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惺忪的眼睛,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却踉踉跄跄,总看到重影。此时,有人拨开帘子向我大步流星地迈来,我虽然脑袋不太清醒,却下意识地拔起别在腰间的匕首冲那人刺去。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而后只听得“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我眨巴眨巴着眼,嘴巴微张道:“表哥,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他扶我坐在床上,担忧地答道:“你现在这个情况还能去哪儿呢?你受了很重的伤,快躺着歇息吧。”
“不,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快让我去吧。”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似乎很抗拒,总是撑不起来。我身子骨本来硬朗得很,孟无妄使的那几掌压根儿伤不了我,那是师父的功夫,我有对付的办法,但总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气,压在心头压得很闷。
表哥似乎也察出了不对劲,于是为我把了把脉,几秒后,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迅速地看着我,怔怔地道:“小尺你中毒了!告诉我,是不是孟无妄做的?”
我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他,不关阿岚的事,你不要杀他,不要罚他。”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我轻轻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我知道,是蓝墨给我下的慢性毒,用来控制我的。
不提还不难过,一提心里就像被玻璃碴儿划着似的。
表哥也应该猜得到,此人一定是我特别重要特别信任的人,才以至于到这个关头,我还是守口如瓶,不肯轻易道出他的名字。
“嗯?”他认真地看着我,逼问,“是蓝墨吗?”
思忖片刻,我终是缓缓点头称是。
他愣住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能装,我以为瞒天过海,是我的独门绝技。蓝墨这王八蛋……”
是啊,看来他也不愿意信陌蓝墨会害我,可是看我的表现他也大抵确认了,我没有在撒谎而且我也是完全认定,就是蓝墨下的毒。
在利益面前,巨人也会变得不堪一击。谁都一样,陌家再强,又怎么不是如此呢?
我呵呵笑道:“是呀,瞒天过海,是多么了不起的本事啊。我原来那么好骗,从一开始,到后来,每一次都被最亲的人害了。哥,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心里从来就没有真正怪过他,他为我做的我也都看在眼里,若他真的要害我的话,就不会救我帮我了,所以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苦衷,他是这样,表哥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我一看到他,心里想的每一个念头就是:表哥杀人了,而且他杀的那个人,还是他的恋人戚玲。
我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不信他会翻脸无情,虽然现在他待我如初,尽量避开正面争锋,只不过碍于四块玉主上的身份不便见我,但是我怕有朝一日我会是下一个戚玲,至亲成为最恨。
他沉默了,低下头来失声啜泣,哽咽着说道:“小尺,你放心了,我们哥俩儿,马上就能团聚了。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找蓝墨给你解药,我们回花都住,顺便看看家中的长辈们。”
“真的吗?”我望着他。
他不会骗我吧,我的心愿就是他能回头,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可是就不知道,能不能回到过去了。
四块玉最近没什么动作,按理说那次遭重创,应该大抵恢复了,表哥嘴也很紧,从不会向我透露什么,而且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没什么动作对我来说也是好处,只要它不阻止我揭发扶以秋就好。
趁表哥不在,我让阿岚替我准备一身便装,我要打扮成无卫的部民,亲自揭发扶以秋。孟无妄现在估计也恨透了扶以秋,毕竟师父的死,多半和她关系。
孟无妄搀扶着我,为我屏退了四块玉的随从,并想办法支走了站岗把守的守门员,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平时神婆作法的祭坛;这里是搜山队的人不敢靠近的地方,不管是巡逻还是守卫,都不会来到这里。
我必须向神婆复命了。
只见神婆手持拂尘,长裙拖地,款款而来,面带笑意,见了面,便道:“我早料你会来,所以就命人退了这些眼线。少爷,你还活着,真好,老夫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从之前我告诉他青衣阿瞳的事情而她感到很吃惊后,我就断定此人的来历肯定不简单。她有可能与钟家有关。
不然,她怎么会认识阿瞳,认得钟元祭赠我的蓝雨情深呢?
可老夫人是谁?她又为何称我一声少爷……
钟家和我于家是联姻来的,钟家人体内其实也流淌着于家的血脉,不仅如此,我外婆也是钟家的表亲,虽然她姓单,但她的的确确是钟家大小姐来的。
老夫人,是、是外婆吗……
神婆见我感到甚是讶然,便从容道:“我是你外婆单惠嫆身边的扈从常凝,当年钟家的一个女仆,我跟随老夫人数十年了。那天见你我就觉得有些面熟,不是,有亲切之感,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是阿轩……”
“是真的吗?外婆,外婆她真的……”我激动地珠泪盈框,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没想到,我寻找多年的外婆,终于找到了,若是外公还在,若是钟元祭还在,他们得多高兴。可是以外婆的势力,以我在花都的名声,她完全可以与我取得联系,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要相认早已不是难事,她为何到现在才现身呢?
常凝神婆满足地笑了笑:“是的,孩子。可老夫人今年已经一把岁数了,行动不利索,她就在云南,我之所以来无卫,除了要来见我先生,更是为了完成老夫人托付给我的使命,也是因为这个,老夫人害怕你还不知情,所以就迟迟没有与你相认。我和我先生的目的,想必和少爷你是一致的。”
我僵僵地站在那儿,说道:“是来指证扶以秋,为我母亲报仇的,对吗?”
“不错,正是因为这个。我和伍崇,都是为了小姐;若不是那天你那个朋友,小周告诉伍崇,我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呢。伍崇和小周其实在之前就定下内应关系了,你的伍伯,他第一眼便认出你来了。”
原来,二山胖说他安插在无卫部族的眼线就是伍伯,他们两个应该是在遁世阁趁我昏迷的时候才约定好的,难怪伍伯怎么这么了解我的身世,难怪他总是欲言又止,原来他是我母亲的故人。
那真是太好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还等什么,扶以秋早该滚下台了。这个奸诈恶毒的女人,早该去见阎王爷了!
我正提步要走,奈何眼前一个面熟的男人带着他手下的十几号人,迅速将我们仨重重包围。
那个男的我倒认得,之前在禁室里看过他,就是和月夫人接头的,敲着算盘说要请少主去找圣童的,不过这个人来路不简单,因为他对我太了解了。
不过好在他还不知道原来我就是他要找的圣童,而所谓圣童便是无卫的少主。
圣童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称谓,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我对于家内部秘密了解得还不够透彻,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是极难的,他们不过是认为,我和战国圣童的长相一般无二,就断定我自身肯定知道很多未知天机而已。
既然如此,便将计就计。
孟无妄把嘴贴在我耳旁,悄悄告诉我:“此人叫雨亦奇,道儿上人称无面判生死,背后是雨家的势力。”
难怪他怎么对雨家和文物界的事情那么了解,原来是雨家的一个奸细。
现在动起手来也不划算,我受伤,而这些人个个手握重枪而且看起来身手还不错,而神婆和孟无妄两个加起来肯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如来个里应外合,这样越有助于召集八旗之人,认清扶以秋的嘴脸。
雨亦奇整理整理领带,解开上身西装衬衣上的前两颗纽扣,说道:“神婆,和我们少主,这是在嘀咕什么呢?”
常凝毫不客气地应道:“看阁下也不是族里的部民,我是扶夫人御用神婆。你不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可以随便来的吗?还不赶快滚!”
“不好意思,这位跳大神儿的,我可是奉扶夫人之命,来同我们少主聊聊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请教一下阁下尊姓大名,师从何人,如此着急要见我,又所为何事?”
话罢,我悄咪咪地吩咐神婆和孟无妄:我有办法对付这家伙,你们俩要是见到小月,就让他通知雨倾尘说雨家出了细作。然后你们俩现在分开行动,神婆应该比较容易接触到主上,见到凤迟后想办法把主上请出来;孟无妄到各旗放出消息扶以秋遇刺身亡,要解药的全部到露台上集合。
小月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本来想在神婆作法的祭坛上做的,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到露台了。不过露台也是高地,和祭坛的构造相似,比较方便藏身。在没有完全指证成功之前,不能轻易让无卫的人发现到我,否则便功亏一篑了。
雨亦奇的眸子里射出两道深邃而冷厉的光,倨傲地道:“在下乃‘无面判生死’,雨亦奇,生者,难控,死者,却尽掌握在我手中。”
这人手段可够毒辣,首先是判生死,听起来好像是判官,事实上它的言外之意,是说能轻易取人性命,定一个人的生死;判一个人是否生,那就等于是否杀一个还在胎盘里的小孩,判一个人是否死,那就等于是否杀一个活生生的人。区别就在于这个被杀的人是否已经出生。而这无面,应该就是不露脸,因为他自己训练了一支很可怕的杀手队,几乎全是死士,所以都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替他杀了他要杀的人。可见,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且连孕妇都下得去手的,是有多歹毒。
“生死有命,而且老天爷自己有时候都掌控不了,就你一只小蝼蚁还想判生死,以为你是大司命呢,这里可是无卫,而我可是少主,这个时候可不是你幻想连篇的时候,”我瞥了瞥那些个包围住我们的人,如果猜不错,应该就是他特训的那批杀手,我又道,“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