵胸口。

“你有资格说我吗?”

他笑骂道。

比起其他同事,这位与他曾经一起经历过三年训练兵生涯的同僚关系自然要亲密得多。

对方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直接将手中那份薄薄的文件拍在了他手上。

“自己看吧。”

高个子的宪兵,原本散漫的笑脸一收,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这是军部那边下来的调令,我和你都要从这里调走了。”

青发的宪兵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正式调令今天才下达,但是一个多月前他早就听到类似的风声了。

当然,他的这位同僚也是,所以他现在奇怪的是他的好友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你知道我们是要被调到谁的手下吗?”

“反正上级长官我们都不熟悉,到谁手下有什么区别?”

“不,这个人我们认识。”高个子的宪兵顿了一顿,“虽然认识,但是大概也不算熟……”

“唉?”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刚刚调到我这边来的时候,我对你说过,那个人进入宪兵团才四个月就晋升为班长了。”

青发的年轻宪兵一怔,抬头错愕地看向他的好友。

“难道说这次我们的长官是——”

“没错。”高个子的宪兵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就是‘那个人’。”

他有些感慨地说,“当年大家都是一起毕业的,现在我们要听从他的命令了,不愧是首席啊。”

“是啊,毕竟是首席,因为能力足够强所以才会被这么快提拔不是吗?”青发的宪兵笑着回答,“这样对我们来说不也很好吗,这说明只要我们好好表现,也会很快得到晋升的。”

“你想得可真乐观。”

高个子宪兵撇了撇嘴,他左右看了一看,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他凑近好友耳边放低了声音小声说,“据说这一次是监察任务就是为了让‘那个人’再一次晋升才特地安排他去做的,等他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就会立刻被安排成为某位分队长的辅佐。”

“这不可能吧?”

青发的宪兵顿时大吃一惊。

他的好友则是冷冷一笑。

“事情都已经铁板钉钉了有什么不可能,而且那位分队长似乎在几年前受过重伤,退役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所以这不都很明显了么?”

只有分队长以上的高级长官身边才有可能被安排辅佐一职,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上级长官都配有辅佐官。有些辅佐官纯粹只是为了弥补能力强但是却因为个性独特在某一方面有缺陷的长官而存在,比如调查兵团的韩吉,个性因为太过跳脱和冒险,所以给她配的辅佐官是心细而且谨慎的类型。

但是,这是两位年龄近似的情况。如果年龄差距太大,或者长官年龄接近退役,那么这个所谓的辅佐就是某种意义上接任这个职位的后继长官。安排成为辅佐官,是为了让那位长官带着他提前熟悉事务,从而能顺利接任。

很显然,‘那个人’被安排成为分队长的辅佐就是为了后者。

所以才让年轻宪兵露出如此难以置信的表情。

进入宪兵团不到半年晋升班长也就算了,分队长已经是可以参与团中重要事务的上级长官了,起码都是由入伍至少七八年以上的前辈担任——那位传说中的最强人类进入军队才四年就被越级提拔为兵士长已经够骇人听闻了——那也就算了,毕竟人类最强的称号和战绩实打实地摆在那里,谁都无法否认。

可是现在‘那个人’进入军队才两年多就被提拔为分队长辅佐,而且还是在不需要参与战斗所以很难晋升的宪兵团得到越级提拔,现在更是已经被暗地里认可即将接任分队长一职……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无论是团长还是议会里的人都很中意他,而且……”

高个子宪兵的声音压得更低,“有传言说他背后站着身份很高的贵族。”

他直起身来,撇着嘴说,“所以你别傻了,我承认作为首席他的确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一个,但是你自己也知道,仅仅能力强是不可能在宪兵团获得晋升的。”

青发宪兵的脸色因为他的好友的话有些黯然,但是很快的,他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

“别想‘那个人’的事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他看着他的好友,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坚毅。

无论这个地方腐朽到什么程度,他也会坚持下去。

就像他曾经对那个孩子说过的一样——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会一直走下去。

青发的宪兵翻开好友刚才拍到他手上的文件看了看,文件很薄,只有几页,很快就能看完。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清楚地写着他们这一次要执行的任务,年轻的宪兵一怔,刚刚还残留着一点暗色的脸突然亮起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次的任务是要去视察训练兵团吗!”

他一抬头兴奋地看着他的好友,眼睛一时间都发亮了起来。

“对啊,因为是第一次将训练兵团安排到调查兵团的驻扎地,上面有些人不放心,所以要安排人去那边视察那些小鬼们训练程度如何了。”

高个子的宪兵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懒洋洋地回答,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露出兴奋神色的好友,一头雾水。

“这种无聊的破事你还能那么激动……嗯?”

他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失笑,“对了,老是听你说起的那个很有精神的小鬼现在应该就在那里,你这次去肯定能看到,难怪这么开心了。”

“对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青发的年轻宪兵毫不掩饰自己兴奋的表情,笑得一脸灿烂。

“都过了一年多了,他肯定也长高了不少吧,啊啊,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这里离那边的驻扎地很远,骑马也要好几天啊。”

“喂喂!我说你给我稍微收敛点啊。真是……”被好友那迫不及待的表情给弄得哭笑不得,高个子宪兵忍不住吐槽道,“如果对方是可爱的女孩子也就算了我还能理解,可是一个男孩你老是念叨在嘴边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你熟,找女人也总是一起的话,我肯定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别开这种玩笑。”

青发的宪兵一拳头重重砸在好友胸口,横了他一眼。

“你知道的,那孩子对我来说不一样。”

他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年轻宪兵那棱角分明的脸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那大片大片从他眼前掠过的黄叶,记忆中那双锐利而明亮的绿瞳是如此的清晰,就像近在眼前。

……

即将迷失在泥淖之中的那一刻,是那个孩子伸出手将他重新拉回人生的道路。

即使在这条满是污秽的肮脏道路上前行,只要还记得那个孩子干净而明亮的目光,他就能坚守着自我一直走下去。

…………

***

啪嗒一声轻响,抱着文件的金发精英女兵推开长官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进来。

一抬眼就看到坐在门口附近的韩吉分队长笑眯眯地在唇边举起食指做出‘嘘’的动作,佩特拉顿时一愣。

韩吉压在唇上的食指转了个方向,向前面指了指。

佩特拉顺着分队长手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脸上也露出会心的笑意来。她放轻了脚步,将抱着的那一叠厚厚的文件递到了向她伸出手的韩吉分队长手中。

然后,她抬手将滑落侧颊的一缕漂亮的亮金色发丝挽到耳后,直起身来,目光再一次看向那一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摇着头叹了口气,只是唇角不经意中扬起温软的弧度泄露出她此刻真实的心情。

宽阔柔软的沙发靠在办公室另一面的墙下,被仔细清理得干干净净而没有一点灰尘的皮革隐隐似乎泛出光来。

调查兵团的兵士长坐在那里,似乎正在小憩。

浅黑色短发的少年竖起双膝坐在利威尔腿上,背部靠着利威尔的胸口整个人都窝在了利威尔怀中。他的目光定定地黏在摆在竖起的双膝上的书本上,显然整个心思都被手中的彩页吸引了进去,焕发着光彩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正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手中的彩色书籍,他才没有注意到佩特拉进来了。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想必艾伦也既不能向佩特拉问好更不能站起来走到佩特拉身边去。

被冠以最强人类称号的兵士长那几乎可以用铁壁来形容的强劲有力的双臂从艾伦的身后伸出来,将窝在他怀中的艾伦整个儿抱得紧紧的。

利威尔从后面搂着艾伦,整个头都探进了艾伦的颈窝中,他的额头半是紧贴着少年颈上柔软的肌肤,半是靠在少年的肩上。

细碎而颇具韧性的黑褐色短发从艾伦的肩上垂下来,大半都摆出柔韧的弧度探入少年的竖领里散落在少年的肌肤上,偶尔几缕滑落在少年隐隐从衣领处露出的半截纤细的锁骨上。

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兵生涯,艾伦原本白皙的肤色被晒得稍微深了一些,呈现出健康的浅浅的小麦色。但是此刻被垂落在皮肤上的黑褐色短发一衬,那极浅的小麦色几乎就看不出来了。

黑褐色短发的兵士长双手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少年,他弯着腰将头搁在少年的肩上陷入了浅睡,于是那因为后脑头发剃得太短而完全遮不住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

因为长期被洁白的领巾遮挡住,利威尔的后颈上的肤色要比他脸上的浅一些,露出的颈在此刻露出柔韧而优美的弧度。

他的额头抵在艾伦的肩上,隐隐能听见他埋进艾伦颈窝里的脸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利威尔的鼻息掠过颈上的肌肤让人觉得痒痒的缘故,艾伦偶尔会缩一缩脑袋,可是只要他一动,即使是在沉睡中也属于铁腕的强劲力道就会将他抱得更紧。

于是坐在兵士长腿上的少年训练兵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利威尔怀中,一心一意地去看手中的书本那漂亮的彩页了。

对利威尔班成员来说这种事一目了然。

不就是他们的兵士长抱着小鬼在补眠而已嘛。

早已身经百战彻底麻木的利威尔班成员们纷纷表示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太普通了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已经拥有了钢铁铸造的心脏的他们再也不会被任何场面吓到了!

不过——

“今天训练兵团似乎不放假吧?”

将一杯热茶递给韩吉的佩特拉有些好奇地低声问道。

虽然艾伦经常会在放假的时候回到这边来,但是在训练的日子他是死也不肯缺席的。

“是啊,所以是被利威尔硬拽着拎过来的啊。”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的韩吉笑眯眯地说,“没看到另外两个小家伙都没跟过来吗。”

“哎哎?兵长硬拽过来的吗?为什么?”

佩特拉有些惊讶。

虽然利威尔兵长对于艾伦一个月只能过来两三次感到不爽,但是他从没像这次这样强硬地去打扰艾伦的训练。

不过也真亏被拖过来的艾伦不吵不闹乖乖地让兵长抱着……

哎?莫非是被那本书贿赂的缘故?

这么说兵长昨天让她去书库翻一本描述外面的世界的书就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佩特拉顿时一个没忍住,捂住嘴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没办法,不是没时间了吗?毕竟明天就要出发了。”

韩吉架着二郎腿双手大大咧咧地搭在沙发后背上,一副懒散的模样。

“这一次可是大手笔啊,埃尔文将整个调查兵团都调动起来了,说是要深入境外,所以起码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她撩起来的小腿吊儿郎当地在空中一晃一晃,厚厚的镜片下的眼睛都已经笑得整个都眯了起来。

“所以现在我们的正太控兵士长阁下当然是要先补充能量补充得满满的避免中途出现‘艾伦不足’的症——”

破空猛然袭来的尖利的笔呼啸着从韩吉的喉咙边缘擦过刀锋般的弧线。

嗤的一声。

它越过分队长刹那间僵住的笑脸狠狠地插|进石墙内大半截。

靠在少年后肩上的男子抬起头,细碎的短发凌乱地散在他冷峻的颊边。刚刚睡醒还处于低气压状态的兵士长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地插入自己凌乱的发际中将额发撩起,露出大半的额头,黑褐色的发丝从他细长的手指间弯成柔韧的弧度渗出来。

失去了黑褐色额发地遮挡,男子狭长的深褐色瞳孔迫向韩吉的犀利目光比起平常更是恐怖得让人心惊肉跳——

就连一贯不把利威尔锐利目光当回事的韩吉此刻还僵着的脸颊上都在这一瞬间忍不住渗出了一滴冷汗。

佩特拉伸出手将插入石墙里大半的黑色的笔拔了出来。

石墙上深深的洞昭示着掷出这支笔的人所拥有的强大到简直不像是人类的恐怖力量。

佩特拉刚把那笔一拔|出来,笔插入墙内的那一截顿时就在碎裂成了细小的粉末,在空中洒了下来。

虽然早已熟悉她的长官那非人的恐怖力量,佩特拉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咋舌。

不愧是兵长啊。

“兵长。”

艾伦的声音响起,把眼看就要将恐怖的低气压蔓延到整个房间的利威尔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让得以逃出生天的分队长露出一脸‘啊得救了’的神色。

“你看,兵长,阿尔敏说的水的大6就是这个,这里有画——”

竖着双膝窝在他怀中的小鬼仰起脸看他,那张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焕发的光彩让小鬼的脸看起来像是在发光一般。

艾伦一手指在膝盖上的书本的彩页,上面碧蓝色的大地无边无际地铺开,荡漾出波光粼粼的光泽。

少年歪着头看利威尔,像是一汪流动的翡翠的嫩绿色瞳孔闪闪发亮。

“很漂亮对不对,兵长?”

“……啊啊。”

利威尔那插入发中将额头大半凌乱的发丝撩起的手放了下来,按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入柔软的沙发面中。

柔韧的黑褐色发丝随着他放下的手在兵士长颊边散开张狂的弧度,让刚睡醒的兵士长越发透出几分锐气。

另一只手仍旧搂着窝在自己怀中的小鬼,利威尔看着那闪闪发亮地寻求自己认同的嫩芽似的绿瞳,随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艾伦指着的画着水之大6的彩页一眼。

“没你的眼睛漂亮。”

他说,轻描淡写。

噗——

一口即将喷出的闷笑被韩吉死死地捂在了嘴里。

她瞥了站在旁边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那边的佩特拉一眼,笑嘻嘻地说,“佩特拉,你脸红了哦~~”

“哎哎哎哎——?”

张着嘴盯着利威尔兵长发呆的金发精英女兵猛地惊醒过来,双手一把捧住了发烫的脸颊。

“对对对对对不起,韩吉分队长,我去下厕所!”

脸在瞬间涨红得不像样的佩特拉甩下一句,捧着红得发烫的脸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韩吉对着佩特拉的背影吹了声口哨,重新将目光移回了她的同僚身上。

能够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小鬼将这句让旁人都听得脸红心跳羞涩不已的话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干脆利落以及毫无自觉……

最强人类兵士长阁下果然还是很可怕啊。

调查兵团的分队长如此感慨着。

不过……

那个听到那句让旁人都脸红心跳心动不已的话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话没得到认同就露出不开心表情的小家伙……

……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定已经超越人类最强的极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