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寒螀独自来到常山王下榻的别馆,把公主病薨的疑点说给她听。≥≧寒螀在跟随公主多年的随从口中套出一个惊天秘密,公主北上的途中曾遭人暗刺,伤口正好在左胸口,但因奉命救援不能延误军机,于是公主带伤赶路,在途中经历多次打斗,伤口严重撕裂,失血太多,一直高热不退,从而致使病入膏肓。这件事公主的随从都心知肚明,但公主临终前对身边的侍卫过一道禁言令,永远不要传出自己的死因,尤其是不能让常山王知道。她非常了解常山王的脾气,一旦知道真相定会查明实情,替她伸冤雪恨。
听闻此事后,元灵均当即从席上跳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斟酌再三才来告诉我。”元灵均即刻召来蔡孟俊,要他代自己写一道奏表请求陛下调查公主死因,蔡孟俊觉得事关重大,惊动了一同跟来临安的诸位臣属,几位大臣察觉其中利害,冷静下来分析,此事可能牵连到主君,齐齐劝诫不可意气用事,请她暂且置身事外,日后再做计较。
年轻气盛的元灵均认为,只需澄清真相即可,大臣们却扯出一大堆有人意图不轨、欲谋取她性命的荒谬之言。因为没有甄王师从旁管教,元灵均目无一切、冲动用事的态度让跟来的王臣吃了不少苦头,几乎磕破了头,声泪俱下才劝住了常山王。
“回去回去。”不见连楹归来,元灵均没有耐心继续再等,说着起身推开了门。
酒肆大堂爆出一阵惊呼,少年变声所致的哑嗓子分外刺耳。
梳着总角小童怀抱着酒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方脸少年。少年双手叉腰,双脚摆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唇红齿白的小童。他就是不想让他过去。
两人似乎在争吵拉扯,小童几欲离开又被少年指使家僮拦住去路,少年哈哈大笑,将他拖拽到身边。“我还没准你走呢,谁让你走的。”
少年龇牙咧嘴,伸出一双黑黢黢的手揉着连楹娇嫩的脸,连楹拼命地挣扎着,呼吸渐渐急促,抬起脚狠狠向少年的胯下踢去,脚还没够到,少年便一掌把他推了出去。
“放肆!”
少年震了震,狐疑地朝四处张望,依然没有现喝止他的人。
而说话的人就站在楼梯最显眼的扶杆处。元灵均已被激怒,羞恼的怒火在面上表露无遗,内侍几乎听见她错动牙齿的声音,因为被她的怒气威慑,不由地向后退开几步,在他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元灵均已大步冲过去,抡起袖子搧向少年,巴掌连翻。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大堂。少年在众目睽睽下滚出两行鼻血,没有任何防备地四仰八叉地倒在元灵均脚下。
闻声的客人纷纷探出头,有的甚至围聚过去。
一名披头散的华服少女脚踩压在少年人的胸口,抡着巴掌揍人。少年的家仆惧于此女威势都站得远远的,瑟缩着挤在墙边,他们的少主人已经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无一人敢去阻拦。
竟有这等凶悍的女子,酒肆顿时一片喧哗。店家见势不妙,招呼一个跑堂去报官。
听着楼下巨大的动静,徽濬把酒送到唇边轻抿一口。
“晋国临安堪比锦官城,有春城美称,属下还听说常山国也有好景致,国都巴陵郡遍植千株胭脂红杏树,眼下虽未至花季,也有枝叶覆苍穹的壮观巍然,郎君可要去游览?”
“看花的兴致一般,倒很想见识那位声名狼藉的常山王,能和兰鹓先生结为伉俪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之辈,至少不是传闻中那般食色荒诞。不过今年没机会见到啦……唔,耳朵又烫了。”与徽濬相对的上座坐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此时正蘸着杯中物擦拭异常红烫的两耳。
“看来长公主在念叨郎君了。”
“她肯定又在骂我。锦官城政权更迭,陇西动荡不宁,何止蜀国,天下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是尽早回去的好。”青年眉眼含笑,举杯自酌,他虽对晋国有兴致,但苦于身不由己,游山玩水只能肖想。
徽濬考虑到陇西时局,不好再说什么,而楼下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还在持续,已经扰了饮酒雅兴,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徽濬决定去看看。
“你是宫妃侄子。燕婕妤是谁?”元灵均突然转头去问内侍,内侍已吓得面色惨白,言语无能。
“她是、是小人的姑母。”匍匐地上的少年瑟瑟抖,想哭又不敢哭,只怕会捱得更凶。
“我没让你说,多什么嘴。”元灵均一巴掌搧在他脑门,少年嚎啕大哭,连声告饶,“我再也不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吧。”
元灵均揪起少年的头,“说错话了,我不是什么大人,你的小人过我一定要记。谁让你欺负我侄儿,谁让你欺负他……”
拳头再次挥落在少年身上。
目空一切不是百姓随意的评价,元灵均向来只凭心意做事,少年的苦苦哀求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反而会激怒她的怒火。只能怪他今日出门没算一算运势,总之很倒霉,元灵均正好憋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撞到了元灵均的拳头下。
“姨母,他快不行了,先饶过他吧。”要是把人打死了,就真的闯大祸了。连楹满眼请求,公主常说他这个六姨母最爱惹事生非,原来不是讹言。
“连楹,同情这种人太没出息了。”
元灵均教训完侄儿,用手指戳了戳少年乌青的脑门,少年“呜哇”地放声大哭,元灵均被闹得心烦,一脚踹在少年的屁股上,少年人顿时趴在了一群胆战心惊的家仆脚下。
“滚出去。”
“是,是……”家僮们噤若寒蝉,扶掖着少主人滚出酒肆。
“姨母,接下来怎么办是好。”
依照皇帝的脾气,肯定是先打一顿鞭子,元灵均也觉得闹心,摸摸连楹的头,“休要惧怕。我们走。”
“城外一别,没想到你我二人又在此相逢了。”
正准备离开酒肆的二人,忽闻背后有人说话。元灵均扭头看去,一位青年正对她抗礼。
“娘子可还记得,在下是陇西徽濬,曾受娘子同行之恩。”
当然记得,那天她在茶棚停留过,这位青年人拦住了她们的车队,请求同路。
元灵均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但你有什么事吗?”她得尽快赶回去,在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先找到那位宫妃给她一点警示。
“在下和主人也在此处用膳,已命人重置了酒水,请娘子务必移步赏脸。”徽濬做出邀请的手势。
“要请我用饭。好啊,正好肚子饿了。”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计较后面的事。元灵均吩咐内侍先回别馆,自己带着连楹跟在徽濬身后。
酒肆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三人在一间隐秘的隔间停下,徽濬推门而入。
徽濬口中的主人——一位极为俊美的青年。他侧躺在席上,见客人进来也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饮着酒。
徽濬为她添上酒,又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娘子请用。”
元灵均笑了笑,慢慢举起酒杯。
还不会饮酒的连楹乖巧地坐在姨母身边,小口小口吃着菜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位旁若无人的青年。
是个非常奇怪的男人,穿着朴素简洁,上却戴着一支极为醒目的金簪,奇怪就在此处,固的金簪并非男子常用的玉笄和长簪,而是工艺精湛巧妙的鎏金梅花女簪,他不俗的容貌和金簪并不突兀,反而显得无比相衬。他大概有些醉意醺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