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她应该是失去了应有的理智,还期望我能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不过这也说明了,这个面具足够让她震惊,以至于她都失了分寸。

半晌,她又道:“我知道了,你是遁世阁的人……可是遁世阁不是一向来不管闲事吗,怎么会出现在无卫呢?”

“我不是遁世阁的人。我来,只不过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她冷笑,“现在我只要轻轻一喊,你和你外面的那些小伙伴,就得入禁室了。”

“那这样更好,我巴不得呢。”我轻声道。

她似乎依旧很惊讶,保持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眼神游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那我就先说说,这场交易的主要内容。不过在说这个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说一说我的身份,”我道,“你可以先不管我是谁,但你要知道,我背后是归海家,文物界的财路,由我控制。所以,钱这方面的事,你大可放心。我若是没给你大不了你到时就拆穿我。”

“我们想要的,是禁室的钥匙。你能拿到吗?”

她道:“我有办法。”

“那,我们会先付一部分定金。只要你帮我们拿到它,我们给的钱,一定不会比扶氏给的少。”

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你的想法太简单了,真的,不是所有干这行的人,只看到钱……可是……可是我不信……我不信,当年,活了俩,现在,他们其中有一个就站在我面前……我不信,夫人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现在……”

她在说什么?我怎么觉得神婆完全没有把重点放在交易的事情,而是在纠结这个面具还有我的身份。难道真的是我预算错了,偏偏扶以秋找了一个不爱钱财的神婆?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神婆又为何要搞那些把戏,又为何要一直留在扶氏的身边。

“所以,这笔买卖,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我禁不住问。

她忽然睁眼:“我可以做。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

“你现在就得给我说清楚,这个面具,它从哪儿来,你又是如何得到它的?不许说假话,胆敢,有半句不属实,你就别想活着跨出这个门。”

这个面具,这个面具,是青衣的。

我没有办法和她说明我和青衣的关系,因为现在在还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的情况下,我是不会随便说出身份的。

谈到面具,我就会想起青衣的种种,也会感到十分歉仄。毕竟,他是因我而去的。

“这个面具,叫黄粱一梦,是一位故人赠我的。他,已经离世了。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仅剑法了得,而且人也特别好,特别吃苦。可就是因为他那样善良的品性,使他终年不得自由,不,是终生。他没有自由过。他只能在深山里,独自守护。为的,是另一个比他小而且没有见过面的弟弟的平安。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渊源。”

“可是他,却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我想说他愚蠢,可是,说的时候,我会莫名眼圈泛红,因为我知道对他来说那不叫愚蠢,他认为这是上代人所结的缘,他也认为只是他存在的意义。是,我这位朋友很傻。”

“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双眼,一直是缚着一道白绫,行万里路,穿荆棘,经风雨,却不曾作声说他命苦,只道想要一碗能洗尽铅华的孟婆汤。”

神婆瞪圆了眼:“他姓甚名谁?”

“他所佩的是一把青衫剑,剑穗名唤青丝。他叫钟痕,小名阿瞳。”

话到这里,神婆一个趔趄跌坐在一把竹椅上,表情甚是惶恐,犹如雷霆霹雳,眼睛瞪得比葡萄还大。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不可思议。尽管我现在还不能看出她究竟为何而讶然,但我可以隐约推断出,神婆与青衣之间微妙的关系。

随即,我可以联想到的,实在很多很多,兴许是多年前的纠葛,兴许是钟元祭,兴许是外婆,兴许是陌家,兴许是青衣的命……

一切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阿瞳……你告诉我,阿瞳究竟去了哪儿?钟家,除了他么两个,还有谁呢?你又是谁呢?”神婆竟开始泪目。

“钟家,据我所知,已经……”我闭上眼睛,又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阿瞳的朋友,我奉劝你离扶氏远一些。我们家和钟家有着极其复杂的关系,我不方便向你透露。现在条件都满足你了,我们可以开始合作了吗?”

她的泪水早已洗花了脸上的妆容,须臾,叹息道:“罢了。你既是已经告诉我关于阿瞳的状况,那我可以做这笔交易。至于钱,我想,不必收定金,事成再付也不迟。不过,你得答应我,要活着从禁室里走出来,亲自把这笔交易完成。”

神婆的话倒是中规中矩,但我总觉得这隐隐约约和青衣有联系,他太看重青衣了。若不是面具和阿瞳这两个关键的事物,她估计连搭理我都不想,直接把我请出去交给扶以秋。如今,她答应我了又不要钱,仅仅是因为我方才向她讲述了阿瞳的事。

莫非,她也是钟家的人?可如若真是,又为何要到无卫来给扶以秋当走狗呢?

钟家人个个那么正直,我想一定不是的。

“禁室,真的很危险吗?”我禁不住问,想借此获取其他的信息。

“禁室,我没去过。但据说,这里头是个很重要的墓葬,他们的人利用这个墓葬在里边搞研究,时不时地抓人进去做研究,至于是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对了,钥匙我会托我的人,在明早秘密送到你的房里去,你不必亲自来取。”

“多谢。”我拱手作辑。

直到最后,她的眼里还是存有泪光。那种我不了解但又能共情的泪光,兴许是因为青衣,也兴许是因为别的。

……

禁室如果真是一处墓葬的话,那这可能涉及到接下来我们要调查的很多事情了。我相信很多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能从中找到,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预料的凶险。

残虹一行折损了太多的人。我对得起于家,至少该做的我都做了。但是有些时候,我并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的。

譬如说,把从墓里边带出来的文玩统统交给舅曾祖父。这样做,会直接导致于家和文物界的脱离,也会让我和文物界各大世家决裂。

各大世家的当家人虽与我不都是什么至交,但如此一来,却都成了敌人。这的的确确是我不想要的。

同样,外公为了让他自己的孙儿能接任于家当家这个位子,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却也致使阿岚对我的恨之入骨。

为了让我当上当家,却又不想让我知道知道过去的种种,极力掩盖真相,只是不想我受到半丁点儿的伤害,这个过程也是蛮辛苦的,可到头来还是逃不了舅曾祖父的责问。

这真的不是人欲能够控制的。

小月交给我的这四个小兄弟,我不允许他们其中有哪一个受到伤害。之前,我有过那种想法却害怕连自己都保不住,现在不必怕了,谁胆敢伤害他们,我便绝不轻饶谁。

紫钧一拍桌子道:“我不同意!三爷,我是一定要去的!”

“我也不同意,蓝毅是我们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们必须去救!况且,你们三个人去太危险了。”念酒嘟囔道。

画心也连忙点头应是。

二山胖便回应道:“你们几个厮是看不起我和鬼爷的实力吗?三爷跟了我们,肯定不会出事儿!”

“什么叫三爷跟你,明明是……”

我打断了紫钧的话,微笑道:“好啦都不要争了。我们这次人本来就少,而上面一定要有守着,你们几个在一起互相配合,是最合适的。如果大家忽然一起消失,那扶氏和各大旗主会起疑的。我已和神婆说好,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紫钧,如若扶氏提起,你就说少主水土不服生了重病不便见人,再不济便易容成我的样子,躺在床上。总之,不要被发现。”

“可……”

“这是我的命令,也是你们的任务。小月……你们归海老板没有教你们吗?”

事情就这样敲定。

要说服紫钧这个犟脾气真是要下大功夫。不过,他是队长,责任心,是必须有的。我也向他承诺,一定将蓝毅平安地带出来。

凤迟在配备银针,一边抚弄着鬼阳扇,莫山在看书,研究古代墓葬结构和风水定位。剩我独自倚在凭栏,眉头紧锁,却无所事事。

忽然,“哐当”一声脆响,一枚铜币透过窗户投进里屋,我连忙起身去将其拾起。这枚铜币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但这上面刻着四个很熟悉的字:百无禁忌。

我握紧了硬币,一个箭步穿到屋外,呐喊道:“蓝墨!”

心里百感交集,既有紧张,又有欣喜。可是外边什么人也没有,都是无卫的部民。我有些失望,捏紧了硬币,黯然转身,却看到我屋外门旁放着一个灰黑色布袋。

“梼杌刀!”我解开布袋,惊叫道。

是蓝墨……

他终于出现了。

我再次起身,环视四周,可依旧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还是不肯见我。究竟是发生什么了?他好歹也要告诉我一下……

这无卫部族戒备森严,他竟然能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给我送装备,真是活似神仙。这样看来他应该是知道我要下禁室了,所以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里悄悄关注我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