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飘香的季节。
今天是中秋节,又称团圆节。
皇家自古有桂下赏月、饮桂花酒、吟诗、焚香拜月的习俗,在这一天,少女们拜月祈求姻缘,希望配得佳偶,妇人祈求韶华常驻,青春永葆,夫妻和美。
樊贵嫔每年都让人做下各种口味的月饼,然后分赐给朝臣和宫人。
今年也不例外,一大早,崇阳殿的宫使就来了,送来过节的月饼和新鲜的瓜果,都是元灵均平日里爱吃的。
宫使禀明樊贵嫔的意思:今夜在避风台祭祀太阴星君,主君务必要去参加。另,渠王君也会去。
元灵均心情不错。她答应樊家的侄儿留在身边做侍卫,成为樊姜的眼线,樊姜也该履行承诺,让她和渠奕回归正常的夫妻生活。
临到傍晚,元灵均沐浴更衣,对镜梳妆,端凝着镜子中另一个自己。
一头秀美的长披散在颈后,两个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边,新制的白色深衣上用金线织绣着鹤纹。
“鲲娇,给我梳髻吧。你会梳那种跑起来都不觉沉重的髻吧。”
跪在身后正梳理头的鲲娇停了下梳子,笑道:“小婢会梳所有的髻。主君是长大了,知道爱美了。”沾上一点桂花油,继续梳理。
头散出幽馥的桂花香。
“你是说,我以前都像小孩?”是因为不梳髻看上去像孩子?元灵均从镜中看过去,鲲娇头顶盘着一丝不苟的髻,她低喃一声,抓过减妆里的鎏金簪子。他叫她傻孩子!
“主君想到了什么?”鲲娇问。用檀木梳一遍遍地为她通,理顺之后梳起符合年纪的髻,插上一枚白中透红的玉簪,最后在端的位置饰以鎏金长簪。
“没什么。”
元灵均目光逡巡,透过镜面打量起鲲娇,鲲娇比她大上五岁,是真正的成年人了,她和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区别呢?身量,好像比自己高,眉眼更明显,腰也更细……
呀!元灵均咬住手指,撇开了眼睛,屏着呼吸,目光再次瞟向鲲娇的胸前,又斜觑着那些进出的成年宫女,终于敛下目光看向自己的胸,似乎要小得多。
鲲娇梳完头,元灵均立刻爬起来,朝内室跑去。鲲娇不知何意,正要跟去看看,元灵均却出来了。
“鲲娇,快走了。”
元灵均用袖子遮住臊红的脸,轻轻挪着步伐,身上的佩玉都没有出一点声音。她把一些棉花塞到衵服里,如果动作太大,棉花就会掉出来。被人觉该多丢人啊。
但想到渠奕,她立马忘了这件事情,加快了步伐,最后竟小跑起来。
木樨枝头开着金色的小花,整个避风台都弥漫着好闻的香气,宫女在桂花飘香的宫殿趋步行走,见到元灵均,停下来行礼。
避风台值夜的宫女在布置香案,陈设瓜果月饼。
元灵均和她们打招呼,在宫女们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拿起一块月饼,一口咬去小半,是桂花馅的,她还现月饼和宫使送的不一样,饼面上画着兔子,她看向其余的饼,有的画着月宫,有的画着嫦娥,还有桂花树。
“主君,月饼是要等到祭祀后才可以食用的。”一名宫女道。
元灵均又啃一口:“以前是母亲在祭月,孤是第一回,中大人又未曾相告,孤岂会知道。哦,真的不行啊,那放回去不就好了。”
她翻着白眼,把月饼归还到盘中,不着痕迹地在袖口揩净了手指沾到的饼屑。
宫女目瞪口呆。
仅剩一半的月饼诡异地躺在盘中,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月亮挂在天幕中央,又大又亮,像一只圆圆的大银盆。
香案上摆着菱藕、栗子和柿,烧起宝塔形状的斗香,案角边的紫金炉中飘出一阵花香。
元灵均在女官的指引下做完了祭祀,匆匆赶来避风台主殿。
樊贵嫔坐在主位上,梳高髻,着白衣,表情淡淡的。见元灵均进来,樊贵嫔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问起她为何想起梳头。
渠奕果然在这里。元灵均暗喜,解下斗篷,急步走上前去。
渠奕坐在下,穿一件月白色深衣,虽与平时并无二致,但脸色不太好。
他是生病了吗?元灵均连问都不能问。
渠奕对她展颜而笑。除了大婚那日,她还是第一次梳起髻,看上去成熟不少。
元灵均抿唇一笑,走到渠奕身边要坐下,陡然止了步,一脸震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哪个粗心大意的宫人,竟忘了设她的座。正想唤人给她置座,一个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樊欣拜见主君!”
元灵均朝声音出的地方看去,现还有一人。仿佛明白了樊姜的举止意图,元灵均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她不开口,樊欣便一直伏在地上。
樊贵嫔看着眼前三人,眼神冰冷:“樊欣,去给殿下斟一盏酒,记住,向殿下行大礼。”
“等等,请母亲说明白,此为何意?”被忽略的少年女王变了脸,两腮涨得通红。
“今日佳节,大王先坐下来吃些瓜果月饼,待樊欣行过大礼,大王就会明白的。”樊贵嫔敛住笑意,目光直直地扫向依旧跪着的人,“樊欣!”
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支着膝盖慢慢地起身,他的腿像不利索,动作十分缓慢。
清亮的甘凛注入白玉杯,在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弧线,樊欣执过杯,趋向对面的渠奕。
酒从杯中溢出来,湿了华美的袖口。他的手在颤抖。
掀了那杯酒,和樊姜决裂吧。元灵均这么想的,也决定这么做。
但她的袖口被一股力量牵住了。元灵均扭转头,不敢置信盯着拽住袖子的那只手,掌握着副君权柄的手。
渠奕松开手,故作轻松地露出笑意,接过那盏酒:“多谢!”
樊欣退后一步,拂衣跪下,垂手至地,稽一拜,顿再拜。
渠奕仰颈饮下那杯酒。味辛,心里却苦不堪言。
上面传来樊贵嫔畅快的笑声:“他虽是我侄儿,但作为侍君还需殿下耐心教导,樊欣就拜托给常山殿了。”
“够了!”沉默看着一切的元灵均大喝一声。
看着把自己玩弄股掌的樊姜,擅自替自己做主的渠奕,元灵均脸色煞白。她竟然天真地相信了樊姜的话,相信樊欣只是来做她的侍卫。
元灵均压制着怒火:“樊欣就放心交给常山殿吧,他的心胸能容江海,也能容下更多的樊欣。”
她冷冷一哼,艴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