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张信纸揉成一团,伍伯搀住我的手腕,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急不可耐地说道:“外来信件,我们遁世阁是收不到的,想要送信来,必须经过阁外的一道关卡,这关卡是我们陌家私密设立的中转站,不论什么信件都会被截留,就连送来的电报也会在那儿先预存,半天后才能送达遁世阁。可今天的这封信,是直接送到我手里的。”

我稍稍后退,伍伯神情严峻,死死地拉住我的袖子,目如铜铃,道:“这说明,我们家的那个中转站出了差错,这样信件才不用经过那里,直接送达遁世阁。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工作是正常运转的,这在警示我们,外边的人已经查到遁世阁了,很快会有人找上门来。孩子,你必须得马上走,要快一点离开!”

伍伯的分析很全面,不过现在最担心的是二山胖和鬼爷他们俩,外面那么危险,二山胖刚出狱,鬼爷又是通缉对象,如果追查起来,他们俩会遭罪的。

“我带你下密道吧。”伍伯拉着我破门而出。

我戴好面具,撂起包袱跟着他冲出门,结果给一个打扮酷似特工的男子拦下了。

那男子我素未谋面,在遁世阁的这么多天我也从不曾见过他。眼睛大大的,腰间别有两把手枪,穿着黑色皮手套,黑色的皮衣皮裤还有皮靴,像是恐怖分子。个子挺高,不过来势汹汹,而且身后还带着一队人。

身后的那些人应该是陌家训练出来的专业保镖或杀手,总之,看得出,很野。

领头的那男的摘下帽子,瞥了我一眼,瞪着伍伯,吆喝道:“跑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儿?”

伍伯慌里慌张地回答道:“少爷,我只是想带他出去逛逛。”

“逛逛?”他冷哼一声,“外面情况那么紧急,伍伯您是想把他带出去吧?——我们遁世阁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死了一个钟痕,还不够吗?不过,他也是该死,谁让他偏要护着这个外人!现在倒好,这灾星又给遁世阁添麻烦了,伍伯,文物界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是跑不掉了!”

这样的说话语气倒和于子兆如出一辙,不过看他这身打扮,应该是个身手极好脾气极差的大少爷。

伍伯无奈地说道:“少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阿瞳和阿轩都是自己人,尽管阿轩没有加入陌家,但他那是碍于当家人的身份,不合礼数所以才没有进陌家的,来者是客,何况阿瞳和阿轩本是同族兄弟,阿瞳又是你的阿弟,阿轩理应也是你的阿弟,你现在难道要让阿轩出去送死吗?”

现在这样的局面,最好的方式就是和平过渡,互不相干。一来,我虽是来客,但亦是外人,此番长居遁世阁多日本就不合规矩,而人家是少爷,是主人,我不得冒犯;二来,我离开是没有经过陌阁主的同意的,是伍伯带我私逃的,我不能连累伍伯,而且这件事与青衣有所关联,青衣虽已不在人世,但对他的敬重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综合这两点的考虑,我不打算和这位少爷起正面冲突,能忍让就多忍让。虽说二山胖还有鬼爷还在外边等我,但此时此刻,只能随机应变了。

伍伯以一个管家的身份与陌少爷正面交锋是很不合情理的,虽然伍伯上了年纪,且算是长辈,但毕竟主仆有分,尊卑有序,陌家又是极守规矩的,于情于理,伍伯不应和陌少爷起冲突。

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若少爷执意不肯让我走,那我留下便是了。”

伍伯睁圆了眼,哆哆嗦嗦地看着我,握住我的手,道:“你……孩子……在遁世阁,不比于家祖墓,陌阁主也不比尊主,大家也不会认脖子上的这块勾玉,你会很危险的。何况,文物界的人找上门来,到时候,就是伍伯我想要保你,也保不住啦!”

说着,他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忍和心疼,接着,便泪眼迷糊,我不知道他是一直这样,含着泪却带着微信面对每个人,还是仅在我面前这样。但我总觉得,他与遁世阁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是因为管家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好像和于家很亲近。

怎么说呢?从我踏进遁世阁开始,他便一直很关心我,这么大岁数了,我猜是和我的身世有关系。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慈眉善目,而并非图谋不轨,有所希冀。而且他若想害我,也不必等到现在,他完全可以用青衣的事将我置于死地。

我不敢平白无故接受别人对我关心,尊重是双方的,而关怀也应该是双方的,天底下那种仅有一方的关爱是极少的。所以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让伍伯坏了阁中规矩,得罪陌少爷,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陌少爷摁住别在腰上的枪支,冷笑道:“好!有骨气,那你就站在这儿别动,等那些人找上门,我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伍伯上前劝阻道:“少爷!万万不可呀!今者搜山的人,是扶风文物界的,人多势众,他们的人那么多,个个手握重枪,明显是要来拿阿轩性命的。你这样做莫不是把他往火坑上推吗!”

“行了!”陌少爷漠然发话,“子铨,送伍伯回屋,子锭,取幽尘绫还有流离鞭。”话罢,他又把那只放在枪上的手稍稍收了回去。

我知道这次这位暴躁少爷是硬下心要处理我,不过我摸不着原因。不知道是因为我进遁世阁破坏规矩还是因为青衣的死,总之我总觉得这陌少爷的阴阳怪气是无厘头的。

伍伯不论是怎么央求怎么吆喝都无济于事,陌少爷铁下心把他赶走,接下来的动作便是开门迎客。

迎的客,何许人也?

文物界名门世家,其中不乏那夜在林中崖堵截我的人,包括王总还有月夫人。

想不到时隔多日,我和文物界的那些人又见面了。

他们的队伍依旧那样浩浩荡荡,不过陌少爷很聪明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只是让那几个重要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进阁,其他那些打酱油的都在外边候着。

我愣愣地盯着那些熟识的人又一次铁青着脸站在我面前,我抬眸,他们便瞪我,我后退一步,他们便上前一步,我一有动弹的趋势,他们便纷纷举起枪支对准了我,吆喝我说不许动。

陌少爷当然在气场上也够足,没有丝毫让文物界的人占上风,毕竟遁世阁是陌家的地盘儿,文物界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总最先迎上前,拱手作辑,笑呵呵地道:“这位先生您好,我们是文物界派遣的人,此番事情是这样的,奸人于泣轩因触犯文物界条例,私藏文物,杀人害人,无恶不作,我们奉命缉拿他,从林中崖一路查到遁世阁,有所叨扰,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久仰遁世阁大名,但碍于情势紧急,因而没有事先通知便上门寻人,实在唐突,还望见谅。”

陌少爷走上前来,身后的那支黑衣队伍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开口说道:“这于泣轩本是我遁世阁来客,初以为乃善人遇难,家父心生怜悯便收留了他几日,今者听您所言,方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乃为非作歹的恶人,我们遁世阁历来以惩恶扬善为则,如今贼人藏室,我身为主人,岂能坐视不理?”

月夫人说道:“先生果然是明事理的正义人士。此人罪名昭著,决不能姑息,不过此乃我文物界事务,不敢劳烦先生亲自动手。”

“月夫人是吧?”陌少爷冷哼一声,“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文物界虽然与遁世阁平日并无往来,但我们同为文物而生,扶风文物界的龙头老大归海月与家父略有生意上的往来,如今事情又出在我遁世阁中,贼人也在场,我若不动点真格,岂不让人笑话我遁世阁胆小怕事?”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陌少爷说话真的是够圆润,雄浑有力,就连月夫人这样的狠角儿面对他也是哑口无言。不过我看他是硬要教训我一顿了,不过打就打呗,被这陌家人教训总比被月夫人那帮无耻之徒教训来得好。

只是陌少爷这招既不像杀鸡儆猴又不像借刀杀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子铨子锭,上家刑!”他一声令下。

幽尘绫所用的布料是由尼龙混合成分所制成的丝织品,硬度大,不易撕裂,而且捆绑起来比较灵活,保证身体上的很多关键部位例如手脚之类的能被紧紧缚住,上身下身的绫布受力面积较小,束紧了应该会很疼。

子铨子锭一左一右,雪白的幽尘绫自上而下左右相缠,比五花大绑还要变态,不用两分钟时间便束缚住我的全身,犹如蚕茧般,捆得紧紧的。

幽尘绫尽管没有把我完全包裹起来,但那一道缠着一道的白绫,足以令我浑身麻木。一动弹,则牵全身,越束越紧,酸痛得几近尖叫。